第211章 掌控四鎮(六)

受降,自古以來都是一件大事,對於李曜來說,受降還是一件危險的事。曹操失典韋,豈不就是受降時過於輕忽大意麼?李曜雖然並未對韓建家裡某個女子有非分之想,不至於出現曹操當年的麻煩,但畢竟蒲軍也不過數萬,相比華州軍的兵力並無壓倒性優勢,此時此刻,自然是小心爲上。

在李曜的親自監督之下,數萬華州軍被繳械,分成二十餘個營盤駐紮,實際等於軟禁,“以待整編”。韓建所居的節度使府毫無疑問第一時間被徵用,成了河中軍的“前敵指揮所”,李曜及一衆河中高級將領、幕僚同時入住。

當李襲吉、史建瑭、郭崇韜等人徹夜不眠地研究華州軍臨時整編計劃的同時,李曜則在憨娃兒的護衛下覲見李曄——天下共主、大唐皇帝陛下。

此刻的天子行在,並未由神策軍護衛,而是清一色換成了河中軍,再確切一點說,是河中近衛軍在把守。兩千近衛軍護衛天子行在,李曜完全不必擔心有什麼意外發生。

此時已然入夜,華州宵禁,街面上除了道旁舉着火把的近衛軍士兵,再無普通百姓。事實上華州百姓對韓建的觀感相當不錯,因此對傳說中愛民如子的李蒲帥,也並不如何感冒,甚至還有些擔憂——河東軍的軍紀曆來糟糕,李蒲州再如何愛民如子也只是耳聞,他們未曾親見,而此前李克用河東軍的掠奪嗜殺,他們卻是見過的——上一次晉王入關中平亂,豈非就打過一次華州?華州城雖然未失,但城外那些村莊,下場可都不怎麼妙。

因爲這些擔憂,華州城中百姓家家戶戶房門緊閉,早早熄燈滅盞,生恐河中軍來個全城大索,藉機搶-劫財物。當然,以李曜治軍之嚴,軍士待遇之厚,河中軍從頭到尾也沒進過民宅,這多少讓華州百姓略略放心了一些。

李曜騎着一匹渾身漆黑的駿馬向天子行在而去,他胯下的那匹馬兒十分雄俊,是上次河中大戰之後李克用所賜。這匹馬是由沙陀族中一批原本由西域帶來的馬羣繁殖而出,沙陀人十分重視那批馬匹,從不與其他馬匹隨意交-配,這些馬被稱爲“珀以烈”,沙陀語中意爲“熱血的馬”,馬的身形氣度和這個“熱血馬”的名字,讓李曜完全可以肯定,這就是原始的阿拉伯馬,從軍馬的角度而言,這幾乎是地球上最好的戰馬。

這匹漆黑的戰馬,李克用曾無比喜愛,親自賜名“熾勃極”,沙陀語意爲“黑色的閃電”,但李曜至今只會幾句最簡單的沙陀話,因此平時以它的譯名“黑電”來喚它,它也欣然接受。

與後世的阿拉伯馬一樣,這是一匹非常聰明的馬,安靜、細心、敏感、敏銳,在接近敵人戰馬時從來不會嘶叫——這是騎兵突襲的最佳保障,沙陀大軍中只有立過大功的高級將領才能騎乘。“黑電”並不是那種格外烈性的馬,只有強迫它做它不想做的事,才能領教它的硬脾氣,但對於它所信任的人,卻會表現英勇、忠心服從,李曜接手這匹馬兒的時候,它正要成年,李曜花了不少心思,才讓自己與它建立起了最好的“合作關係”。

黑電馬蹄輕揚,悠悠前行,李曜正在思量面聖時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苟活偷生之人李筠,求見蒲帥李令公!”

突然,從街道轉角處跑出一人,朝李曜的方向高呼道。

李曜才一轉頭,近衛牙兵已然飛快地圍了上去五個人,這五人毫無二話,手中長槍同時伸出——並未傷了來人,只是一人槍尖指着他的咽喉、兩人槍身壓肩、兩人長槍橫拍膝彎讓他跪地。

那人面上閃過一絲驚訝,卻並未反抗,只是再呼一聲:“前神策軍捧日都頭李筠,求見蒲帥李令公!”

李曜面色訝然,擺擺手,憨娃兒便吩咐道:“撤禁!”五名牙兵瞬間收回長槍,各自退回原位,眼神卻依然盯着來人。

李曜問道:“來人自稱李筠,可是石門扈從第一功、神策捧日都頭李子貞公?”

