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堂走後的第二日, 城門已然關閉, 整個京城開始禁嚴。原來是太子在宇文家的扶持下, 已然集結通城八萬兵馬要逼宮謀反了。
整個京城頓時陷入兵荒馬亂之中。
外頭兵馬集結。
太子兵臨城下。
整個京城的街道上除了身着鎧甲腰佩大刀鎮守的將士,在無一人。
所有的百姓都誠惶誠恐的關了門躲在了家裡, 不敢隨意出來。
而在沈家府上,外頭沈家的護衛裡三層, 外三層的將整個宅子給守護的嚴嚴實實。
沈家所有的男主人都已外出抵禦謀逆, 唯留有七十餘歲高齡的老太爺鎮守沈家。
沈家掌家太太謝氏派人將沈家各房所有女眷都集結到了庭院中, 只見此刻謝氏立在庭院中間, 一臉威嚴正氣, 聲音鏗鏘有力的道着:“此刻, 不分嫡庶, 不分正房還是妾氏,這一刻,咱們都是沈家人,外頭咱們夫君, 兒子在抵禦謀逆, 保家衛國, 咱們女眷雖不能隨着到前線抗戰殺敵,但若是敵軍來犯——”
說着, 只見謝氏眯着眼, 視線在每個人身上略過,只忽而從身旁管家將士的手中,將一柄明晃晃的大刀拔出, 舉着向院子裡所有的女眷道着:“這把大刀,要麼□□敵人的身子,要麼插入自己的胸腹,我沈家兒女豈能束手就擒,遭人肆意□□——”
謝氏一語話畢,只見整個院子一片寂靜無聲。
不多時,又見蘇氏蘇媚初亦是隨着在身側高聲道着:“我等沈家兒女此刻誓死與大俞一起抗擊逆賊,榮辱共處之!”
一慣柔弱的婦孺,爲難關頭也是可以展露威嚴的。
原本因着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謀反而誠惶誠恐的衆人,因着沈家兩位女主人的這一番話,頓時 只覺得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心中還是有些戰戰兢兢,但終歸慢慢的平靜下來了。
除了些個不經事的丫鬟婆子仍是緊張害怕得雙腿打顫,但大抵所有的主子還算鎮靜。
畢竟能夠成爲沈家的主子,便是尋常的妾氏,也絕非一般的無知婦孺。
春生立在人羣后頭,便是連她,儘管現如今於沈家非主非奴的,然這一刻,心中也不禁有些動容。
沒有緊張,沒有害怕,心中無比的平靜淡然。
自她九歲起,便來到了沈家,過了年後,她已經十七了,與沈家的淵源,滿打滿算,足足已有八年了。
她的這一生,有一半的歲月,竟是與這一家子有所關聯的,這一刻,好似自個也已儼然是半個沈家人似的。
春生不由伸手輕輕的撫了撫小腹處,心裡又想着外頭主事的沈毅堂,面目前所未有的淡然。
正在爾等凝重緊張的時刻,只忽而聽到府外響起了一陣奔騰的馬蹄聲,頓時,各個面色各異。
不多時,只見沈家三少爺從馬上飛躍而下,頓時瞧見了,面色不由一鬆。
謝氏忙迎了上去,問着:“聰兒,你如何回了,外頭現如今形勢如何?”
沈之聰穿了一身鎧甲,面如黑炭,氣勢凌雲,步履匆匆,只衝謝氏匆忙道着:“外頭逆軍現如今已經兵臨城下,馬上便要攻城了···”
衆人聞言,面上頓時又泛出緊張。
沈之聰說完,只見一雙膺眼忽然快速的朝人羣之中掃了一眼,便匆匆對着謝氏道着:“大伯孃,此番侄兒過來,是奉了五叔的囑咐,特前來接人的!”
謝氏忙問乃是何人。
沈之聰沉吟了片刻,卻是忽而朝着人羣中走去,人羣自動分開一條道,沈毅堂筆直走到了春生跟前,見她雙手置於腹前,施施然的立在那裡,舉止優美淡然,面色無一絲惶然之色,端得一派優雅風華氣度。
沈之聰眼裡不由有些複雜,半晌,只朝着春生低聲道着:“春生···姑娘,五叔讓我即刻送姑娘回江家,請姑娘隨我來!”
