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兄弟情 紙糊情
站在佛像肩膀上的段小三用力跳起，躍向半空。
那裡有一根垂掛着的經幡。
他一手抓着經幡，穩住身體，止住下跌趨勢。
他的腳下，密密麻麻的一片人頭。那是高舉着長刀的金甲軍和阿羅那順的親衛。不過，這幫人已經無暇顧及他的存在。他們都在驚恐地看着那座緩慢倒下的佛像。
日光菩薩的佛像，隨着最後一點連接處的斷裂，如同像完全脫了繮的野馬，不受控制地傾倒。它先是倒向距離最近的一根支柱上。木頭支柱隨即不堪其重，發着“吱嘎”的響聲，從中攔腰斷折。經過這一撞，佛像的頭顱與身體相互分離，“轟”一聲砸落在地，立時砸中了幾個金甲軍。
他們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呼，便是被砸成了肉泥。
佛像的身體繼續向一側倒去。又是一聲巨響，佛像的肩膀砸中了正大門邊上的一堵牆。那牆原本是用泥塊加沙漿構造而成，結實無比。可是在沉重的佛像身體面前，如同紙糊的一般，瞬間就被砸穿。
木頭支柱少了一根，再加一堵承重的牆損毀，正大門一側的屋頂如同雪崩一樣坍塌。在底下守着正大門的金甲軍，亂成一團，紛紛抱頭鼠竄，以避其難。
倒塌掀起的塵土瀰漫，籠罩着整個禪經殿。同時倒塌的地方，金甲軍也未能及時完全合圍，出現一條能通往殿外的縫隙。
段小三要的就是效果。“快走。”他抓着經幡，搖晃着身體，藉助身體的晃動，然後一躍而起，如同彈起的石頭一般，一跳跳到了殿外。
在殿中的李真珍率先反應了過來，揮舞着長劍，一人當先，首先從禪經殿裡跑了出來。
卡波爾等人士氣大振，緊跟在李真珍身後。
出了禪經殿，便是香提寺的偏殿。偏殿再往外，就是一座巨大的迎佛塔。香提寺的這座迎佛塔，相當有來頭。相傳是釋迦牟尼的五大弟子所建，氣勢恢宏，也是佛教教徒的朝拜聖地之一。
香提寺偏殿和迎佛塔之間，是一大片可以容納成千上萬人的空地。在禪經殿落成之前，鉢羅耶伽國的佛教教徒都在這裡聚集聽經講座。如今這裡雖然不在用做講經之處，但仍然保留了大部分的空地，維持原狀。
“分頭跑。”段小三向身後的卡波爾等人大喊。這裡場地空曠，只要能散開，能跑得多少是多少。
卡波爾一聲招呼，她所帶領的人立馬一散而開，分成弧形往邊上散開。
段小三跑了兩步，感覺不對。他對香提寺地形不熟，所朝的方向是迎佛塔。“我們這方向對嗎？”他回過頭，問李真珍。
他的身後，沒有一個是自己的人。他以爲分開跑，而李真珍一定會跟着他。
“人呢？”段小三大驚。不僅李真珍沒能見到，就連王玄策也沒見到。
段小三隻得轉身返回。身後的兩三個金甲軍衝殺了過來，他手起刀落，斬殺了那個冒失鬼。
他看到大部分的金甲軍追向卡波爾等人逃跑的方向，但還是沒能見到王玄策。他不得擔心王玄策。李真珍武技高強，一般人都奈何不了，而王玄策作爲大唐特使，他的頂頭上司，又手無縛雞之力，要想一個人從強敵手中逃脫，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段小三趕緊折回去。在折返途中，他靈機一動，順手將一個死去的身材相近的金甲軍盔甲脫了下來，穿戴在自己身上，再順手在臉上塗了點血跡。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他是大唐人。
喬裝的段小三再次跑向禪經殿。剛要從偏殿進去，忽聽到偏殿邊上一棟房舍裡面傳來一陣打鬥之聲。
段小三沿着門邊，溜了進去。
這房舍原來是齋房，也是香提寺用來招待遠方教徒的齋舍，其規模遠比禪經殿要小了許多。齋房裡光線昏暗，段小三隻看見殿裡幾個身影在跳躍起伏，隱隱還聽到女人的驚呼聲。