來人神態自若,站起身,拱手道:“勞蒲帥動問,正是李某。”

李曜心中一動,翻身下馬,面色驚喜,走上前去,拱手回禮道:“早前某聞李公被韓建誣陷,斬於大雲橋,如今……”

李筠一身尋常便裝,雖略顯落拓,但濃眉大眼,器宇軒昂,仍是一副軍人氣度,聞言苦笑一聲,嘆道:“那日,某之牙兵聞變,知韓建必不容我,便從牢中尋來一名死囚,扮作某家模樣,卻又將之打得遍體鱗傷,更割去其舌……做出造反模樣,將其送與韓建,韓建正急於處理諸王后事,未及詳查,便下令將‘某’斬首。虧得某自由從軍,麾下兒郎不肯殺我,將某藏匿至今,否則哪裡還有命在。”

李曜連連感慨了幾句,又故意道:“官家正召某覲見,若知將軍安好,必然大喜……”

“蒲帥!”果然不出李曜所料,李筠搖頭道:“經此一事,某已看得明白,官家……有我無我,無關緊要,要某再回神策,誰知道今次之事,會不會再來一回?下一次,可就未必能這般僥倖了。某自幼從軍,若是死在沙場,那也還罷了,若如此屈死,實非某心中所願。”

他說到此處,忽然一撩下襬,雙膝跪地,俯首道:“久聞蒲帥君子如風,愛兵如子,筠雖碌碌,願投蒲帥門下,牽馬執繮,縱死無悔!”

李曜聞言大喜,雙手將他扶了起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某得子貞,如虎添翼!子貞既然願投某門下,某自不能虧待……待某面聖歸來,再與子貞細談如何?”

李筠面色不變,微微躬身道:“筠以白身,得明公收留,已是萬幸,自然萬事悉聽明公安排,再無異議。”

李曜笑道:“好,好,如此便好。”轉頭對憨娃兒道:“朱押衙,派人護送子貞到華州軍府沐浴更衣。”

憨娃兒應了一聲,立刻安排幾個牙兵送李筠到華州節度使府。李筠抱拳道:“有勞朱押衙。”

憨娃兒笑道:“既入我家節帥門下,你我便是自家人,何須客氣!”

李筠走後,李曜徑直到了天子行在。由於護衛全是近衛軍,原先應該有的許多禮節也就省掉了,但李曜卻不像韓建那般直接闖入,而是到了殿外便自站定,命宦官報告官家。

那站在門口等待的老宦官聽了李曜的話,皮笑肉不笑地笑起來,眼睛眯成兩條縫:“人說李正陽世之君子,古今罕有,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李曜心中驚奇,這老宦官膽子倒是不小,竟敢在自己這種“跋扈軍閥”面前搭訕。不過他自恃身份,倒也未曾生氣,只是微微一笑,仍是淡然站着,氣度神采,天下無二。

老宦官點頭笑着,道:“老奴劉季述,這便爲蒲帥上奏官家。”說着轉身而入。

李曜心中大是驚訝,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暗道:“劉季述?他就是劉季述?現在的宦官首腦,樞密使、神策左軍中尉劉季述?”他的腦子立刻開動起來:“劉季述堂堂樞密使兼左軍中尉,宦官集團頭把交椅,居然親自站在大殿門外,這自然不可能是給皇帝面子,那麼就只能是給我面子,或者……爲了看我一眼?”

劉季述要看李曜,自然不是看他是不是如傳說中那般有着謫仙風采,顯然只是爲了確定李曜此人氣度、爲人。換句話說,他必然是要以今日一觀,來決斷神策與河中能否合作的。

想明白這點,李曜心中便冷笑起來:“神策?甕中之鱉,冢中枯骨,莫非還要跟我討價還價?天要使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你劉季述最瘋狂的那件事還沒做,我自然不會莫名其妙地殺了你,不過就憑你也想跟我談合作?哼,真是兔子找狼談理想。”

不多時,出來一名小黃門,說陛下召見。李曜整整衣冠,從容入內。

待進了大殿,便見殿上高坐一人,身穿明黃常服,頭戴玉冠,面容清正,果然是儀表堂堂,龍姿鳳採。

李曜前趨數步,從容下拜:“臣,河中節度使李存曜,奉詔前來,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李曄面帶笑容,一臉親和,朝下面的宦官一揮手:“來呀,賜坐。”

李曜謝恩,早有宦官送上坐席,請他入座。

等他坐定,李曄便道:“今次華州之事,勞卿家費心了。”

李曜微微躬身:“此臣子職分。”

李曄道:“今華州雖下,長安仍在李茂貞手中,愛卿有何見解?”

“官家欲迴鑾長安,臣自然一路護送。不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官家不如暫居華州,待臣擊敗歧賊,克復長安,再迎官家迴鑾。”

李曄點點頭,問道:“不知愛卿此來,領軍幾何,可有把握擊敗李茂貞?”

