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月家的兩馬車到了鬥珠坊。因鬥珠坊街道狹窄,三人下車共行。忽然聽到一陣敲鼓聲,明華吃驚的問:“怎麼還有人敲鼓?”
明珠靜聽那鼓聲響了三記,道:“人有開出了上品珍珠。”
果然見到不少面露歡喜的人奔走相告:“妙珠樓開出上品珍珠一枚!粉色圓珠五點五克重!”
明華笑道:“有趣。妹妹,本朝珍珠的等級怎麼分的?”
明珠眨了眨眼,明華問倒她了:“我從不管珍珠的等級。我覺得是上品的珍珠自然就是上品。我覺得是極品的珍珠自然就是極品。我看不上眼的珠子,那就是次品。”
明華啞然。瞧着妹子說不出話來。
他那即驚訝又服氣的表情取悅了明珠,笑意浮上黑水晶般靈媚的雙眼。她道:“無事。今日到週記寶鋪,你就能知曉珍珠等級的劃分了。”
明華還能說什麼?
一行人才到週記寶鋪前,已經聽到些許清亮的絲竹聲漏出一二。
門口迎客的兩名男子相貌端正,笑容滿面。
“月先生、月大小姐與月公子到!”
“月先生,我們老闆給您們安排了兩樓的雅間文蘭室。請!”說畢,遞給向寧一塊青玉牌子,玉牌雕着一株清雅的蘭花。寥寥幾筆,盡顯幽情。
向寧頗爲歡喜:有雅間,再好不過。
週記寶鋪與之前的明珠去過的蓮華居相比,面積翻了不知幾許,雕欄畫棟,華美奢侈。進門後先是一幢兩層屋檐的四角媽祖閣。充滿着當地的建築特色。藍紫色的瓦檐,檐角上雕有青綠色翟鳳。進了閣內,先要參拜媽祖娘娘。
明珠磕頭時暗道:“娘娘須知,非我謊言欺騙世人。乃世人以訛傳訛誤將我傳爲您的弟子!娘娘若有靈,不敢求您庇佑,只求您莫怪罪!”
上了香,明珠擡頭細看媽祖神像,剎那間神情微變——彎彎的眉眼,豐潤的下頷。衣袂飄飄,每一絲折皺都如行雲流水賞心悅目。尤其是那修長嬌嫩的手指,託着一枚硃紅色的靈芝。
這尊三尺高的媽祖瓷像,竟與暗藏鐺珠的瓷像同出一源!
明珠即驚且喜。心思疾動,瞧了眼引路的侍從,有心探話又怕打草驚蛇,只讚道:“父親,這尊媽祖寶像工藝了得!”
向寧頗有感觸的道:“合浦臥虎藏龍,能人異士之多你我無從得知而已。這尊媽祖像雖不是有名的大師之作,但工藝嫺熟,人物豐滿,線條流暢。是難得的佳作。”
明珠故作天真的問:“不知是誰所塑?”
侍從陪笑道:“小的也不知這尊媽祖像是誰所塑。小的來的時候,它就已經在這媽祖閣內了!”
忽聽一沉穩厚重的聲音道:“這尊媽祖像請進我週記寶鋪足有二十多年了吧!歲月不饒人,倒是月先生你依舊風采逼人,羨剎我等也!”
明珠尋聲望去,只見一名年紀比父親略大些的高大男子,濃眉深目,頗風騷的一身亮紫色錦袍,發冠上一枚圓潤晶燦的大白珠熠熠發光。日光下,竟有一線金光閃爍不定!
鐺珠?!
明珠內心泛起無數漣漪,盯着那顆珠子目不轉睛!
鐺珠只產自望斷池,此人這枚珠子不知是何時之物?看其珠光燦爛,應該不過三十年。
向寧見狀微笑道:“周老闆,多年不見!週記寶鋪生意興隆,更甚從前!”驀地睜大眼,驚疑不定的道,“若是月某沒看錯,周兄這顆珠子可是價值千金的鐺珠?!難怪小女要看呆了。她雖小有薄名,但此等極品珍珠,怕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
被父親拉回神的明珠,露出幾分歉意道:“明珠失態,周伯伯見諒!”