然而話音將落,卻見春生仍是施施然的立在原地。
沈之聰忙扭頭再次擡眼看她。
春生卻是衝他微笑,道着:“我就留在沈家——”
沈之聰聞言微微有些詫異。
卻又見春生笑着道着:“沈家的血脈沒有膽小怕事之輩,不容落荒而逃,我與他,一起着等他歸來——”
說着,只忽而擡手,輕輕地撫了撫小腹。
沈之聰聞言,心中微微震驚。
所有的視線也紛紛朝着她震驚看來。
春生淡然處之。
前頭蘇媚初亦是將目光停留到了春生的臉上。
恰逢此時春生擡眼,二人目光相撞。
春生只朝着蘇媚初揚脣淺笑着。
蘇媚初見狀神色微怔住,隨即,亦是淡淡的朝她揚脣,隻眼底有些複雜。
沈之聰沉吟了片刻,便對着春生道着:“如此,那我便留下。”
說着,只忽而轉身又對着衆人道着:“我暫且留下守護大家,大家莫要驚慌,有五叔在前頭禦敵,定能剷除逆賊,平定危局!”
沈之聰如此說來,又瞧見春生這個“外人”如此鎮定自若,局面便又安定了幾分。
永嘉三十三年,東宮太子集結京城八百里外通城八萬軍隊,逼宮謀反,順利破城而入,然還未攻入皇城逆賊宇文霽便已被生屠,而太子被生擒,叛軍被伏,此場被編入大俞史冊的謀反歷經一日一夜,最終已失敗告終。
太子被擒後,關於太子之前的所作所爲被一一彈劾了上來,原來瑞王之事不過只是個引子,後頭牽扯出來的樁樁件件,均是足矣動搖國本的惡行,太子最終被廢除,終生被幽靜在京郊外的無冥寺中。
而逼宮敗北後,皇后於宮中自縊。
此場混亂終於在年前被平復。
然而,這一個新年,對於京城的文武百官及一衆老百姓而言,到底是沉重的。
卻不想,剛過了新春,上朝的第一日,聖上忽而宣懿旨,令立東宮,竟然將太子之位傳給了沈家的五子沈毅堂,舉國震驚。
然震驚過後,年過九旬、老如枯骨的三朝閣老,及數十年未曾露過面的大俞大祭司各自拿出了一道三十年前的聖旨,原來三十年前誕下的雙生龍嗣命格過高,被困於深宮之中,恐夭折,遂 聖上聽由大祭司的諫言,將天命的皇長子送出了宮,於宮外教養。
此事經由老閣老作證,由大祭司親自將皇長子抱出了宮,送到了外家沈家。
沈毅堂實爲與長公主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原是皇家長子長孫。
滿朝震驚,然現如今東宮廢黜,現有子嗣之間,瑞王患有腿疾,成王智商有礙,恐無人可繼承大統,滿朝愁容之際,卻不想事情竟峰迴路轉。
由大祭司卜卦,老閣老爲憑,衆人自是信服,又一時想到三十年前的局勢,衆人便也心知肚明,怕是不一定是命格有異,當時朝局可謂是由宇文家在親手把控,若不將皇長子送走,唯恐夭折啊!