李曜面色平靜:“臣此來,戰兵不足四萬。”

李曄大吃一驚:“怎會這般少?”忽然驚覺不對,忙解釋道:“我是說,李茂貞恐有大軍十餘萬衆,長安城防又素稱堅固,愛卿……可有把握?”[無風注:前文曾述,唐朝皇帝平時很少稱“朕”,這個自稱只在比較正規的場合才用,一般就是“我”。]

李曜微微笑道:“臣自領兵以來,還從未打過佔據兵力優勢之仗,縱然前次河中之戰,河東戰兵也略遜汴軍,不過僥倖的是,至今尚未有過敗績。”他淡淡地補了一句:“至於李茂貞,臣至多領兵三萬去戰。”

李曄倒抽一口冷氣,強笑道:“愛卿……果然了得。”也不知是說李曜本事了得,還是猖狂了得。

李曜最會揣摩人心,自然知道李曄心中會如何去想,不過這卻正是他所要的結果:就是要讓李曄從心底對他有所畏懼。這個已經明白有兵就有權的皇帝,一旦從心底裡畏懼李曜帶兵的能力,很多事情就不敢胡亂爲之,那麼相對的,李曜說話的效果,也就絕不是尋常可比。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李曜真能用三萬兵擊敗李茂貞。

李曜微微一笑,忽然問道:“韓建已然請降,不知官家打算如何處置?”

李曄微微詫異,心道:“韓建是你擊敗的,也是向你請降的,你會在乎我如何打算?”當下便道:“愛卿以爲該當如何?”說到此處,忽然想起諸王之死,又有些悲憤,補了一句:“不過此人虐殺諸王……”

“官家。”李曜似乎沒聽見後面這半句,說道:“華州新定,韓建此人,臣以爲暫時不殺的好,不過他自然有罪,不如先奪職待定,待克復長安,再做道理。”

李曄心中一嘆,點頭道:“愛卿此議,頗有道理,便是這般了罷。”

李曜躬身:“臣遵旨。”

李曄故意不問同華節度使的安排,這顯然是遵從了現在的“潛規則”,同華是被李曜拿下的,同華節度使的安排必然是李曜或者李克用上表推薦,他這個皇帝陛下只能在那個表奏之上用御筆硃批一個“可”字。

這一來,便有些冷場。

李曜不怕冷場,如今雖是在天子行在之中,但實際上整個同華都被他控制着,這裡也同樣是他的“主場”,他自然不急,就算冷場,他也泰然自若,從容不迫。

李曄卻不能這樣乾耗,想來想去沒什麼話說,只好乾咳一聲:“聽聞愛卿尚未婚配?”

“是,官家。”李曜的話很少。

李曄張了張嘴,忽然想起這事輪不到他來操心,至少在李曜頭上還有個李克用,李克用既然沒管,他又管什麼管?只好再轉話題:“王摶之事,乃是爲韓建所迫,我以命中樞擬製,重新啓用他爲同平章事,一如前職。”

李曜這次倒是有所表示,點頭道:“陛下聖明,王相公朝野屬望,實乃賢相。”

誰知道李曜的話越少,李曄心中反而越不託底,不知爲何,竟然問道:“其餘政事堂諸相公,愛卿有何看法?”

李曜心中一嘆,面上卻是毫無表情,平靜地道:“選賢任能,陛下聖裁即可,臣爲藩鎮,恐怕不便多言。”

李曄略微放心,暗道:“李存曜當年寫詩爲李克用伸冤時,我對他頗有不滿,如今看來,此人卻比李茂貞、韓建等輩強了不知多少,要是當年我能用他爲相,今日又如何是這般景象?”但轉念一想卻又爲自己的異想天開趕到好笑:“李克用簡拔他於草莽,一開始也不過用其爲河東掌軍械監,小吏而已,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這般地位。倘若當初我能用他,難道便能一步登天拜他爲相?只能說沒有這般好運了。”

兩人又互相試探着談了一會兒,李曜便起身告辭,李曄自然也不會留他,於是李曜拜辭而出,騎上“黑電”,往華州節度使府趕去。

他有一個安排等着李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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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李曜攻克華州,整軍備戰李茂貞之時,葛從周也已統領十萬大軍二伐河北,先攻義昌軍,拔德州,斬刺史,然後移軍至滄州城下。

劉守文不敢出戰,固城自守。葛從周遂將滄州城圍困數重,飛鳥不能進。劉仁恭急忙領着幽州全部機動兵力,合計五萬大軍來救滄州,屯駐乾寧。

唐廷所派的盧龍監軍張居壽在側,對劉仁恭說道:“葛從周十萬大軍來勢洶洶,恐燕軍不能與敵,司空還須向太原求救爲是。”此人是因張居翰被李曜要走,唐廷再派而來。

“我與太原已然決裂,李克用必不會救我!”劉仁恭搖頭道。

“司空但備厚禮,奴婢與那河東監軍張承業、河中監軍張居翰昔日皆曾爲兄弟,此番願往太原一趟,以利害勸說,必能令其出軍!”

