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道破疑點之後,柳如月等人臉色頓時慘白,楊知縣一聲令下,護送吳三貴的馬伕和長隨率先被捕快們拘拿了起來!
這些個馬伕和長隨自然是喊冤震天,柳如月等人更是不依不饒,然而人羣之中的刺頭都被宗雲徐鳳武幾個給揪了出來,也就再沒人敢無理取鬧了。
見得柳如月還在堅持,楊璟嘴角滑過一絲詭異的笑容,朝她說道:“吳家夫人,本官已經知曉尊夫的真正死因,夫人且先進來,本官自然給你一個說法。”
柳如月一聽楊璟這麼說,臉色更加難看,囁囁地顫抖着聲音道:“有...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裡說...妾身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有資格上得公堂...”
楊璟不以爲然地擺了擺手道:“吳夫人多慮了,既然如此,吳夫人可挑幾個男女同行,也免得別人說閒話,正好當個見證,如此可好?”
柳如月聞言,也只好硬着頭皮,緩緩站了起來,挑選了幾個家人,有男有女,不過都是青壯有力,腿腳利索的。
楊璟見得她如此謹慎,便走到人羣前面,環視了一圈,而後朝人羣說道。
“吳三貴也算是本地大戶,這案子關係到縣衙聲譽,按律不得公開審理,可若是關起門來,又有人質疑審判的公正性,所以本官允許幾個旁聽者做見證,你們可有自願要進來旁聽的?”
楊璟雖然說得輕鬆,但那些刺頭已經被剔除出來,剩下的都是看熱鬧的普通羣衆,誰的腦袋被門擠了,沒事往衙門裡跑啊!
見得全場鴉雀無聲噤若寒蟬,楊璟也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着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就隨便點選三個人吧。”
“你,還有你,還有那邊穿黑短打的兄臺,就請你們三個充當旁聽見證吧,放心好了,咱們巴陵衙門不黑。”
見得楊璟點了人選,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衆人心頭大石也就落地,又聽見楊璟調侃和自嘲,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楊璟卻沒有繼續停留,待得那三個人走出來,楊璟便朝人羣說道:“既然你們不願意當見證,也就散了吧,老擠在衙門口,不知道的還以爲起了什麼亂子,到時候縣尉可要帶人來抓你們了。”
楊璟雖然說話之時帶着笑容,可這些人聽說縣尉要來抓人,也不敢再自找麻煩,一窩蜂也就散去了。
這裡頭許多人是認得楊璟這個推吏的,回去之後難免會四處傳播,宣贊楊璟只憑一眼便能洞察真相云云,不過這些都是閒話了。
楊璟帶着那三個見證,又讓宗雲等人押起那七八個刺頭,又讓宋風雅陪着柳如月等家眷,便進入到了縣衙的二堂,臨了還讓人將吳三貴的屍體也一併擡進來,以便他當場驗屍。
二堂其實挺敞亮,可突然涌入這麼多人,還是有些擁擠,牟子才和楊知縣坐在公堂之上,楊璟則揹着手,手指在那根手杖上輕輕敲擊着,掃視了一圈,便站在了堂下。
宗雲和徐鳳武等人,以及王鬥等一干捕快,唐衝宋風雅王不留等,也不避諱,權當護衛,將柳如月和那七八個刺頭都圍了起來,整個公堂頗具威嚴。
“大...大人...敢問...敢問我家官人到底是誰害死的?”柳如月有些戰戰兢兢地問着,似乎自我保護一般,她的手也收入了袖筒裡頭,時不時朝馬伕和長隨掃一眼,又看了看七八個刺頭。
牟子才和楊知縣相視一眼,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爲到目前爲止,這件事都是楊璟在處理。
不過楊璟似乎並不着急,他直勾勾地盯着柳如月,似乎要透過她的衣物,看着她赤裸的身子一般,目光之中充滿了一股侵略性!
這種目光讓柳如月感到異常的驚恐,然而她彷彿也被激起了倔強,非但沒有退縮,反而跪着爬到公案之下,朝牟子才喊冤道:“牟大人,您可要爲妾身做主啊!”
然而她的話音未落,卻是猛然擡頭,雙眸之中滿是狠辣,雙袖一抖,掌中頓時捏住兩柄短刺,嬌叱一聲,便朝牟子才激射而去!
這一劇變實在太過讓人意外,然而更讓人意外的是,牟子才和楊知縣竟然如同早有察覺一般,將那公案掀翻了過去!
“篤篤!”
兩聲悶響,那兩枚短刺便入木三分,而柳如月眼中充滿了驚愕,似乎也沒想到牟子才和楊知縣竟然有所防備!
她從地上猛然躍起,踏住公案,就要撲向牟子才,可這纔剛剛躍起,腳踝卻猛然吃痛,但聽得一聲暴喝:“下來吧!”
柳如月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楊璟扯住腳脖子,用力拽了回去,噗咚一聲摔落在地,滾出好幾步!
那七八個刺頭和馬伕以及長隨也在同一時間撲向了牟子才和楊知縣,然而宗雲和徐鳳武等人也早有防備,紛紛抽出刀刃來,二堂上頓時亂戰一片!
“果真讓楊璟不幸言中了!”牟子才和楊知縣劫後餘生,驚魂甫定,躲在公案後頭,心中慶幸萬分!
