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畢竟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鬟,早已被楊璟嚇破了膽子,聽得楊璟揭發她的行跡,當場就嚇得頭腦空白,耳中嗡嗡直響,兩眼發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這也是楊璟先前擔心的問題,一旦把她們逼入了精神崩潰的狀態,想要問出實情來,反而更加困難。
有了安撫孫二孃的前番經歷,宋風雅也趕忙走過來,將銀杏抱在懷裡,在她耳邊安撫她,可銀杏卻如同失魂落魄了一般,只是口中喃喃自語道:“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老爺會打死...老爺打死奴婢...”
雖然銀杏有些語無倫次,但由於大家都安靜地等待着她開口,所以這幾句不斷重複着的話,還是讓大家都聽了去,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轉向了袁維道!
“袁驛丞,你倒是說說,這件事與你又有何干系!”楊璟知道沒辦法從銀杏口中問出什麼來,便轉向了袁維道。
而這位老驛丞也是一臉的驚恐,趕忙跪下來告饒道:“這瘋丫頭亂嚼舌根,老朽真的沒進過這木屋,更沒有破壞罪案現場,楊大人可要明察秋毫,不能冤枉了老朽啊!”
楊璟死死地盯着老驛丞,彷彿在用目光來判斷這個老傢伙是否在說謊,見得他急於辯駁,楊璟便緊接着問話,根本不給袁維道思考的時間,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沒有構思謊言的時間,才能讓他露出破綻來!
“既然沒有破壞現場,你跟這小丫頭來這裡幹什麼,難不成你也像那幾個畜生一樣,想要欺負銀杏,對也不對!”
“大人,老朽冤枉啊!老朽一大把年紀了,家裡頭的小妾都喂不飽,哪裡還有體力碰這麼個小姑娘啊!”
“既然不是欺負銀杏,就是進來破壞現場的咯!”
“老朽進來的時候,現場早已經被清理過了!”袁維道在楊璟的步步緊逼之下,終於說漏了嘴,當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整個人都絕望了!
因爲楊璟就在他的面前將那壯丁們差點活活打死,他才知道楊璟是個無法無天的瘋子,明明是主管刑名斷獄的推吏,卻出手傷人,而且還毫無顧忌!
袁維道噗通一聲磕了個響頭,朝楊璟哀求道:“楊大人您就繞了老朽一回吧,往後您就是我袁家的再生父母,我袁家必定結草銜環以報!”
“大人您就行行好吧,書香就要參加科舉考試,如果老朽坐了牢,他可就沒有參考的資格了,老朽懇求大人網開一面吧!”
袁維道一大把年紀了,頭髮鬍子都已經蒼白,可此時卻沒有任何一點點尊嚴,不斷磕頭向楊璟懇求着,在場之人也是心裡唏噓,哀嘆不已。
楊璟將手伸到地面上,擋住了他的額頭,將他的頭托起來,面無表情地朝袁維道說:“破壞現場的又不是你,本官又豈會不問青紅皁白就把你給拘了,你這麼緊張,莫不成是你殺了兩位官差?”
袁維道頓時心如死灰,如果只是破壞現場,或許還能保住小命,可如果是殺了兩個官差,那可就是殺人償命掉腦袋的事情了!
然而袁維道咬了咬牙,朝楊璟點頭道:“大人說的沒錯,是我殺了那兩個人,我罪有應得,只是求大人放過犬子,今日起我便將犬子逐出家門,消了戶籍,讓他入贅別家,求大人如何都要幫我保住他的參考資格!”
袁維道話音一落,又想要磕頭,卻又被楊璟攔住了。
“袁驛丞爲了這個兒子也算是煞費苦心了,竟然連殺人罪都敢頂下來,但本官也說過,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兇手,但你卻不是!”
宋風雅聽得袁維道認罪,本以爲事情就要真相大白,可誰知道竟然是楊璟推翻了袁維道的認罪!‘
在這個證詞爲王的時代,只要有人認罪,簽字畫押,便能夠結案,宣揚出去,便又是楊璟破獲的一起殺人重案,楊璟的名聲必將再度傳頌!
可楊璟卻自己否決了袁維道的認罪,這可就讓人非常迷惑不解了!
宗雲沉思了片刻,而後小聲道:“兇手確實不是他,因爲鹿姑娘說過,那兇手行動迅捷如雷,出手重如泰山,該是年輕力壯,可袁驛丞已經年邁得走路都喘粗氣,又怎麼可能會是兇手。”
聽得宗雲的分析,宋風雅等人也都恍然大悟,可宋風雅畢竟也參與過許多案子的調查,當即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這老頭兒自然不可能親自動手,但他卻可以指使別人這麼幹啊!”
宗雲聞言,只是輕蔑地笑了笑:“也不會是他指使的,因爲這驛館裡頭的人都不會武功,但那兇手卻能夠傷到周公子和鹿姑娘,可見身手不凡,只能是驛館以外的人。”
楊璟將宗雲與宋風雅的對話聽在耳中,不禁對宗雲有了新的認識,這個全真道南無派的高徒,果然精通百家雜學,頭腦清醒冷靜,睿智而沉穩,實是萬中無一難得一見的人才!
