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從未想象過這樣的畫面,一個古代的宴會,竟然能夠搞出演唱會的那種氛圍來,望南風一樓大門前,便擺下了六尺八角的寬闊高臺,那是第一道關卡,是屬於他楊璟的擂臺!
大門外頭擺滿了席面,人頭涌動,但亂中有序,吵鬧卻又不會讓人感到厭煩,反而會融入到這種豪邁的氣氛當中,讓人熱血激盪,樂在其中!
這也足見望南風的組織能力是多麼的強大,能夠成爲西南地界的第一酒樓,望南風果然並非浪得虛名,由此也可以看出,林文忠絕非頭腦簡單的莽夫武將!
楊璟與鹿白魚等人就在臺下的酒席上坐着,楊璟卻沒心思品嚐琳琅滿目的菜餚,因爲他竟然怯場了!
是的,他心裡非常的緊張,因爲比試沒有太多的規則,如果相信只憑着一句點到即止,就能讓自己毫髮無傷,楊璟的墳頭草都要半米高了。
雖然金關玉鎖已經踏入二重境界,而且自己也跟着宗雲,更加深層次地理解了太極拳在實戰之中的一些運用技巧,但自己的拳腳功夫仍舊偏向於近身搏擊和散打以及關節技的運用。
但這些江湖人士來自五湖四海,他甚至見到臺下有人扛着狼牙棒...這樣的情況下,若是比拼兵刃,楊璟該如何是好?
雖然他手裡有磨耿的那柄青銅古刀,鋒銳無比,可謂削鐵如泥,但他不懂刀術,只能用蠻力來揮舞劈砍,真要碰上高手,今天還不知道要丟多少次臉...
但一想到宗雲給他描繪的美好藍圖,只要通過這次比試的積累,自己就對江湖好漢的套路有所瞭解,功夫或許沒辦法進步,但境界和眼界這兩樣最重要的東西,一定會得到巨大的提升,而且這些實戰經驗,是用多少錢都很難換回來的!
只要這麼一想,楊璟也就稍稍安心了下來,擡頭看時,望南風的掌櫃已經站在了擂臺上,八個赤裸着上身的壯漢在擂臺上擂着龍皮大鼓,鼓聲壯烈激盪,讓人血脈噴張!
那擂臺上十來個身披鎧甲,頭戴鬼面,裝扮成軍士和將軍的舞者,正合着鼓聲,跳着戰陣舞,鏗鏘有力,呼喝聲與鼓聲遙相呼應,節奏明快急促,充滿了野蠻的力量感,更是讓人還沒喝酒就想酣暢淋漓地打一架!
望南風拿出這樣的手筆來作爲開場,也是博得江湖好漢們陣陣喝彩,楊璟等人還未現身,宴會氛圍就已經進入了一個小的高峰!
待得鼓聲一歇,彷彿炸雷撕開烏雲,天青雲朗,衆人心頭陰鬱盡去,彷彿經歷過靈魂洗滌一般,心胸開闊,舒暢之極,就等着種種驚喜將自己清洗過的內心一點點填滿,充滿了對宴會的期待感!
掌櫃的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不像精幹的商賈,更像隱世的老儒士,高舉雙手,緩緩下壓,氣場非常強大,竟然使得全場都安靜了下來!
掌櫃的中氣十足,高聲唱道:“天北入雲龍,嶺南走地蟒,河西走馬漢,東海殺蛟仲,無論天南海北,羣英匯聚,今朝喜相逢,便是人生一大幸事,當得大飲三百杯!舉杯!”
數百人齊聲叫好,紛紛舉杯,楊璟和宗雲竟然也不自覺地被氣氛所感染,跟着舉起酒杯來。
“滿飲!”老掌櫃高聲一呼,全場跟着齊聲道:“滿飲!”
數百人齊刷刷一飲而盡,豪氣沖天,豪氣沖天!
