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話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說的是要像對待自家長輩和小輩一般去對待別人的長輩和小輩,這是一件很有公德的事情。
但從未聽說過妻吾妻以及人之妻,如果像對待自己妻子那樣去對待別人的妻子,那可就不是公德心,只能說明你住隔壁你姓王。
由此也可以看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說簡單不簡單,但說複雜也不復雜,無外乎親情友情愛情等,但最起碼,有一種感情是自私的,是無法分享的,那便是男女之間的愛情。
對於男人們而言,便更是如此了。
許多男人對自己的女人好,說白了其實並非真的純粹對她好,甚至並非純粹愛她,只是擔心她會離開自己罷了。
也就是說,對她好,只是因爲你不信任她,你擔心她會背叛你,擔心她會離開你,所以才用你對她的一切好,妄圖留住她。
這是一件挺可悲的事情,但很多人都在不知不覺地經歷着這一切,而且就像遇到危險的鴕鳥,將頭藏在沙子裡頭,不願去正視這個問題。
高弘義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他是真的愛玉獅兒,否則堂堂郡守,又豈會娶一個青樓頭牌做正妻?
他一方面不斷蒐羅詩詞,爲玉獅兒提供她所喜歡的一切東西,另一方面又因爲她的美麗,因爲她對男人的那種無法抵擋的誘惑,而不信任她。
所以當她死在趙京尹的房間之中時,他感到非常的悲憤,但這種悲憤裡頭,憤怒的成分遠比悲傷要更多。
他爲玉獅兒的死感到悲傷,但更加憤怒於一個事實,那就是玉獅兒爲何要死在趙京尹的房裡!
其實在那一刻,他曾經痛恨玉獅兒,因爲自己付出了一切對她好,但最終她卻走進了趙京尹的房間,他的內心對玉獅兒是極度憤怒的。
但他又是深愛她的,所以只能將這種憤怒轉嫁到了趙京尹的身上,他無法責怪痛恨自己深愛的女人,只能去痛恨那些接近她的男人。
他沒有捫心自問玉獅兒走進趙京尹的房間到底有沒有責任,而是責怪趙京尹沒有秉持君子之道拒絕玉獅兒。
直到楊璟說出自己的推測,認爲與趙京尹苟合的另有其人,而玉獅兒的死也另有其因之時,高弘義才恍然大悟。
直到楊璟質問他,最該信任玉獅兒的人便是他高弘義之時,他才終於學會面對心中的自卑,才終於知道,或許玉獅兒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容易背叛自己,或許這個女人一直對自己忠貞不二至死不渝!
直到這一刻,他的憤怒才徹底從玉獅兒的身上,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痛恨自己爲何要這般懷疑玉獅兒,他終於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喪妻之痛。
當這些悲痛漸漸吞噬他的靈魂之後,他的憤怒又轉向了那個殺死玉獅兒的兇手!
照着楊璟的說法,與趙京尹苟合的另有其人,但趙京尹醒來之後,玉獅兒卻死在了他的牀上。
那麼到底是誰殺死了玉獅兒?
誠如楊璟所言,想要查出真正的兇手,只能對玉獅兒進行驗屍!
當楊璟看到高弘義點頭,同意驗屍之時,他的心裡也不由唏噓感慨,人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又說男人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而女人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無論你是英雄是狗熊,也終究只是愛情的玩物罷了。
這也讓楊璟受到了啓發,當鹿白魚和風若塵被帶到現場之後,她們發現楊璟看她們的眼神之中,多了一股難以描述卻又讓人怦然心動的東西。
楊璟先讓高弘義封鎖郡守府,不得放出去任何一人,若真兇是府邸裡頭的人,也就沒機會再走脫了。
而後楊璟便與鹿白魚風若塵來到了趙京尹的房間,高弘義和高賀朝等人則留在了房外。
此時房間裡頭的燭火已經非常微弱,楊璟又取來牛油蠟燭,照亮了房間。
他們檢查了門口的腳印,由於房間裡頭鋪了地毯,這府邸裡頭的人都穿着乾淨的布底子暖鞋,是故並未留下腳印,這也給偵破工作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因爲如果與趙京尹苟合的另有其人,那麼進出過這間房子的,起碼有四個人,趙京尹、外間的通房丫鬟、玉獅兒以及那名勾搭趙京尹的女子。
而趙京尹是成年男子,玉獅兒體態豐腴,通房丫鬟嬌小玲瓏,他們身材各異,若留有足印,便能夠從足印之中得到許多有用的線索。
沒有了足印這條線索,楊璟也只好繼續勘查房間,他先在外間檢查了一番,果然發現通房丫鬟所說的薄荷水,當即讓鹿白魚將薄荷水取了,檢驗裡頭是否下了藥。
對於毒藥和異常成分的檢驗,楊璟發現鹿白魚比他的手段可要高明多了。
楊璟所依靠的手段自然是試劑化驗,但問題是藥物千百萬種,楊璟的藥劑卻有限,而且只能一樣一樣排除的話,消耗的物料和時間精力都非常的巨大。
而鹿白魚檢驗毒害成分,往往只需要放一些蠱蟲進去,觀察蠱蟲的形態變化等,就能夠直觀地檢測出是否有毒或者有害,而後通過特定的蠱蟲來進一步確認,便能夠很快得出結果來。
鹿白魚的檢驗能力如此的出色和高效,楊璟自然放心讓她去檢測薄荷水。
在此之間,他又在外間的小牀枕頭上,找到了通房丫鬟殘留的一些髮絲,以及一個小小的口水印子,如果說髮絲只能證明通房丫鬟躺在這張牀上,並無法證明她是否真的熟睡,那麼口水印子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外間檢查完畢之後,楊璟便帶着風若塵繞過屏風,來到了內臥,但見得凌亂的牀上,玉獅兒衣衫不整地躺着,半顆豐滿的玉兔露在外面,只是染上了死亡的慘白,讓人不忍卒視。
她的左手懸在牀邊,反弓着,玉臂上還留着一些淤青,下半截身子則蓋在被子底下。
玉獅兒的面容驚恐猙獰,雙眼凸出,嘴巴微張,舌頭抵着上顎,脖頸上有非常明顯的扼痕,楊璟翻開眼瞼,見到了典型的出血點,又在脖頸上發現了指甲的掐痕,頸部側面甚至留有指印。
楊璟又檢查了屍僵和屍溫,推測出大概的死亡時間,而後又通過屍斑,證實了玉獅兒確實是被殺死之後,才移屍到這裡的!