劉仁恭聽到這話,就如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喜之餘,從速備齊厚禮,又作書信一封,盡顯卑辭,着張居壽帶往太原。

晉王李克用聞知葛從週二伐之後,便每日召將佐議事,不敢懈怠。這日聞張居壽前來,便問張承業:“孤聞那張居壽與公有兄弟情份,此話從何說來?”

“奴婢與居翰、居壽等,自鹹通初同時入宮爲宦。當時宦官掌權,收養義子成風,奴婢遂被內常侍張泰收爲義子,居翰、居壽則爲掖庭令張從玫收爲義子;而張泰、張從枚又是義兄弟,便因此故,奴與居翰、居壽皆有兄弟情份。”張承業解釋道。

“原來如此!公亦爲朝廷所派之監軍,卻毫無天子近臣的架式,論忠心,論才幹,爲孤所欽服,故而敢將太原政事託付,卻不知這張居壽才情比公如何?”

“居翰居壽兄弟,皆是少習孔孟,熟讀《九經》之人,更有一顆仁者之心。論忠心,論才幹,俱在奴婢之上。”

李克用一驚,繼而聳肩笑道:“公此言差矣!且不說張居翰如何,就說張居壽,想那劉仁恭竊據幽州後,向官家邀節,大表忠心,官家方派遣了張居壽監軍盧龍。但劉仁恭外表恭維,內心奸險,殘暴不仁,比小人更小人。而張居壽卻甘心爲這個鷹鷙之輩用事,談的上什麼忠心?”

“居壽上受天命,忠於職責,與奴婢忠心侍奉大王如出一轍。”

這話沒法反駁,李克用只能默許,但卻又道:“然而劉仁恭竊我幽州,孤恨不能寢其皮食其肉。他有今日,純屬咎由自取,孤豈會發兵救他!依某看,這張居壽不見也罷。”

張承業道:“奴婢以爲,大王不妨與居壽一見,但觀他用何言辭來說。倘若說得不妥,但將駁回便是,定叫劉仁恭無話可說!”

李克用沉思片刻,道:“說的也是。”遂命牙兵傳張居壽來見。

張居壽入殿,向晉王用見別國禮,只一揖而拜。晉王不但不怪罪,反而離王座下階,往迎如同故舊,慈顏笑道:“公與承業是兄弟,即是太原故友。今日兄弟復見,哪有再散的道理?某意劉仁恭奸險殘暴,而公有大才,怎能事這等宵小?不若就事太原,豈不稱妙?”

張居壽未料晉王竟有留己之意,只好謝辭道:“奴婢系朝廷所派遣的盧龍監軍,並不是他劉仁恭的吏員。職責所在,不敢擅離幽州,還請晉王恕罪!”

晉王沉下臉色,佯怒道:“劉仁恭將被朱溫所滅,你還能再作盧龍監軍麼?”

“這正是奴婢此番來太原,要勸說大王的本意!當初,大王于山東擁有一鎮,羈服五藩。然而今日,魏博易旗,邢洺失陷,常山改附。若幽、滄再失,山東僅剩中山小藩,如何能與汴梁匹敵?如此,晉王所有的山東土地盡歸汴梁所取了,因此,還請晉王不要以私仇而舍大業。”

不料此言一出,李克用聞言大怒,竟拂袖而去,將張居壽晾在殿上。

張承業見狀走上前來,對張居壽說道:“賢弟言重了!怎可說晉王‘以私仇而舍大業’呢?今當如何是好?”

張居壽卻笑道:“兄長事晉王多年,怎會不解其意啊?弟料他必發兵無疑了。”說罷拱手退歸。

果然,李克用退入內殿,周德威隨後跟進勸道:“大王,張居壽所言在理,大王爲何怒辭他去?”

“孤豈不知山東必救。所在意者,張居壽既是大才之人,卻不願爲我所用。唉……孤這便調撥五千精騎給你,往攻邢州,以聲援劉仁恭。”周德威領命而去。

李克用又將李嗣昭喚來,囑咐道:“孤聞葛從周此番出征,有蔣玄暉監軍。這蔣玄暉不習軍旅,又好大喜功,必然爲其掣肘。故而,某先派德威領五千騎往救,是欲令蔣玄暉輕視,阻止葛從周救援邢州。現在將太原全部可用之軍、五萬兵馬與你,兩日後出發,此番必可全取邢洺。”李嗣昭大喜,接過魚符,也領命而去。

