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西路的這些蠻族首領們,對漢人從來都很是警惕,漢人狡猾,他們也很少會輕信漢人。
但隨着南宋的疆域不斷受到蒙古人的擠壓,經濟路線也越發往南面推進,再加上廣東那邊經濟發達,商路漸漸覆蓋到廣西這邊來。
這些少數民族也少不了受到衝擊,獲取山貨和漁獵,與漢人通商,換取布匹茶鹽乃至於針頭線腦,這種原始的融合是不可阻擋的。
可越是如此,蠻人們就越是警惕,因爲他們接觸得越多,就越不想被騙,再加上朝廷對他們壓榨得很厲害,彪悍的蠻人們又有血性,敢於反抗,是以雙方並不算太過融洽。
楊璟也沒想過這次會談能多麼和諧,即便有鹿老爺子和龍鬚大土司等從中作保,卻仍舊沒能打消頭人們的顧慮。
都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楊璟也從沒打算用真金白銀來支付僱傭蠻兵的賞金。
他手裡頭也沒有那麼多錢,朝廷也不可能替他埋單,但他手裡頭卻有更好的東西!
早先他與牟子才和楊敬亭等人,試行和推廣開荒以及種植等配套的發展模式,使得鹿頭垌等寨子大受其益,寨子的生活也是翻天覆地。
只要頭人們願意接受,他可以讓鹿頭垌以及龍鬚土司的侗家寨子等,派人過來扶持和協助,讓武白叔提供足夠的便利,讓這些黑衣壯和土家族等,都脫離原始的漁獵,過上農耕的富足日子!
雖然廣西這裡山地複雜,能夠耕種的田地不算太多,但楊璟也有新法子,那便是梯田!
而江滿漁等人雖然世代竊據廣南西路,但誰不想過着安穩的日子?
若真能夠如同楊璟承諾的那般,朝廷撥付可供開荒的安置地區,讓他們自主自治,有田又有權,他們又何樂而不爲?
楊璟花費了整整一夜,給他們畫了一個天大的餅,雖然無法充飢,但好歹給了他們一個美麗的憧憬和未來構想。
當然了,想要憑藉畫餅充飢就讓這些人給自己賣命,那是不太現實的。
到了第二日,楊璟又讓人將武白叔給叫了過來。
武白叔倒也算是比較實幹的官員,與本土的蠻人倒也相處不錯,雖然他的立意是防止蠻兵生變,但無論動機如何,到底是做了不少好事的。
楊璟雖然是堂堂侯爵,又是南征主帥,親自拜訪已經給足了面子,但面子歸面子,沒有實錘,什麼都是虛的。
武白叔將書吏也帶了過來,白紙黑字,將靜江域內不少閒置的山地,都撥付給黑衣壯等,作爲異族安置地,並承諾給予他們建立市集等種種商貿上的往來好處。
武白叔本來是不敢善做主張的,畢竟這是朝廷的大事,若能夠批示下來,自然是偌大的一樁政績,他也想做很久了,甚至於連各種公文都準備好了,可惜一直沒能成功。
如今有了楊璟,事情就好辦太多了。
楊璟身爲主帥,有權徵召有限數目的民間武裝,並便宜行事,能夠讓這些熟悉地形和敵人的蠻兵帶路作戰,又能夠安置這些被朝廷視爲隱患的蠻兵,朝廷又何樂而不爲?
早先之所以不批,那是因爲武白叔沒有鎮壓這些蠻兵的實力,地方官府的武裝力量根本不足以掌控局勢。
而朝廷也不可能爲此派遣禁軍下來鎮守,這一來二往地考慮下來,武白叔的奏請只能是不自量力。
可楊璟帶着大軍出征,廣南西路就是最大的後方,大部分的後備支援都需要從廣南西路和湖南湖北來調度。
而且即便打了勝仗,幾年之內,都必須留下部分軍隊來防備敵人的反撲,再者,若真能夠打退蒙古人,朝廷還打算趁機收復安南!
蒙古人打完了也就打完了,想要捲土重來應該不太可能,起碼不可能再從安南方向來犯了。
可安南人反覆無常,歷史上數次三番都是出爾反爾,即便征服了他們,也需要派駐大量的軍隊來協防國門。
有了這些軍隊,自然也就有了安置鎮守這些蠻兵的基礎,此時再給這些蠻兵土地和自治,只不過是將他們豢養起來,有軍隊鎮守,他們也不敢隨便造反。
相信以漢人官員的本事,不消十幾年,就能夠把這些蠻兵給漸漸融合同化了!
到了那個時候,纔是這樁事情真正取得成果之時!
江滿漁等頭人們也是老狐狸,天天防備着朝廷官員,自然不可能被楊璟給坑了。
楊璟也不可能傻乎乎地將整個計劃全盤托出,對於留下軍隊鎮守一事,楊璟是一點風聲都沒透露出來。
到時候安南和蒙古人那邊消停了,以駐軍協防爲藉口,頭人們也無話可說,如果他們不答應,那麼防守安南人的任務,只能由他們來完成。
若他們答應了,便是給朝廷白打工,而且還必須接受朝廷監軍的管控,若是不答應,只能同意朝廷留下駐軍。
楊璟其實還有自己的想法,若讓他們安定下來,只能讓他們失去血性,從野狼變成家兔。
楊璟更偏向於讓蠻兵們來鎮守南面國門,他們絕對比朝廷的禁軍更加稱職。
而且朝廷上的文官武將都怕吃苦,這南邊是窮鄉僻壤,都是流放之地,靜江也算好的,再往南,可就真的跟被髮配流放沒什麼差別了。
所以楊璟想要推行這個方案,朝堂上的阻力應該不會太大,如果能夠將這塊區域也捏在自己手裡,加上西南地區,整個大宋的南方,可都在他楊璟的掌控之下了!