周寶宏不以爲然揮了揮手,反而十分歡喜:月家果然不同與那些暴發商戶,都是識貨的!笑道:“無須多禮。這顆珠子是望斷池禁採前最後一枚鐺珠,輾轉到了我的手上。”他打量了番明珠兄妹,目光掃過明珠素淨卻姣好的面容上,心中嘖嘖讚了聲好樣貌、好才幹!低聲對向寧道:“三大氏族今日都來了嫡支長孫。”
向寧瞭然的瞧了眼明珠:“多謝周兄提醒。”遂帶着兒女進了主院,週記寶鋪的鬥珠樓:點珠閣。
點珠閣,名字倒取得貼切。
明珠三人進了閣內,忽覺眼花繚亂,一陣香風暖氣迎面而來。若大的廳堂內,一排絲竹樂技,正吹着柔軟舒緩的小調,穿梭而行的無不是身姿妙曼的女伎及容貌秀雅的少年。
紗帳重重,珠簾層層,遮不住席上人的放浪形骸。明珠竟見到不少人身邊陪坐着年輕俊美的少年,不由吃驚的瞪圓了眼。
向寧極快的皺了下眉,帶着他們進了雅室。
明珠難免想起前世那位男友。忍不住似笑非笑的道:“竟不知合浦還好男風?!”
向寧的臉一紅,隨即泛青:“你一個姑娘家,胡說什麼!”
明珠聽父親的語氣中竟是鮮有的怒意,當下低了頭閉緊嘴巴。心道:何必這般大驚小怪。
明華雖然生氣,但更多的是尷尬:“這種事你怎好多嘴?”
明珠諾諾應了幾聲,眼底卻滿是不服。向寧深知她喜愛追根究底的脾性,不禁爲之頭痛。好在雅間內茶水點心早已備好。上等的碧螺春香味在室內散開時,向寧的面色已經緩和了不少。
他持着杯子,目光瞧着嫋嫋青煙,低聲道:“廣東一帶男風盛行。難免傳了過來。只是——”他頓了頓,“我們這兒與那邊不同。那邊對此等事視若平常,男子間也可結夫妻之義。但這邊和京城一般,不過是官宦富商的消遣。”說畢,他目光森冷的瞧了眼明華。
明華忙叫道:“我沒和他們出去玩過!真的!我、我喜歡姑娘!”說着,臉都紅透了。
明珠聽他迫不及待的證明自己是直男,忍不住噗赤一笑。
向寧鬆了口氣,眼中是難以言諭的複雜與深遂。
“行了。”向寧嘆道,“你們行事都小心些,莫讓人算計了還不自知。”
明珠與明華自是點頭答應。
明珠這纔有空打量點珠閣。
他們所在的文蘭室佈置清雅,一應用品雖無華貴但俱是精緻可愛,想來是老闆特意定製。再看外邊,大堂上佈置了十處軟墊香帳,此時人影綽綽,笑語喧譁。而兩樓的包廂一共只有五間。明珠與三大氏族佔去了四間,不知另一間是哪戶人家所用?
這樣的格局,倒有些像劇場影院,上下兩層,正對前方若大的鬥珠臺。
絲竹聲忽的轉了個調,清亮歡快得令人心神一振。
明珠知道,今日的鬥珠,要開場了。
周寶宏笑容滿面的上了臺。先是抱拳向在座的賓客行了禮,才道:“在座各位都是週記的故交舊友。這麼些年,多虧各位擡愛賞臉,纔有我週記寶鋪今日的風光。”
大堂內立時有人叫道:“周老闆客氣啦!也謝過周老闆給我們尋了這麼多樂子!”
臺下笑聲一片。
周寶宏笑容更深,等笑聲漸平後,又道:“半年前玲瓏灣開採,上品珍珠至今開了一百十二顆。但是極品的鐺珠卻一珠難求。”
“鐺珠,那還是要看望斷池啊!”一名長鬚男子一手拈着鬍子,一手摟着美嬌娘,“可惜望斷池自從被盜後,休養至今。也不知還能再見到鐺珠現世否?”
腦子靈活的人,剎時已經轉了幾個彎:莫不是今日的珠蚌竟出自望斷池?!
明珠也與向寧面面相覷,他們同時想到:望斷池怕是要解禁開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