“宗道長所言不錯,袁老驛丞確實沒有犯案的能力,不過本官卻很好奇,你進去之後,除了銀杏丫頭,屋子裡頭有沒有別人?那個人又是誰?”
楊璟這麼一問,袁維道更加慌張,扯住楊璟的手袖便哭求道:“沒有別人,只有老朽自己,兇手真的是我!”
袁維道的表現已經非常明顯,這個愛兒子勝過愛自己,甚至勝過愛整個家族的老人,顯然是在爲人頂罪,而這個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而正在袁維道苦苦哀求之時,門外卻傳來重重的咳嗽聲,那咳嗽已經很嚴重,嗓子似乎都咳得沙啞,完全能夠憑藉這咳嗽聲,想象出那個人咳血的場面來。
房門之外走進來一個白衣青年,咳嗽聲也在空曠的房間內不斷回想,來人正是袁維道的公子,袁書香!
這袁書香只有十六七的樣子,身子高瘦,臉面卻很是俊俏,頗有風流才子的氣度。
“楊大人,咳咳!家父並非兇手,袁某敢拍胸脯保證,兇手絕非驛館中人!咳...”
楊璟看了看這個病書生,便丟下袁維道,走到了袁書香的面前,直視着他問道:“你又如何能夠肯定?”
袁書香用香帕捂住嘴巴,悶咳了幾聲,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朝楊璟說道。
“因爲我親眼見到兇手殺人!兇手並非家父,而是山野之中成精的矮騾子!”
楊璟不置可否地輕哼了一聲:“按照鹿月娘和周南楚的供述,案發時間應該在四更左右,你又如何能看見?”
袁書香用帕子抹了抹嘴邊咳出來的血跡,朝楊璟說道:“因爲學生的肺病已經很嚴重,夜咳很是厲害,無法入睡,所以都利用夜裡的時間通宵達旦地溫書,那天夜裡正好目擊了案發的過程。”
雖然袁書香信誓旦旦言之鑿鑿,但楊璟卻心如明鏡,袁維道說的是謊言,袁書香嘴裡也吐不出真話!
“據本官所見,你的小樓距離這木屋可不近,當夜又下雨,袁公子除非長了一雙夜梟的眼睛,否則又怎麼能看清楚木屋這邊的情形?”
面對楊璟的質疑,袁書香沉默了片刻,而後輕嘆一聲,終於開口道:“因爲那天晚上,我沒有在書樓裡讀書,我就在那邊的小樓裡...”
楊璟順着袁書香的手指一看,那左側吊腳樓距離木屋最近,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麼確實能夠看清這邊的狀況。
“那麼袁公子不在書樓裡讀書,三更半夜到那小樓做什麼?”
袁書香顯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咳嗽了一陣,而後才說道:“雖然父親極力反對,但我與銀杏早已暗許終身,爲了阻止我倆,父親還將銀杏收入房中,讓老媽子整日看着我,可我按捺不住,便常常與銀杏幽會...”
“這木屋乃是貴賓所用,這等清苦之地,哪有甚麼貴賓會來,所以我們時常在木屋裡互訴衷腸,不過那天晚上讓那兩名官差和流犯給住了,我們只好將地點改在了小樓裡...”
袁維道聽得兒子吐露真相,一巴掌就打在了兒子的臉上:“逆子啊!你竟然敢欺騙爲父!老夫將銀杏收入房中,就是爲了讓你專心溫書,他日金榜題名,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啊!”
一向溫和的袁書香竟然面目猙獰,抓住袁維道的衣領,憤怒地咆哮道:“誰想讀書了!是你想讀書!而不是我!是你屢試不中,讓人恥笑,讓人放逐到這個鬼地方來,便逼着兒子我拼命唸書,你自己沒用,做不到的事情,卻讓你兒子來做!我一點都不稀罕讀書!爲了讀書我快把命都丟了,如今我已病入膏肓,即便高中了又有何用!”
袁書香的控訴讓袁維道傻了眼,他從未想過平日裡溫順謙和的兒子,竟然藏着這麼深沉的心思!
“書香啊...爲父做錯了嗎?這世道是文人的世道,天底下哪個人不想讀書科考?你辜負了爲父的殷切期盼,死了又有何臉面去見袁家的列祖列宗啊!”
袁維道痛心疾首地哭道,古時講究三綱五常,天地君親師,兒子只有聽話的份兒,似袁書香這般衝撞父親,已經是大逆不道的行徑,會被天下人的口水給淹死,如果父親舉高到官府,袁書香甚至會因爲不孝而入獄!
然而袁書香似乎早已吃了秤砣鐵了心,蒼白無血的臉上浮現不正常的紅潤,朝袁維道怒吼道:“那是你一廂情願,老子就是不喜歡讀書,我就是喜歡跟銀杏過日子!”
袁維道終於忍不住,推開兒子,擡手就要打,可手掌卻被楊璟凌空抓住了!
袁維道怒其不爭地嘆息一聲,落寞地轉過身去,而楊璟則看着袁書香問道。
“既然你看見了,那麼我就要問你了,李沐和曹勝若果真被山魈所殺,那山魈不可能一次將兩件屍體揹走,還要追擊周南楚和鹿月娘,所以我想知道,那兩件屍體,到哪裡去了?”
袁書香彷彿早料到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態,說出了讓人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