老掌櫃滿意地點了點頭,朝臺下所有人稽首做禮,因爲這是宗雲設下的宴席,自然要照着道人的規矩來,所以既非抱拳,也不是作揖,順勢還將小酒碗收入了寬大的袖籠之中,這等小細節也足以讓人生出敬意來。
“今日盛會,羣雄畢集,有歌舞佐酒,也有比鬥助興,諸位可都是人中豪傑,是龍是鯉,比過就知,是蟒是蛇,打了再說,不過有言在先,無關生死,點到即止,贏了該高興,輸了也不打緊,望諸位不打不相識,切莫記恨,人在江湖走,擡頭不見低頭見,萬事以和爲貴所謂一笑泯恩仇,杯酒望南風,諸位滿飲!”
此時旁邊的管事早已端上酒碗,掌櫃又在衆人的喝彩之中,滿飲一碗,而後又將酒碗藏在了另一隻袖籠裡頭!
這老儒士着實了得,言語半文半白,通俗易懂卻又顯示出不俗,可謂雅俗共賞,既是陽春白雪,又不失下里巴人,而且讓人驚訝的是,前前後後他的身上統共藏了七八個酒碗,從外頭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衆人在老儒士的調動下,着實喝了不少酒,足夠開胃,飯菜不怕吃不完,氣氛也即將推上頂點,此時老儒士卻戛然而止,朝臺下的江湖漢子隆重介紹道。
“有請今日東主,全真正宗真傳弟子張本靈,楊本初!”
楊璟本是個低調的人,沒想到今次爲了宗雲能夠開宗立派,竟然高調了一會,與宗雲一道成爲了萬衆矚目的焦點,聽得臺下如雷的歡呼聲,他的手竟然緊張到有些發抖!
而宗雲卻面色如常,率先登上擂臺,待得衆人安靜下來,便平平淡淡地說道。
“瓊樓玉宇,雖高處不勝寒,但也是風景獨好,衆位都是人中龍鳳,今日便請盡興,小道在樓頂恭候大駕!滿飲!”
宗雲雖然面色淡漠,言語稀鬆,但卻用了內功,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充滿了渾厚的力量,衆人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被撐開了不少,頓時歡聲雷動!
隨着這杯酒喝完,宗雲便率先走下擂臺,走進了望南風的主樓,走到樓頂,從窗臺向下面的衆人揮手,大家又是一陣喝彩,宗雲這才悄無聲息下了樓,與早已候着的穆小英從後門離開了。
而楊璟一個人孤零零被留在擂臺上,竟然有些尷尬地說不出話來。
楊璟雖然長相與宗雲不相上下,但要說風采,實在與宗雲相差太多,畢竟宗雲如今踏入武道宗師的境界,那股不怒自威的高手氣度,就足以鎮壓羣雄。
而楊璟本來就是個低調的人,今番上場也是被逼無奈,出風頭的事情都讓宗雲給幹了,便是那老儒士掌櫃,都比他撐得住場面。
如今老儒士掌櫃下去了,宗雲上去了,就剩下楊璟一個人,他端着那個空空的酒碗,臉色憋得通紅,突然全場就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楊璟楊本初,就是那個在三碗倒殺掉團練使的狠人,雖然用的是火槍,但這股子勇氣卻是實打實的!
不過大家心裡也都有這樣的一個初步印象,之所以要把他放在第一道關卡,許是因爲楊璟的武功該是最低的一個,所以大家與其說是期待,倒不如說是磨拳搽掌躍躍欲試!
衆人越是安靜,楊璟便越是說不出話來,場面就越是尷尬,眼看着老儒士和宗雲擡起來的熱鬧氣氛就要被自己一瓢冰水給澆滅了,楊璟突然靈光一閃,將那酒碗往地上用力一摔!
“乒呤!”