滿朝雖心知肚明,卻也不敢明言。
既果真爲皇家子嗣,滿朝皆無話可說,且沈毅堂這兩年來確實成事不少,尤其是此番抵禦謀逆,果敢洶涌,竟一舉殲滅了叛軍生擒主將,可謂是有勇有謀,頗有王者風範。
遂滿朝文武紛紛附議,無一反對。
原本一片沉寂的朝堂,瞬間像是融入了沸騰的血液似的,新的一年,又好似瞧到了原本欣欣向榮的景象。
永嘉四十四年二月,令立東宮,蘇氏封爲太子妃。
同年三月,於文武百官中擇良家女子擇側妃、昭儀等,充盈東宮。
太子親自指了江家外孫女,揚州蔣家近親的陳春生爲側妃,按照僅次於太子妃一級的禮遇,迎娶進門。
太子後宮原有太子正妃,良娣,美人等,皆爲原先在沈家後院的女眷,只其中卻並無林氏此人,除此之外,也再未曾添上他人。
聖上體恤太子膝蓋尚無無子嗣,且後宮虛設,特廣爲推薦,卻不想太子竟單單隻指了陳氏一人,太子與陳氏的淵源,也略有耳聞,雖略有不滿,但到底對他有些虧欠,終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幸陳氏福澤,不久,便爲太子誕下一對龍鳳皇嗣。
一年後,聖上年事已高,現如今朝堂宇文一氏殘留的餘孽已被悉數清理,朝堂逐漸穩定,唯 北疆突厥數次進犯,聖上無力與之周旋,遂退位,將大統交由太子繼承,一併將此等頭疼之事甩手交由太子。
永嘉四十五年,太子即位,國號嘉逸。
且說在太子即位之前,還發生了一樁震驚朝野之事,原在這一年清理謀逆之時,竟將太子妃母族一脈給牽扯了進來。
原自當年瑞王之事後,瑞王便徹底失了勢,蘇家怕往日太子即位後將會對付沈家,唯恐蘇家被受牽連,竟然私下轉而投奔了原翼太子一派,面上打着沈家的名頭,竟在江浙一帶行貪污受賄之事,謀得大量銀錢,悉數供奉給了原太子及宇文家。
後原太子被廢黜,怕事情敗露,又被迫私下收留了一衆宇文一氏餘孽。
直至事情敗落。
彼時太子妃已然被封了後位,只靜待儀典後方可執掌鳳印。
彼時此事還未傳到京城時,只見太子妃已自行請命去掉了鳳位,主動向太子、向聖上招供母家之事,唯願聖上、東宮開恩,留下蘇家一族性命。
至此,蘇氏一族被貶爲平民,所貪金銀散盡,蘇氏被廢黜,後待天下平定後,前太子妃之事漸漸不爲人所提,貴妃娘娘因憐憫蘇氏,便私下將其認做了義女,後又悉心觀摩,挑了一被派到江南任職的五品官員,將蘇氏指派給了他。
此人三十出頭,比蘇氏年長几歲,爲人清廉正直,因考取功名後,分別爲祖父、祖母,又爲父親守孝,便一直耽誤了親事。
蘇氏嫁去後,竟發現此人原乃是被幼時自個蠻橫欺凌過的柔弱書生,彼時見了自個竟還有些觸目驚心,然時光匆匆十餘載,只覺得猶如白駒過隙,經歷種種,蘇媚初早已心如止水,內心毫無波動,然而此刻瞧見眼前之人見了自己如此戰兢模樣,竟一如當初,竟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
那人亦曾聽聞過蘇氏種種,但成親後心中幾經彷徨,然後發覺眼前之人身姿優雅處之淡然,竟頗有些心動,後又發現曾成過親十來年之人竟仍是處子之身,大爲震驚,隨即,又止不住有些憐惜。
往後二人重新回到了老家,二人一生相敬如賓,一世和美,此乃後話,暫且不做多表。
且說東宮即位後,彼時鳳位暫且並未曾立下,太上皇及太后的意思,且要爲聖上重新選立皇后,然當下皇長子長公主還在地上爬着,尚且連話都說不清話,聖上並無暇顧及選後,且朝局繁忙,只說待邊疆穩定些,待二子年長些在議。
介於幾十年前某些經歷,太上皇及太后並無話可說。
好不容易邊疆局勢穩定了,皇長子長公主也已經可以滿地打滾,嚷嚷直叫喚了,二皇子又呱呱落地了。
聖上彼時又在忙活着改革土地制度,改完了土地,改完了錢幣,改完了錢幣,改···然後,瞧着終於都改完了,皇子們依稀瞧着也大了些呢,陳家的晉哥兒終於考取功名了,陳氏一族終於漸漸地振興起來了。
皇上摸了摸脣上的短鬚,沉吟了片刻,只皺眉道着:“嗯,現如今應當可以了···不過,母后,朕好像又要當爹了···”
太后:“···”
嘉逸八年,陳氏封后,帝后琴瑟和鳴,成就一段絕世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