汴軍滄州大營,已收到劉仁恭率領五萬大軍營於乾寧的消息,葛從周準備迎戰,但這次不比從前,下軍令前還是要聽東平王的意思,跟監軍“商量”一下。沒想到這都監蔣玄暉自恃是朱溫身邊親信,不把這些在外打仗的將軍看在眼裡,狗仗人勢,竟也干涉起軍政來,對葛從周說道:“東平王命我監軍,志在必取,如今劉仁恭來救,不可迎戰,當縱其入滄州城,一併圍困,待其力屈糧盡,滄州自下,幽州也無從抵抗了。”

葛從周道:“都監未知兵法有云:‘十則圍之,倍則攻之’我大軍是燕賊的一倍,正當攻之。”

“兩軍對壘,勝敗未必可知!唯有圍困,乃是萬全之策,將軍奈何棄萬全而涉險呢!”蔣玄暉振振有詞地反駁道。

葛從周頓時怒了,回敬道:“我若圍困日久,太原豈會坐視不理?必派兵來犯邢洺!所謂兵在機,機在上將,大王讓都監來監軍,不是來將軍的。你不習軍旅,休要再言,但看我如何破敵就是了!”

蔣玄暉被衝了一頓,慍慍而退。葛從周遂令張存敬、氏叔琮各領一萬兵守滄州寨,親自統率其餘大軍迎戰劉仁恭。

兩軍對壘於老鴉堤,劉仁恭對麾下驍將馬慎交道:“此番葛從周人多勢衆,須以奇兵方可破他。今令你與守光,各率五千騎左右迂迴至汴軍後方。”

所謂守光,便是劉仁恭次子劉守光了,也算一員勇猛悍將,得令後與馬慎交領命而去。而汴軍這邊,葛從周則對李思安、張歸厚道:“劉仁恭去年被我殺得大敗,現今所統之衆又少。必定是以一半兵正面交鋒,卻派奇兵左右迂迴至我後方,冀望以奇制勝。奇兵主將也必是驍勇之輩,現令你二人,各領一萬精銳伏於後軍,但見其兵至,就爲我狠狠挫之。”李思安、張歸厚精神大振,領命而去。

葛從周坐鎮中軍指揮,以牛存節部護衛。左軍徐懷玉、楊師厚部,右軍王重師、康懷貞部分從兩側進攻。劉仁恭也親自指揮大軍來迎,三通鼓響,兩軍開戰。

正戰到酣暢時,忽聞汴軍後方鼓譟聲起,果然是馬慎交、劉守光所率的輕騎來到!張歸厚、李思安伏兵見機而發。張歸厚接戰馬慎交,李思安接戰劉守光。

那劉守光雖見用奇兵反遭奇兵,卻也毫無懼色,舉一對獅首銅錘,朝李思安喝道:“匹夫,清水敗我兄長,今日看我來取你小命!”二個猛將便捉對廝殺開來。這二人俱是高手,一個仗着年輕力壯,一個仗着經驗豐富,鬥得是難解難分,這勝負就看誰更橫行無忌,不懼生死了。

任李思安驍勇異常,此時年歲已非青年時期,在劉守光彪悍的進攻下,竟也只有招架之功,幾無還手機會,端的是越戰心中越是沒底。所幸那邊張歸厚勇而沉着,不似李思安喜逞個人之勇,已充分發揮將勇兵強的優勢,將馬慎交斬落下馬,便率兵來助。

劉守光聞知馬慎交被擒,自度雙錘不敵二槊,雖不甘心,也只得引兵退去。而此時,正面戰場上,劉仁恭正節節敗退。燕卒都冀望奇兵立功,尚餘最後一口氣勉強支撐着,忽聞馬慎交被斬,劉守光已退,頓時泄氣,紛紛棄戰逃潰。劉仁恭見狀,也忙不迭收拾殘兵,狼狽北遁。

汴軍中軍之中,葛從周冷笑一聲,下令從後掩殺。

劉仁恭北遁至瓦橋關。張居壽正自太原歸來,恰好遇上,便攔在劉仁恭馬前道:“司空這是要逃往哪裡?”

“葛從周搶先一步來攻,我軍戰而不勝,不可久留此地了!且先回了幽州再說。”

“此處是瓦橋關,乃是燕南要塞,若丟失了,幽州定然難保!司空不如先將殘衆聚齊,退守關內,太原援軍不日便至!”

劉仁恭聽說太原同意發兵,喘息方定,正逢劉守光也將潰兵來會,於是退入瓦橋關,據關固守。汴軍追至關下,見雄關巍峨,估摸不是一時片刻能破,這才井然有序地退了軍去。

戰後清點,葛從周此戰又斬殺燕軍三萬,擒將百餘人。劉仁恭援軍即破,滄州便指日可下。不料卻得了那邢州守將張歸霸遣使來告,說周德威率五千騎來犯邢州。蔣玄暉一聽不過五千騎,嗤笑之餘,便勸阻葛從周道:“周德威所率不過五千騎,張歸霸二千廂兵據城固守,足可抵禦一月。將軍受命討伐燕賊,如今援軍已破,滄州指日可下,請先破滄州,再救邢州不遲!”