女人的聲音。段小三乍一聽，還以爲室利，頓時心潮澎湃，橫刀一提便往裡衝。
待到近前，卻發現有些不對。室利長年穿着緊身紗麗，而眼前這個女人，卻是一身的紗裙，衣料雖然樸實，但也是凸顯玲瓏身姿。
不過追殺的女孩卻是金甲軍不假。
女孩似乎手無縛雞之力，只是沿着牆邊逃跑。幾個金甲軍似乎也不在乎能不能抓得了女孩，一邊嬉笑，一邊合圍。在段小三進去之前，他們已經將女孩團團圍住。其中一個金甲軍發現了段小三，還主動向他打了聲招呼，讓他也加入其中。
再走近兩步，段小三發現那女孩手裡居然還捧着一個紅盒子。
面龐沒看清，但女孩手裡的紅盒子，卻是再熟悉不過。那是阿羅那順用來放置釋迦牟尼的頭骨所用。
一定是這個女孩趁亂將紅盒子偷了出來。女孩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去偷紅盒，應該是一個虔誠的佛教教徒。既然是佛教教徒，那就沒有理由不搭一把手。
段小三摸了摸腰間的橫刀，正要出手解決那幾個金甲軍。
可當他剛想要出手，卻忽地聽到腦後一陣涼風。
速度極快，出手極準。他連忙抽刀一擋。
刀劍相擊，發出一連串的火光。
那襲擊之人並沒有猶豫片刻，毫不戀戰，一擊不成，立時便躍過段小三的頭頂，一聲大喊：“拉妮，不用怕，我來也。”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李真珍又能是誰？
李真珍救拉妮心切，竟然不顧眼前的敵人，趕而去殺威脅拉妮的金甲軍。
段小三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那身材曼妙的女孩竟是拉妮。既然李真珍已經趕到，那麼區區幾個金甲軍自然不在話下。
段小三索性抱起雙手，站在一邊看熱鬧。
果然，李真珍三下五除二，便把幾個金甲軍殺得落荒而逃。一忙完，李真珍對拉妮又是噓寒又是問暖，一點沒把還在邊上看熱鬧的段小三放在眼裡。
拉妮似乎也受了一點驚嚇，懷裡抱着紅盒，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極其惹人憐愛。
可是難道他們沒看見還有人在這嗎？段小三有些無奈，故意清了清嗓子。
李真珍這才注意到段小三，大聲喝道：“還有一個找死的。”他長劍一指，也不說二話，立時向段小三攻來。
“你發瘋了嗎？是我。”段小三連忙躲閃。
“你是？”李真珍武技高超，指向段小三的長劍立時收回，詫異地問道。
“還能有誰？這兄弟白做了。”段小三無奈地說道。
“你……”李真珍還是沒能認得出來。
“段小三。”
“段小三？”
段小三這纔想起，自己還穿着金甲軍的盔甲，於是把頭盔摘了下來。
“果然是你。”李真珍這纔看清段小三的面容，確認無疑，“你怎麼會這種打扮？”
段小三隻得將易容過程簡單兩句話說完。
李真珍聽完，臉色沉鬱，不發一言。
“怎麼就你兩人？”段小三問道。齋房裡光線昏暗，他並沒有看清李真珍臉色，沒想到李真珍長劍一指，抵住他的胸口，喝道：“好你個段小三，眼見拉妮受欺負，居然不伸手相救，我還要你這個兄弟做什麼？”
“什麼我沒救？我不是剛要出手相救，你就……”段小三擺着手，向李真珍解釋。
“還敢狡辯？”李真珍聲色俱厲，馬上打斷了段小三的話。
段小三大怒，本想斥罵，但忽看到李真珍的兩隻眼睛猛眨，一愣之下，馬上明白李真珍的意思。原來這是李真珍是在討好拉妮。果然是兄弟情生死情，“色”字面前紙糊情。
段小三又好氣又好笑，只得向拉妮連聲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