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散學後,明華與修遠在縣學附近的麪店內點了兩碗澆頭豐厚的麪條,正吃得開心時,聽見一道怯怯的聲音:“老闆,一碗陽春麪。老樣子,還是幫我打在碗裡吧!”
明華嚥下麪條,神色微動,極輕的道:“劉小姐?”
劉姑娘似乎聽見有人喚她,回首一看,見到了明華。她眼中頓露歡喜,又立刻壓抑,只輕輕頷首以示招呼,並不上前敘話。
明華見她這般識趣,心中不禁有些愧意:自己之前是否想太多了?
劉姑娘的麪條很快就下好,盛在她帶來的小砂鍋中,她謝過老闆,快步的離開。
老闆嘆息道:“這麼好的姑娘,可惜了!”
店裡的小二一邊擦桌子一邊道:“聽說有不少公子哥正在打她的主意呢,唉!可憐喲!”
明華頓時有些食不知味,心中爲劉小姐擔憂:一個姑娘家,若是被那些執絝子弟壞了名聲,以劉小姐的性子,還能苟活?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對修遠道:“快,隨我找於兄去!”
修遠咕噥着:“你找他幹啥?直接收了劉小姐不就行了?我看她喜歡你得緊!唉,別不好意思。我爹說了,大戶人家你這個年紀,有一個兩通房丫頭再正常不過!”
明華好笑的道:“你倒什麼都知道?劉小姐這樣的姑娘,會委身做妾麼?那會逼死她的!於兄人脈廣,請他想個法子,爲她擋一擋!”
于濤不想明華上門找他,又驚又喜,拉着他手邊走邊道:“別是想我那樂伎的琵琶了吧?”
明華尷尬的道:“冒昧來訪,實是有事相求!”
于濤打量明華古怪的神色,試探着問:“何事?我若能幫你,定無二話。”
明華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劉姑娘的事情說了。
于濤鬆開明華的手腕,淡笑道:“我也不瞞你,此事我之前已費過心思。誰知劉小姐母親並非本地人,遠嫁至此。孃家人杳無音訊。至於她父親家的親人,哼,若是能靠得上,她怎會拋頭露面在酒樓賣藝?還有她那未婚夫,進京趕考一去不回,半點消息也打探不出。”
明華悵然道:“難道真要替她找個夫家?”
于濤窺到明華糾結的模樣,笑道:“爲兄看你只有修遠一個書僮,他又是個粗枝大葉的,不如你就——”
明華心意微動:若能幫她避開這一劫,也不是不可!只是她看似柔弱,實則生性高傲,做妾實在委屈了她!
“女子嘛,有個歸宿纔是正理。公主也得嫁人啊?你說是不是?”
于濤一句話,突然點醒了明華!他還有明珠這個厲害的妹子呢!將她送到妹妹那兒,總沒人再敢找她的麻煩了吧?還有,未來姐夫穆九這邊可是有不少男兒的,說不定能給劉小姐找個合適的呢!茅塞頓開的他一時裂嘴傻笑:“多謝於兄提點!我有辦法了!”
于濤以爲他心有所動,微笑道:“不管如何,此事還是要與她商量一番纔好。”
明華默默點頭,回去後立即提筆寫了封信給明珠。
明珠收到明華的信,簡直哭笑不得!
從前沒覺得兄長的濫好心這般嚴重啊!
明珠從信中的字裡行間品出幾分意味,即驚訝又不安。她無法不懷疑這位劉小姐,是不是別有目的接近明華?月家看似風光無限,實則風雨飄搖,一不當心就有可能萬劫不復,她不能讓明華、讓月家冒這個險!
但是兄長難得開口請她辦事,她又不忍拒絕。免不了讓穆九去查了查這姑娘的底細,穆九查到的信息與明華所知全然相符。明珠這才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對穆九道:“真珠苑堆着翡翠,又養着河蚌,她一個外人,品性又不瞭解,住在我這兒實在不方便。”
穆九笑看她不語。
明珠不好意思的道:“你看,你那邊可有她容身之處?”
“有。”穆九靠近明珠,“但我爲你這般費心,你該如何謝我?”
明珠好氣又好笑的從妝臺上取出一支陽綠的翡翠髮簪,髮簪體形雕成半彎狀,簪頭是一隻青雀浮於祥雲之上,水頭極好,潤澤得彷彿可以滴出水來!
穆九一眼看出,這枚髮簪是爲他所作,歡喜的伸過腦袋道:“哪!”
明珠乖巧的取下他原先的髮簪道,替他簪上了翡翠簪。
穆九這才十分滿意的道:“交給我來辦!”