葛從周深知邢洺的重要性,是爲必救,然而這監軍卻是東平王的軍中代言,前番已然得罪,不好再當面拒絕,真要被他蠱惑兵民,告個擁兵自重的罪名,那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好在牛存節畢竟久經沙場,又常在葛從周麾下受命,此時似乎看出他的爲難,便即說道:“邢洺比於滄景,更爲重要十倍,末將請分兵救援。”

葛從周聞言,那真是冬給棉被夏給風,大喜道:“贊貞願救邢洺,那是最好。我將李思安、張歸厚兩部兵馬歸於贊貞節制!”

牛存節這下卻是不解了,遲疑道:“周德威不過五千騎,我部一萬大軍,敵他綽綽有餘,何須加了李、張二公,合計三萬人馬?”

“周德威之勇,河北無人不知,不可輕敵。何況李克用只派周德威五千騎,顯是欲麻痹於我,使我不以邢州爲意,而不往救援。某料其後必有大軍尾隨來犯,我等切不可中了獨眼龍的奸計。滄州可再圍他一月,一俟劉守文糧盡,自然只得出降。”葛從周說完,向蔣玄暉睥睨一眼。

蔣玄暉攝於軍威,不敢再多說,卻私下牒書開封,密告葛從周只以邢洺爲意,不思進取滄州,恐有異心。

朱溫見信大驚,恰好葛從周也有牒書傳到,將河北形勢報告,言明救邢洺的原因。朱溫覽後,對敬翔嘆息道:“通美之言在理!自古監軍干政,掣肘上將,我在黃巢軍中時,即受其害!看來,今後我之軍中,不可再設置監軍了。”

“如此,好是好,然而又得大王親自往河北走上一遭了!”

朱溫苦笑一聲:“身不由己呀!”乃回書蔣、葛,傳達將親赴河北的意思。

這邊牛存節率領三萬大軍救援邢州,不以周德威爲意。軍至沙河縣,忽聞李嗣昭率五萬大軍隨後而來,方嘆葛從周明智,但無論周德威還是李嗣昭,都不是他所能敵,更何況兵力還在弱勢之時,只好就地駐紮以待。

李嗣昭出青山口,與周德威相會,冤家相見,又不忘譏諷一陣:“張歸霸不過兩千卒,鎮遠公如何兩日未下邢州呀?”

周德威也有些憋氣,道:“張歸霸鼠輩,龜縮城內不出,我求戰不得!”

“嘿,鎮遠公,你且留守邢州寨,待我先破牛存節,下洺、磁,再與你會攻邢州。”

“好!某便牽制張歸霸,還望益光盡力破賊!”周德威畢竟年長,並不計較。

李嗣昭見他這般,也不好過分,抱拳謝過,便率大軍而去。這一戰,一舉攻克堯山,到達內丘。牛存節令李思安先往禦敵。李嗣昭對衆將道:“都說李思安勇悍,我今日倒要見識一番。”乃上陣前對話:“李思安,世人稱你勇悍,言我河東只有存孝兄長與蒲州朱押衙能與你一戰,我李嗣昭偏是不信,你可敢與我單打獨鬥麼?”

“哼!你區區一個太谷棄兒,怎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慚?看我取爾小命!”李思安說完,揮槊而上。

李嗣昭興奮起來,一夾馬腹,口中大喝道:“妙哉!”也持長槍來敵,戰得十餘回合,故意挑釁道:“匹夫果然勇悍,某自認不敵!不過某家要來便來,要走便走,這便先去了,你可別來追我,某家自有埋伏!”說完,收槍奔走。

李思安勇悍易怒,立刻就被激怒,大罵道:“原來堂堂太原番漢馬步副總管,竟是這般膿包!你前面就是有十里埋伏,我李思安也自不怕,看我今日如何擒你!”說完果真追了過來。

李嗣昭見他中計,心裡暗自高興,只是快馬加鞭狂奔。李思安追了十餘里,忽見一土丘在前,卻不見了嗣昭,頓時大驚,心道李嗣昭果真有埋伏,並不是心慌意亂隨口說來嚇唬他的,便急欲回馬。卻見土丘上亂箭射下,李嗣昭復自土丘後殺出。李思安不敢爲戰,急急敗退而去,回到戰場,已見汴卒被晉兵殺的潰不成伍,只好收拾殘衆狼狽逃回沙河縣。

