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楊璟替王不留洗刷了冤屈,還讓王不留的妻子住在他的宅院,囑託夏至丫頭好生照料,更是將王不留帶在身邊,但凡有疑,無不求教,許多人都不甚理解。
即便到了現在,楊璟仍舊稱呼王不留一聲老先生,並非僅僅因爲王不留的年歲大了,而是因爲在楊璟的心裡,王不留確實是一位值得敬重的老人。
這一路艱辛走來,王不留已經一次又一次證明了他的價值,除了讓楊璟敬重有加之外,更獲得了宗雲等一干小夥伴們的尊敬。
就如同今夜參詳密文一般,在所有人束手無措之時,王不留再一次挺身而出,爲楊璟解決了天大的難題,一旦能夠通過這封密文,破解魏潛傳遞密令的方式,楊璟便能夠暫時消除官家身邊的隱患,對於家國百姓,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王不留走到了桌子邊上,將那密文攤開來,而後找來紙筆,將密文一個個拆開,一邊給楊璟等人講解着。
“這苗文使用極少,便如西夏党項人的文字一般,由於不是自古有之,所以需要借鑑漢字,若懂得了其中關節,其實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的難...”
王不留將字體一個個拆開之後,乾脆將這些拆字都剪了下來,擺在桌面上,便如同一塊塊凌亂的拼圖一般。
這種方式也讓楊璟感到眼前一亮,因爲如此直觀的觀察之下,可以直接進行拼湊,當然了,這些都只能由王不留來完成,因爲只有他看得懂苗文。
王不留又將另一份謄抄的密文放在一旁,似乎在尋找着其中的規律,還單獨將幾個偏旁挑了出來,對照了一番,又搖了搖頭,將這些偏旁重新丟回故紙堆之中。
楊璟等人見得此狀,自是不敢打擾,而王不留則全神貫注,絲毫沒有受到外界影響,漸漸地竟然進入了忘我的狀態!
楊璟也不好打擾,便悄悄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走出了房間,可正當他要離開之時,王不留卻開聲道。
“還請大人和林爵兄弟留下來,這魏潛倒是有些斤兩,這等保密方式,若能夠爲皇城司所用,試問董宋臣和機速房又如何能夠再掌控皇城司的情報往來?”
楊璟聽得王不留如此一說,不由心頭大喜,正要將林爵給叫回來,但想了想,林文忠的喪禮需要操辦,眼下又發現了小妹林雀兒的屍首,楊璟便讓林爵先行回去,措置了家務事,再回來公幹。
當林爵來到房間前面之時,楊璟才突然想起來,貴州城已經失陷,眼下怕是全城騷亂,刺史府和知府衙門怕是早就讓人攻佔了,也不知鄒氏和林官等人情況如何,林爵又如何能夠回去?
“大人?喚了卑職有何吩咐?”林爵見得楊璟失神,不由低聲提醒了一句。
楊璟這纔回過神來,讓林爵跟着自己進房來,向王不留學習苗文,以備往後在皇城司的情報系統裡頭推廣使用,不過他的心裡卻在想着,貴州城務必要奪回來!
經歷了大半夜的折騰,其實楊璟自己也有些扛不住,但王不留都撐着熬夜,自己沒道理中途休息,便用冷水洗了臉,抖擻了精神,與林爵一道,聽着王不留講解苗文的規則和運用。
當楊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王不留在隔間裡頭小睡,林爵已經不在,楊璟迷迷糊糊起來,恍惚了許久,纔想起昨夜王不留已經破譯了密文的規則,並僞造了一封密文,讓林爵通過魏潛的遞信渠道,發給深宮中的唐安安。
也虧得楊璟讓李彧掌控了嶽東驛,白牛教的情報中轉站就掌控在皇城司的手裡,也就不虞有失了。
楊璟走到隔間外頭,探頭瞄了一眼,但見得王不留如臥佛一般側躺,呼吸綿長而勻稱且沉穩,給人感覺就好像他的靈魂在身體內外進進出出一般,實在讓楊璟感到有些詭異。
見得王不留睡得不錯,楊璟也不忍打擾,便走出了房間,正要出去找點吃食,便見得吳克敵和陳鑄聯袂而來,見得楊璟便急問道:“楊大人,咱們是時候商議一下貴州城的事情了吧?”
楊璟此時睡眼惺忪,雙眼通紅,打個哈就滿眼淚水,不過也只能點頭應了下來:“好,辛苦二位大人了。”
吳克敵和陳鑄帶着楊璟來到了驛館的客廳,此時楊璟才發現,弟兄們也都在客廳裡頭,已經準備好了食物,只是大家都沒有動筷。
楊璟朝吳克敵和陳鑄笑了笑道:“兩位大人有心了...”