那酒碗碎裂開來,瓷片四處濺射,楊璟憋紅着臉,突然挺直了腰桿,攤開雙臂,朝臺下一聲暴喝道:“入孃的!想進樓裡的,都給道爺爺滾上來!”
宋風雅和鹿白魚孫二孃從未見過楊璟如此粗鄙,見得楊璟竟然如此化解尷尬,只覺得楊璟可愛到了極點,不由竊笑不已。
然而不得不說楊璟對人心的揣摩也是細緻入微,此時大家都喝了七八碗酒,若非這宴會比較正經,早就罵娘打架了,如今聽得楊璟這個二東主如此表態,正正戳中了衆人的心肝兒啊!
老儒士雖然說話有分寸,又好聽,但大家夥兒都是粗漢子老爺兒們,喝了酒之後罵句娘,這纔是最佐酒的啊!
楊璟吼完之後,才發現更加安靜,場面似乎更加尷尬,心想今次要弄巧成拙了,豈知短暫片刻之後,這些江湖漢子登時爆發,歡呼雀躍,甚至站在酒桌上撒野,氣氛比先前還要熱烈!
楊璟剛剛展露出笑容來,下一刻便凝住了,因爲話音剛落,便有一人衝上擂臺來,楊璟只覺得腳下震了一下!
“說得好!在下便先向楊道長討教討教,也好進樓裡喝杯水酒!”
見得有人上去挑戰,衆人也是歡呼起來,可當他們看清楚這人的體型相貌,頓時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這人不是來捧場的,而是來踢館的!
因爲這人比楊璟足足高出一個頭,虎背熊腰豹子頭,如小鐵塔一般,肌肉如虯,蠻須似鋼針,活脫脫一個賽張飛!
楊璟也是吃了一驚,因爲凡事從易到難,沒想到這一開始就碰到了個刺頭,碰上個大難題!
由此也可以看出來,並非所有人都希望他們開宗立派,那些暗中忌憚和嫉恨他們的人,看來爲數也不少,起碼這些人比那些擁護者還要更加的積極,可見多麼地見不得他們好啊!
既然是來踢館的,楊璟可不能示弱,若是第一場就打輸了,非但自己丟臉,也會使得這些擁護者對宗雲失去信心!
然而就在楊璟打算動手之時,他卻看到孫二孃在朝他使眼色!
楊璟頓覺情況不妙,眼看着那壯漢要動手,楊璟當即舉起手來,大聲道:“慢來!且讓我再喝一碗酒,壯壯膽子!”
衆人見得楊璟如此,也不由啞然失笑,又聽得楊璟嘀嘀咕咕道:“入孃的,這一開始就來個這麼狠的,真不地道!”
衆人又是一陣鬨笑,反而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壯漢的身上,倒是沒在意楊璟喝酒的事。
楊璟只是藉口喝酒,走到擂臺邊上,孫二孃便端過來一碗酒,他分明看到孫二孃手掌一鬆,掌心裡的一顆黑乎乎藥丸子,便掉到了酒碗裡!
“適才林爵來示警,說這人就是陸長安追捕的韋叢師!我已經在酒裡下了保安蠱,大人只管施展拳腳,卻是不需要擔憂他對你下黑手了。”
楊璟一聽也不由驚愕,這韋叢師乃是白牛教江陵分舵的堂主,當初在嶽州軍一直被追捕而來,也正是得了他這條線索,才順藤摸瓜到了這裡來,沒想到他竟然主動出擊了!
在楊璟的印象中,蠱師之類的人多半矮小陰鬱,四肢簡單頭腦發達嘛,誰能想到這鐵塔般的壯漢,竟然是個蠱師啊!
不過既然韋叢師敢正面現身,說明白牛教已經意識楊璟可能會壞他們的大事,這是要跟楊璟宗雲正面硬幹了!
“謝謝。”楊璟朝孫二孃點了點頭,將那碗蠱酒一飲而盡,將碗摔在地上,跳起來叫道:“你道爺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