楊璟這個方案對於各方而言,竟然都是利好,而且大家都認爲自己得到了最大的好處,這是個多面雙贏的提議,實在是難能可貴。
當然了,並不是說楊璟是個神人,促成這個局面的,自有楊璟的原因,但更大的推力卻是形勢的發展力量。
這是大勢所趨,是楊璟借勢而爲,若沒有大軍南征,這個提議就不可能成功,若沒有武白叔的前期準備,自然也不會如此迅速地拿出成熟且完整的計劃方案來。
更重要的是,沒有人願意躲在山裡過着野人的生活,蠻兵們刀頭舔血,爲朝廷充當僱傭兵,說到底還不是心中充滿了對生活的嚮往?
能夠安定下來的話,誰願意整日裡揮刀拼殺,用籮筐裝着人頭來討賞過日子?
楊璟給了他們這樣一個機會,而鹿頭垌和龍鬚的侗家人,已經用活生生的事實,向他們證明,楊璟的計劃是可行的!
有了武白叔的一紙公文,事情也就好辦多了,頭人們自是願意出兵,作爲楊璟的先頭部隊,給十萬大軍帶路,清掃障礙。
他們在南方生活成長,對那些煙瘴之地有着不少好法子,能夠在熱帶雨林裡行走自如,對於毒蛇猛獸和蚊蟲毒草都有着豐富且深厚的經驗。
楊璟並不打算將他們當成炮灰,而希望能夠將他們當成指導的角色,藉助的並非他們的武力,而是他們的知識和經驗。
楊璟也將這些想法告訴過這些頭人,本以爲楊璟愛惜蠻兵的性命,會讓這些頭人格外高興,只是沒想到,頭人們認爲楊璟在看不起他們!
頭人們還信誓旦旦地拍胸脯,說蠻兵從來不會怕死,既然做了買賣,就不會讓楊璟虧本,到時候用人頭說話,該給的地一寸都不能少,多了他們也不會要。
楊璟也沒想到他們有着如此強的契約精神,心中倒也安定了不少,約定了交付蠻兵的日子之後,楊璟便帶着鹿白魚等人都回去了。
畢竟他還要與張長陵等人商議,如何才能更好的安置和利用這些蠻兵,將蠻兵的作用發揮到最大。
至於賈似道,肯定會反對自己招募和僱傭蠻兵,可如今楊璟手裡還捏着禍蛇兒赤這個把柄,爲了防止賈似道滅口,楊璟已經讓李準和宋伯仁曹臥虎幾個貼身看管禍蛇兒赤,試問誰又能殺人滅口?
賈似道沒辦法從中作梗,諸多武將也漸漸讓張長陵拉攏了過來,蠻兵們進入大軍先鋒,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
待得這些都準備妥當,他們就可以離開廣南西路,真正進軍安南境內了!
回到軍營之後,楊璟便叫來張長陵,將事情都吩咐了下去,得益於鹿白魚和楊艾男打前陣,武白叔也發揮了不少作用,事情也就順暢了許多。
忙活了一天,楊璟終於能夠回到營帳,這一路行軍也是辛苦,而後又有惡蛟纏身,楊璟連泡個澡的機會都沒有。
昨日裡被雨水淋了一身,又連夜與頭人們爭論,白日裡又與武白叔幾個口乾舌燥地說了大半天,身上早就發臭了。
難得有空閒,楊璟便讓人準備了熱水,正泡得魂飛九天之外,卻聽得細微的腳步聲,楊璟微微睜開眼睛,卻見得鹿白魚走了進來。
在那蒸汽嫋嫋之中,鹿白魚含着笑意,臉色羞紅,如同畫卷之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
楊璟心頭激盪起來,同樣微笑着,朝鹿白魚伸出了手。
咳咳,這小別勝新婚,久旱逢甘霖,一番龍爭虎鬥上下翻飛那般熾烈的單純交流,牽手也就牽到了天黑。
楊璟澡是沒泡成,反而扶着腰走出了中軍大帳,雙腿竟然有些打抖。
過得許久,鹿白魚才悄悄溜出來,卻是滿臉紅潤,容光煥發,彷彿吃了人蔘果一般。
這其中滋味與美妙,也不足爲外人道,只說楊璟穿戴乾爽,簡單梳妝,便來到了中軍大帳,開始商議向南進軍的事情了。
從臨安出發到現在,這行軍算不得順暢,其中還發生了不少麻煩,不過楊璟終於在麻煩之中成長,在困難之中強大,終於是要直面忽必烈的蒙古大軍了!
當然了,在此之前,還要見一見安南陳氏王朝的人,也不知儂池高回國之後,前哨戰打得如何,若這使節足夠給力,會給楊璟省下許多麻煩。
總之萬事俱備,中軍大帳夜議之後,便要進入真刀真槍的戰爭狀態了!
若北方那些打打鬧鬧不算數,那麼接下來,可就是楊璟真正帶兵打仗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