陳鑄呵呵一笑道:“大人一夜辛苦,那魏潛的一封密信,能夠暫時平息各地白牛教的叛亂,給朝廷一線喘息之機,這些都多虧了楊大人的功勞,咱們且先用飯,稍後再談矩州軍事。”
楊璟道謝了一聲,便走進客廳,與衆人告罪,大家便開始用飯。
這驛館倒也不似嶽東驛那般清苦,因爲臨近貴州城,往來客商也不少,是故物資也不缺,大碗白米飯、煮得爛熟的醬肉、水煮的白菜澆上熱豆油,風乾的竹鼠肉與山中老菌幹一道爆炒出來,便是宗雲都沒打算守那清規戒律。
衆人也是餓極了,吳克敵和陳鑄又秉持着軍隊的風格,好不好吃權且兩說,一定要管飽管夠,每人還配了一小壺蠻族人自釀的黃酒,在火塘裡溫着,這一頓下來,便是酒足飯飽,心滿意足。
眼見得差不多了,陳鑄便讓人收拾了一番,換上粗苦的清茶,而後朝楊璟道。
“提刑司這邊的探子已經發回消息,貴州城已經被韋鎮仙佔領,矩州境內諸多縣鄉也被白牛教的兇徒以及諸多蠻族佔據,他們非但沒有強奪百姓,反而打開了公倉,將糧食分給百姓,以收買人心,眼下也是風頭正盛,老百姓都被眼前的蠅頭小利給矇蔽了...”
“白牛教的聖母現身,在城中說法宣教,並打算過幾日舉行白牛聖母法會,城內非但沒有發生混亂,反而很是熱鬧...韋鎮仙畢竟是大土司,本土人氏對他都很支持,便是有些反對的漢人,都第一時間被清除掉了...”
“刺史府和知州衙門也已經淪陷,矩州兵馬鈐轄林勳帶着諸多官員和家眷奮力拼殺,逃了出來,又有全真道南無派董尚志真人和諸多道家高手護衛,這才得以脫離了掩殺,晚些就會抵達驛館這邊來...”
“但問題是,這驛館周遭無險可據,林勳的人會將矩州的叛賊引到這廂來,咱們得及早做好準備,是打是逃,還需楊大人來參詳一二...”
陳鑄將大體的情況說出來,衆人也是鬆了一口氣,但聽說貴州城中的漢人遭受殘害,大家心裡也莫名地發堵。
雖然西南地區臣服大宋已久,但很多本土人氏並沒有歸降之心,對待漢人一向非常的仇視,當然了,許多漢人也摒棄種族之見,本着包容之心,對待土人也很是寬厚,漢人的商品也給西南地區帶來了繁華景象,讓這些土人瞭解外面的世界,也提升了這些土人的生活質量。
早年有漢臣主政,並沒有韋鎮仙這類梟雄從中作梗,許多本地蠻族的高門大戶,其後裔弟子也有資格參加科舉考試,甚至一度還出了不少士子舉人。
可惜這些都已經成爲了過眼雲煙,韋鎮仙與白牛教挑撥土人對漢人的仇恨,矩州既破,漢人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楊璟聞言,沉思了片刻,也沒有立即給出自己的建議,而是朝陳鑄和吳克敵問道。
“敢問兩位大人打算如何措置此事?”
陳鑄朝吳克敵看了一眼,後者直截了當地朝楊璟答道:“若能夠以林勳鈐轄爲餌,將這些追兵一網打盡,倒也未嘗不可,奈何眼下咱們兵力不足,就怕埋伏不成,反被掩殺,到時候情勢可就越發嚴峻了...”
楊璟點了點頭,朝吳克敵問道:“指揮使的大部隊何時抵達?”
吳克敵尋思了片刻,這纔開口道:“約莫二十六吧,本官領着先鋒營過來,走的快了些,指揮使大人將着五千餘步卒,緊趕慢趕少不得也要五天後才能到...”
“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楊璟皺了皺眉,過得片刻又問道:“指揮使大人可曾攜帶攻城輜重?”
吳克敵顯得有些鄙夷,似乎在看一個軍事白癡一般,不過還是耐着性子答道。
“早先大人只是說來阻止韋鎮仙的叛亂,並未想到韋鎮仙會以風雷之勢,眨眼奪下了貴州城,彼時爲了加速行軍,並未攜帶攻城器械...”
楊璟又點了點頭,而後低聲自語道:“沒有攻城器械,來了也是白搭啊...”
雖然他的聲音不大,但吳克敵卻聽在了耳中,臉色當即就有些不悅,畢竟指揮使領着五千人馬,而楊璟身邊也就幾十個人,怎地就敢說寧西軍來了也是白搭?
楊璟並未在意吳克敵的反應,雖然他確實對軍事,或者說古代軍事不甚精通,但卻很清楚一點。
貴州乃是西南第一大城之一,城牆高固,易守難攻,沒有攻城器械,五千人也不頂用。
古代戰爭之中,城牆就是防禦的最大利器,如果楊璟記得沒錯,蒙古人不久之後便會攻打襄陽,而南宋軍隊靠着襄陽城,會將蒙古人整整抵擋六年之久!
只靠着一座城,就能夠抵擋蒙古鐵蹄六年,雖然遊牧民族對攻城有着先天性的劣勢,但這六年也是足以讓人心生震撼。
再往後一些,元末陳友諒與朱元璋爭奪天下,陳友諒帶着幾十萬大軍,圍困小小的洪都城,最終在八十五天之後無奈撤兵,由此可見城池對古代戰爭的影響力是多麼的巨大。
而拋開這些不談,有一道更大的城牆,千百年來,一直保護着中原大地,那便是從始皇帝時期就開始建造的萬里長城!
長城很大程度上抵禦了北方遊牧民族對中原地區的侵略,歷史上每一箇中原皇朝,機會都會對長城進行擴建或者修繕,尤其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大明朝,二百多年的皇朝歷史,幾乎都沒間斷過修造長城。
寧西軍沒有攜帶攻城器械,他們又如何能夠收復城高池深的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