牛存節與李思安官銜差不多大小,資歷也類似,聞李思安敗了,不好多說,又心知不敵,只得急令退軍。張歸厚見狀,請命斷後,牛存節哪有不許。李嗣昭追至沙河,張歸厚擋住道:“韓進通,別人怕你,我張歸厚須不懼你!勸你快快退軍回去。”

李嗣昭哈哈大笑:“李思安號稱汴軍第一勇將,如今也已被我殺敗,你與他比如何?也敢口出狂言,找死!”當下舞動長槍殺入陣中,與張歸厚戰成一團。你來我往,似秋風狂掃落葉;你進我退,如夏雨亂打芭蕉。二將戰了足足百十回合,打得難捨難分,李嗣昭這才知道張歸厚的驍勇竟然也不差李思安多少。他受李曜影響,不以陣上勇猛無匹爲第一要務,而首先關注如何使大軍得勝,於是首先鳴金收兵,對張歸厚喊道:“某念你也是一員驍將,今日暫且放你一馬,快快回去吧!”

張歸厚估摸牛存節大軍已然走遠,而李嗣昭雖然主動退兵,但他的身手的確未必遜色於自己,此時倒也着實無須再戀戰,便也領兵退回。李嗣昭遂轉頭攻下洺州據守。

朱溫動作很快,立刻北上來到河北,着敬翔、李振留守汴州,隨身聽從謀士卻是典客開封人劉捍。此人聰敏有勇力,自小跟隨朱溫,長成成年,便被朱溫延入幕府。這一日,朱溫渡過洺水紮營,便收到沙河縣敗績,遂以軍法罷免了牛存節、李思安的指揮使職務,爲小校從軍;唯獨獎賞張歸厚。想來想去,又唯恐邢洺復失,只得下令先棄滄州,召葛從週迴師來會,對他說道:“劉捍向我獻計,李嗣昭傾巢而出,你可率三萬軍前往青山口,只須如此如此,必破李嗣昭無疑!”便讓劉捍將計策耳語。葛從周聞計大喜,領命而去。

李嗣昭於洺州稍作休整,便欲攻取磁州,忽聞朱溫親自到來,葛從周大軍也自滄州退回洺水,遂罷了取磁州的念頭,欲與葛從周於洺水邊決戰。然而兵馬尚未出動,又報葛從周已率三萬大軍進入青山,於是猜想葛從周的意思必是要上太行,直取太原。只有李嗣昭知道太原還剩多少底子,當下驚出一身冷汗,急忙下令回師,追擊葛從周。待得大軍行至青山口,卻又急令停止進軍。副將李嗣本不解,問他爲何?

“我恐山口內有埋伏!”李嗣昭這話說得有些猶豫,不似他平時模樣。

“既是如此!小弟將前軍先行,探個究竟!”

“好!不過葛從周非比尋常之輩,你此去須得小心。”

李嗣本於是先行,進入山口,一路前行,並未發現伏兵,卻見前方塵霧漫天,正是大軍行過的足跡。嗣本猜測那必是葛從周大軍無疑!遂向天上射出信號箭。

李嗣昭于山口外見到信號,知是安全的意思,便將大軍起撥,趨入山口。方入山口不遠,只聞鼓動山搖,一支伏兵殺出,箭如雨下。李嗣昭大吃一驚,倉促應戰半時,喘息稍定,卻見一阜丘上,敵方主將跨馬昂立,美須飄逸,一面“宣武軍馬步都指揮使葛”的大纛旗在其側迎風招展,毫無疑問,此人正是葛從周。

原來,葛從周受朱溫計,率軍入青山口後,既于山後埋伏,並未往太原進發。李嗣本前軍先入,葛從周知道不是主力,故而放過;又令五百騎軍將樹枝綁在馬尾上,往太原方向奔馳,揚起漫天灰塵,騙過了李嗣本。

李嗣昭見到葛從周,氣得渾身直顫,瞠目大罵道:“死狗奴!竟敢用奸計誆騙與我,是英雄的,可敢下來單打獨鬥,你可有膽?”

“李嗣昭!你不聞用兵之道,在於取勝!逞一時之勇,匹夫所爲,恕從周不敢應命!若是這般事情,你那好兄弟李正陽竟然未曾與你說過,某勸你還是快快下馬就擒吧!”