明華得很快到妹子的回覆,未來妹夫果然給力!大事已定,他便帶着修遠又去了採雀樓。他不敢冒昧,這次定了包間,請小二喚請劉姑娘一見。店小二看他一身書倦氣,人長得精神漂亮,穿得又是縣學的服飾,才道:“劉姑娘若是不肯來,小的也沒有辦法。”
明華想想也是,萬一劉姑娘誤會他反而不妙。修遠自告奮勇的道:“我陪您去,劉小姐認得我哩。”
不一會兒,劉小姐抱着琵琶隨修遠飄然而至。
“月公子。”劉姑娘羞澀的行禮,“不知喚我來何事?”
明華請她坐下,正色問:“劉小姐可曾對將來有所打算?”
劉姑娘面露驚愕,隨即傷感無奈的道:“等我父親……,我決定出家當姑子去。”
明華微嘆:“只怕等不到那時。”
劉姑娘眼眶微紅,她自知身邊雖有好心的鄰里護着,但怎敵得過那些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兒?
“真到那時,我也只能以死明志了!”
“劉小姐莫要傷心。”明華道,“現在有一去處,不知姑娘可否肯試一試?”
劉姑娘睜大眼,一抹欣喜掠過面孔:“什麼、什麼去處?”
“我妹子的未婚夫婿穆子秋,是梅嶺花市的少主。”
劉姑娘一怔,微覺的失望的問:“梅嶺花市?”
“劉小姐,你可願到花市中做一名熬製花油的女工?那裡皆是女子婦人,工錢也不低,食宿住處都不需你費心。”
劉姑娘知道:明華所言若屬實,那邊實在是個好去處!做女工雖然辛苦,可是刺繡、浣衣不辛苦?她白日在酒樓拋頭露面彈琴獻藝,回去還要趕刺繡品,這般煎熬都是爲何?
淚水潸然而落,劉姑娘突然間跪倒在地:“月公子大義,婉兒銘記在心,可是,可是父親即將含冤屈死,婉兒實在不甘心!”她舉目望着明華,“婉兒聽說您的妹妹是明珠郡主,求郡主替我父伸冤!”
明華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淡去:“冤從何來?在你家中發現了倒賣官糧的銀票,你父親在堂上親口招供畫押,證詞清晰,事實無誤。你想如何伸冤?”
糧倉被盜,劉婉兒的父親劉秀作爲主管倉庫的小吏嫌疑最大,事實上,也是他膽大包天,偷偷運了糧食在外倒賣,又從民間買來最低劣的粗糧以次充好壓在倉底。自以爲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被前來抽查的知州馮大人發現了端睨一舉拿下!
劉姑娘咬牙道:“若不是南寧縣縣令楚大人的授命,家父怎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明華深吸口氣,問:“你有證據麼?”
劉姑娘心中大喜:“若有證據,您可爲我作主?”
明華從糧倉案的案卷中找不到任何漏洞,他自然不會胡亂懷疑一縣縣令的審判,但若真有證據——“你若有證據,爲何不交給官府?”
劉姑娘慘笑道:“我怎敢交給官府?衙役破門而入,家中莫名搜出幾萬兩銀票,你說我還敢將證據交給官府麼?”
明華沉吟不語,片刻後問:“你有什麼證據?”
劉姑娘盯着明華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家父自作賬薄一本,其中詳細記錄了每次倒賣官糧的數量、金額,還有分贓明細!”
明華淡然道:“賬薄也可以作假。”
“但是賬薄上縣令大人的私印如何作假?”
明華驚聲道:“怎麼可能?!”
劉姑娘咬牙道:“家父原本不肯盜賣官糧。但是縣令大人爲取信與他,願在每批官糧的交易的賬單上蓋上私印!表示若案發,他也逃不掉。大家有福共享有難同當!誰知、誰知他做了兩本賬——父親着實是被騙了啊!”
明華將信將疑:“這本賬薄沒被他銷燬麼?”
劉姑娘慘笑兩聲:“案發後,父親爲不連累我,的確交出了賬薄,但他偷偷撕了兩頁留了給我。楚縣令得到賬薄確認無誤後立即燒燬,應該沒有發現其中的奧密!”
明華轉頭看向窗外,內心交戰:這件事,真,還是假?管,還是不管?
“抱歉。”明華思量了一番後歉然道,“憑你一面之辭,我不能相信你。”
劉姑娘急道:“證據藏在隱秘處!你可隨我去看!”
明華敲了敲手指,還是不說話。
就在他遲疑之際,樓下響起呼喝之聲:“劉婉兒呢?叫她出來!”
“差爺,劉姑娘犯了何事?”
“她犯的事兒可大了!”一名衙役大聲道,“縣令老爺剛剛查出來,她有可能是倒賣官糧的同黨!老爺要捉她去問話!”
嘩的聲,酒樓炸開了鍋:“這怎麼可能?楚大人弄錯了吧?”
“哼,有沒有弄錯,帶回去問一問就知道了!”
“少爺!”修遠驚叫,“這可怎麼辦?”
明華一驚!心中微亂,亦是自問: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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