檢查了內臥的周遭之後,楊璟也並未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線索,只是在玉獅兒的鞋子裡,找到了一小塊紙片,上頭還有半個漢字,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楊璟走到屏風後頭,指導風若塵一步步完成了對玉獅兒的檢查,將檢查所得的結果默默記在心裡頭,又打開勘察物證箱,將一根試管遞給了風若塵,讓她收集了一些有待檢驗的東西,這才走出了房間。
高弘義見得楊璟走出來,當即迎了上來,急迫地問道:“大人可查出真兇是何人?”
楊璟不由苦笑,這高弘義還真將他當成神探了,不過對於兇手,楊璟心裡也有了一些眉目。
他也沒有回答,只是壓低了聲音,朝高弘義問道:“大人今夜可曾與玉獅夫人行房?”
高弘義微微一愕,似乎意識到了甚麼,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卻如實地搖了搖頭:“夜裡我也喝了不少酒,頭暈得厲害,便回房睡去了,玉獅兒說從趙京尹那處討了不少詩詞,便在書房裡先鑑賞抄錄...”
“所以郡守大人並未與玉獅兒行房,是也不是?”楊璟再度確認道。
高弘義點了點頭,而後滿眼憂傷地朝楊璟道:“楊大人有什麼話儘管說吧,眼下本官只想儘快找到兇手,好將他碎屍萬段!”
楊璟見得高弘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便輕嘆一聲道:“以初步勘察的結果來看,玉獅夫人是被人強行姦淫,而後又狠毒扼死,最後被移屍趙京尹的房間...”
“玉獅夫人手臂等處都有防禦傷,也就是反抗暴徒之時留下的瘀傷等,指甲蓋裡頭也有一些皮屑和血跡,應該是抓傷了暴徒,而經過風姑娘的檢查反饋,玉獅夫人大腿內側以及胸腹等處,都有掐痕以及摩擦的痕跡,私密處還有殘留物...”
“通過屍僵屍溫以及屍斑等諸多檢查,本官推測死亡時間應該是在亥時左右,而趙京尹與那女子苟合,約莫是子時,初步可以判斷,真兇是另有其人了...”
“再者,從脖頸處的扼痕,綜合身上其他的一些痕跡,可以得知玉獅夫人死於機械性窒息,也就是被人扼死,而趙京尹酒後無力,與那女子苟合之後,甚至昏睡不醒,連身邊的女人被換成玉獅夫人都沒有驚醒,所以他是沒有力氣扼死玉獅夫人的...”
“還有,玉獅夫人指甲蓋裡有皮屑和血跡,應該是抵抗真兇之時,抓傷了真兇所致,而適才本官進來之時,趙大人赤身裸體,本官卻並未見得他身上有抓痕,所以,暫時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趙京尹聽得楊璟如此說着,心頭頓時大喜,而高弘義則不斷搖頭,口中喃喃着甚麼,似乎仍舊無法接受玉獅兒被人先奸後殺的事實。
他猛然走到趙京尹的前面,將他身上的袍子扯下來,可憐大宋國堂堂使者,竟然再一次被當衆剝衣羞辱,可他也只能任由高弘義將他渾身上下找了個遍。
好在他身上確實沒有抓痕,見得高弘義失望的表情,趙京尹差點喜極而泣,哪裡會在意適才的受辱!
此時他看着楊璟,眼中充滿了感激之情,此時楊璟在他的眼中,是那樣的高大而可靠!
高弘義冷冷地將袍子丟還給趙京尹,而後走到楊璟的面前來,雙眸滿是殺氣,朝楊璟鄭重一拜道。
“高某懇請楊大人幫忙,只要能抓到兇手,楊大人但凡有任何要求,高某絕不推脫半個字!”
楊璟本就要徹查真兇,即便高弘義不求他,他也會把這件兇案查清楚,可高弘義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他,那就是他收起來的半個字!
從玉獅兒鞋裡搜來的那一小塊帶着半個漢字的紙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