早在來時的路上,楊璟就與他們分析過,若是針對牟子才的陰謀,那麼實在太過拙劣,而且顯得有些不同尋常,試問吳三貴的家眷如何敢跟縣衙的人叫板!
所以應該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可操縱這些人來縣衙鬧事,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眼下地瓜還未開始推廣,八字都沒一撇,這個時候宣揚地瓜是有害的東西,顯然有些不合時宜,實在操之過急。
而且就算他們想要污衊縣衙和牟子才,也不該用這等低級又無效的法子,所以楊璟尋思了許久,認爲他們只是藉着鬧事這個幌子,實際上卻別有所圖!
其實楊璟也沒想到他們的真正意圖是行刺牟子才,因爲牟子才乃是知府,是朝廷命官,是一方牧守,刺殺牟子才,無異於殺官造反,如此一來,幕後黑手應該不是朝堂上的人,而是民間的亂黨纔對!
可這種推斷完全不合理,因爲經歷了嶽州軍的營嘯事件,繁花和韓洛音的被俘,宗雲和孫二孃的叛變,白牛教應該已經察覺到事態的嚴峻,短時間內不可能如此明目張膽地行刺朝廷命官。
再者,就算行刺,他們也會行刺轉運使司那邊的老官員,而非牟子才這樣纔剛剛上任的官員。
因爲剛剛上任的官員在地方上還沒有具體的作爲,無論是惡行還是善舉,都沒來得及去做,刺殺這樣的一個官員,對追隨者而言,並不能產生足夠的仇恨值。
而當柳如月拉扯着牟子才的官袍那一刻,在一旁默默觀察的楊璟,分明感受到了她隱藏着的殺意!
可柳如月卻放棄了刺殺的行動,也正是因此,楊璟才推測出來,這些人是朝廷的人,而非亂賊!
因爲如果是亂賊,必定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殺死牟子才,這樣能夠爲他們賺取最大的影響力!
可柳如月卻想要僞裝成弱勢羣體,說不得是想騙過牟子才,再行刺殺之事,而後僞造現場,形成了牟子才屈打成招,又羞辱女眷,他們不得已才奮起反抗,結果釀成了血案,導致牟子才身死公堂之上!
這樣非但能夠殺死牟子才,徹底除去這個潛在的威脅和敵人,還能夠毀掉牟子才的名聲!
也正是猜到了對方的意圖,楊璟纔將計就計,將柳如月等人都放了進來,卻暗中叮囑宗雲等人見機行事。
果不其然,這些人見得楊璟保持着警惕,狐狸尾巴很快就露了出來,然而他們終究吃虧在缺少兇器,而捕快們都裝備着腰刀和棍棒,再加上宗雲等一干高手在場,他們根本就討不到任何的便宜!
而且讓人更加吃驚的是,楊璟看似隨意點選的那三名旁聽者,竟然武功不低,而且還主動幫助官府這邊的人!
牟子纔等人自然是不知根底,便是連楊璟,也是在現場見到這三人,才臨時起意,將他們帶了進來。
因爲這三個人正是當初陪同李彧來見楊璟的暗察子!
暗察子出現在現場,說明皇城司已經掌握了一些情報,所以纔想着防患於未然。
也從側面反映出,柳如月這些刺客,應該就是朝廷的人,因爲暗察子想要監視朝廷方面的人,比監視亂賊要簡單很多很多!
柳如月本來信心滿滿,卻沒想到鑽入了楊璟的圈套,此時同伴們一個個倒下,連她都被楊璟死死纏住,心裡早已慌了神!
值此危機時刻,柳如月猛然大喝道:“還不動手麼!”
衆人聽得她如此焦急,知道她還有暗手,紛紛加大攻勢,那七八名刺頭當場全部放倒,只剩下那武藝高強的老馬伕和長隨,正被宗雲以一敵二死死拖着!
正當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那地面上的白布卻突然無風自起,吳三貴竟然“死而復生”,從那門板上彈起來,手中緊握一柄短刀,殺向了牟子才!
“今遭休矣!”牟子才和楊知縣見得此狀,肝膽俱裂!
誰能想到死去的吳三貴竟然也是刺客之一!誰能想到他竟然並沒有死去!
眼看着吳三貴的短刀就要刺入牟子才的胸膛,後者也是死死地閉上了眼睛,而楊知縣卻將牟子才擋在了後面,那一刻,牟子才盯着這位同年老友的眼睛,彷彿能夠讀出楊知縣的意思:“你活着,比我的用處更大!”
眼看着所有人都來不及救援,宗雲也急了,朝楊璟大吼道:“火槍!火槍!”
然而楊璟彷彿沒有聽見一般,竟然沒有用火槍去救助牟子才,而是趁着柳如月分神之際,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反手扭住,擒了下來!
這都什麼時候了!難道柳如月的命,竟然比牟子才和楊知縣的命更金貴更重要麼!
所有人都認爲楊璟吃錯了藥,今次的決策簡直是一生之中最大的錯誤,真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若牟子才和楊知縣被刺死,即便抓住了柳如月,又有何用啊!
吳三貴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變化,因爲他的眼裡只有牟子才!
眼看着就要手刃牟子才,他的心中也是掀起驚濤駭浪,澎湃難平!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狠狠地壓在了吳三貴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