李嗣昭聞言,怒得雙眉倒豎,兩眼圓睜,恨不得飛上山去,把葛從周生吞活剝了,當即便欲縱馬往阜丘上去。牙將石君立趕忙攔住,勸道:“阜丘下必有埋伏,軍使且請息怒。還是突圍要緊。”

李嗣昭只好將那口怒氣嚥下。恰好李嗣本聽到後方殺聲四起,知道情況不對,立刻回軍支援,雙方殺得一陣,互有損傷,好歹幫李嗣昭撕開一條口子,突圍出去,退回太原,只可惜洺州得而復失。

葛從周也收兵自回,過邢州城下時。周德威聞李嗣昭戰敗,只得將五千騎由土門路退回太原。

朱溫進入邢州城,奏表張歸厚爲洺州刺史,便與餘將商議全取河北之事。張存敬進言請回師滄州。劉捍卻不贊成:“此非上策,須知滄州前日大雨,道路泥濘,不易行軍,劉守文一個懦夫而已,不足爲懼。鎮州王鎔雖與我修好,卻私底下仍與太原相通,搖擺於汴晉之間,每每欲作和事老,只想保全境內,此人當先征服,斷其暗通太原之心。”

朱溫道:“爲何是‘征服’?孤志在整個河北,何不攻取?”

“王氏鎮常山,已歷五代,民心向化。攻取或許並不難,只是百姓會思戀王氏,必有後亂。”劉捍解釋。

朱溫聞言心服,遂趨將元氏,令葛從周移兵鎮州,一鼓而下臨城,逾滹沱河,攻真定南門,焚其關城。王鎔懼駭,只得遣使向朱溫表示願俯首聽命。

朱溫見目的已達到,便令劉捍爲使,商談結盟事。王鎔見朱溫僅派一個典客來談事,心有不悅,便有意要殺殺汴使的威風,乃令符習於牙城南門至常山王府沿路四五里兩側排開千餘衛士,執戈戟交錯,要令劉捍來闖。

劉捍至牙城南門,見這蔚爲壯觀的陣勢。卻是冷笑一聲,並不下馬,朗聲說道:“汴州東平王府典客劉捍,奉東平王之命,來宣諭常山郡王,請速速讓道!”

朱溫與王鎔同爲郡王爵,儘管在日常稱呼中多不名“郡”字,但有與沒有還是有實際區別的(無風注:同爲“二字王”,一般來說有“郡”字,品階是正二品,若沒有,則爲從一品)。劉捍故意將二王區分,便也是要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符習回道:“你不過東平郡王府一典客罷了,何足掛齒!還請回復東平郡王,派重臣來談盟約!”

劉捍大笑:“我雖是一個典客,量這千層戈戟也不能攔我!若不相讓,自闖將進去又有何妨?”

符習道:“休得大言!欺負我常山無人麼?”

劉捍冷笑一聲,不再答話。將兩腿收緊,放馬舞槍來闖戟陣。左挑右擋,不一刻竟衝至王府門前。王鎔驚得跌下胡牀,急忙出府門來迎,延爲上賓,道:“客將真是神勇!汴梁人才濟濟,他日必有天下,王鎔歎服啊!”遂立盟誓,永絕太原!並獻絹繒二十萬匹、錢二十萬緡犒軍。遣送其世子王昭祚並常山一干大將子弟送往汴州爲質。劉捍完功身還,朱溫也爲了強固常山,便表示將以愛女下嫁王昭祚,常山於是俯首臣服。

常山既然臣服,朱溫大喜之餘,于軍中置酒,犒勞衆將。席上,朱溫先舉觴發言:“我汴梁自通美訓練新兵,統領軍馬,半年多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河北六鎮,已有其半。這第一觴酒,我當敬通美,以嘉其功!”

葛從周連忙起身謝道:“末將得大王厚恩,今生當捨命相報,征戰沙場,萬死不辭。只是,着實不善飲酒!”

朱溫嗔怪道:“唉!縱不善飲酒,此觴乃是敬功,須得飲盡,我要全取河北,還得仰仗於你哩!”

葛從周不敢再推辭,只得一飲而盡。

要說這葛從周,是着實不善飲酒,一大觴美酒下肚,頃刻間已是面似豬肝,腹中火燒。若就如此作罷,也無大礙,只是那在坐的衆將,見朱溫率先敬酒,又有哪個敢不敬?任葛從周百般推辭,也是一觴接着一觴。不覺十來觴下肚,便已覺得天旋地轉,日月就在眼前,靈魂開始出竅,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在座衆將見他暈倒,無不大驚失色。朱溫自己也慌了手腳,急令軍醫來看。回報:“葛司空是得了中風之症!”朱溫手足發涼,急令務必救醒。也賴得軍醫有迴天之術,葛從周昏迷數日後,被救醒過來,卻已是半身不遂,口眼歪斜,竟然無法再領兵了。

朱溫那是深深自責,因邢洺已讓於張歸霸,葛從周新領的昭義鎮又被太原復取,便以葛從周老家是兗州,乃奏表復領泰寧節度使,着其家屬送回兗州靜養。出了這麼一檔子意外的杯具,朱溫也無心再用兵,這就領大軍回汴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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