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是從菜園子的腳印裡推斷出兇徒的人數,以及兇徒帶着一個受傷的女人。
雖然他並不清楚這個女人爲何會受傷,但對於他們而言,這絕對是天大的利好消息。
王鬥一聲提醒,也讓楊璟從讓人沉醉的美好夕陽之中清醒過來,到了村口附近,楊璟便讓大家都下了馬,畢竟落霞村靜謐清幽,雖然雞犬相聞,但馬蹄聲說不定會讓兇徒警覺起來。
王鬥也沒想到楊璟有如此強的反偵察意思,心中也是暗自佩服,便與四名捕快下了馬,帶着楊璟和夏至,悄悄繞過村口,從一處水田的田埂,進入了村子裡頭。
落霞村並不大,也就幾十戶人家,房舍連成一片,裊裊炊煙和依稀的人聲,彷彿一名嬌柔的少女,抵禦着即將到來的黑暗侵蝕。
之所以選擇繞過村口,楊璟也是擔心兇徒會在村口放哨望風,畢竟他們需要安頓治療一個傷員,楊璟這邊人多勢衆,若讓他們有所察覺,藉着夜色逃遁開,怕是很難再追捕回來。
楊璟人生地不熟,而王鬥是本地本土之人,又經常出來公幹,對縣城周遭的村落很是熟悉,不多時就帶着楊璟等人,偷偷來到了里正的家裡。
這裡正也就相當於村長,落霞村並不是很大,有些什麼風吹草動,絕對瞞不過里正,更漫說這些兇徒攜帶利器,還有一個傷員了。
里正一家正在吃晚飯,房子還算是不錯的,後頭還有一座二層小樓,正房夫人連同小妾孩子差不多十口人,正圍坐在桌子邊,一個粗使奶孃抱着一個孩子,與幾個老媽子在另外的偏房裡頭吃飯。
捕快們身穿皁衣,挎着腰刀,掛着牛皮索和鐐銬捕網,一看這架勢,里正當即就慌了。
他是認得王鬥這個捕頭的,當即鎮定下來,朝王鬥笑道:“王捕頭,這麼晚了,有何貴幹?若不嫌棄這粗茶淡飯,不如坐下來一起吃一點?”
楊璟見得這裡正雖然強裝鎮定,但下意識摸着自己腰間的錢袋子,當即就發現了異常,見得里正的小妾不聲不響往後門挪動,楊璟馬上攔了下來。
“夫人這是要到哪裡去?”
那小妾被楊璟這麼一攔,臉色頓時蒼白起來,喏喏地支吾道:“妾身...妾身給幾位差爺拿副碗筷...”
楊璟冷笑一聲,抓住小妾的手腕,沉聲道:“夫人怕不是給咱們拿碗筷吧!”
事實上從進入飯廳之時,楊璟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他天生對氣味比較敏感,跌打創傷的藥劑有着紅花之類的草藥,識別度又高,想不注意都難。
雖然有王鬥等人在場,但貿然抓住人家小妾的手,還是很不妥的一件事情,特別是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之下,就逼問別人的小妾。
這在後世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楊璟對這個時代的辦案方式也有一些瞭解,嫌疑犯可沒有太多人權可言,在刑訊逼供合法化的古代,猝不及防逼問一下,也就變得不是那麼唐突了。
那小妾被楊璟這麼一抓一喝,擡頭看時,眼睛戴着面具,雙眸爆發嚴厲鋒銳的寒芒,如同那判官一般讓人生寒,她當即就嚇住了!
王鬥趁機將里正拖過來,朝他恐嚇道:“你也是縣衙定下來的里正,可知窩藏兇犯是重罪,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王鬥是個老狐狸,見得楊璟如此,自然知道這位宋府先生已經察覺到了端倪,當即就像要詐一詐這個里正。
沒想到這裡正也是個軟骨頭,一家老小都在這裡,若自己真栽了進去,事情可就麻煩了!
他平日裡也沒少孝敬縣衙的胥吏,王鬥跟他還算有些交情,見得王鬥如今鐵面無私,知曉事情非常嚴峻,再看楊璟這個身份不明的狠人,當即就雙腳發軟,跪下交代道。
“王捕頭你可要明鑑啊,這都是這賤婦惹來的禍害,她說是她堂兄和堂嫂,小人也就沒有多想...”
楊璟一聽,連忙將那小妾制住,從後頭掐住她那細細的後頸,在她耳邊威脅道:“人藏在哪裡了,快帶我們去,敢出口示警,我擰斷你的脖子!”
王鬥和四名捕快紛紛抽出腰刀,楊璟一手推着那顫抖着的小妾,右手卻是將腰間的手術刀攢在了手裡。
他的格鬥擒拿雖然勉強能用,但對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兇徒,使用的又是單刃長刀,楊璟也沒有太多底氣,出了飯廳之後,王鬥便率先一步,搶在了楊璟的前頭。
那小妾幾次想要開口示警,都被楊璟適時的威脅給逼回了肚子裡,來到廚房旁邊的一處下人房前面。
楊璟將那小妾丟開,與王鬥相視了一眼,後者會意地點了點頭,與四名捕快便將這房門給圍了起來。
房門緊閉,傳出濃濃的藥味,四周的夜色漸漸圍攏過來,越發讓人心驚肉跳。
王鬥揮了揮手,便有一名捕快上前來,深吸一口氣便踹向那門扇!
門扇不堪重負,竟然整個被踹倒,藉着飯廳投射的光芒,楊璟果然看到房中的牀上,正坐着一名女子,身上纏着紗布,正在慌亂穿着衣服,被踹門的動靜一驚,露出一張驚駭而慘敗的臉來!
那捕快心頭大喜,就要衝進去捉拿女子,楊璟卻警兆頓生,急忙喊道:“小心!”
話音剛落,那門旁突然閃出一個人來,一刀劈在捕快的身上,也不知劈到了哪裡,那捕快當即倒地!
“啊!!!”
那小妾一聲尖叫,里正的整座房子彷彿都震動了一下,而後奶孃和老媽子以及大夫人和孩子,一個個都驚叫哭喊起來,落霞村的靜謐瞬間被打破,那哭叫聲實在讓人煩躁到了極點!
見得弟兄受傷,王鬥與其他三個捕快便衝了上去,沒想到那兇徒武功着實了得,與王鬥硬拼了一記,竟然砍傷了王鬥!
楊璟手裡頭的手術刀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也就悄悄收回了腰帶裡頭,快速掃了一眼,發現飯廳門邊有一條扁擔,便抄起扁擔前去助陣。
王鬥被兇徒所傷之後,剩餘的三名捕快也膽怯了,一下子就落了下風,眼看着兇徒要衝出院子,楊璟也緊張萬分,手心滿是汗水,正要往那兇徒身上打,心頭陡然涌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來!
“不對勁!兇徒一共有三個,現在才兩個,還有一個呢!”
楊璟陡然大驚,此時卻聽得身後一聲大喝,那小妾早已不見了懦弱和驚駭,抓着一把剪子,抵住夏至的脖頸,面色猙獰地朝楊璟威脅道:“別動!再動我就殺了這丫頭!”
那裡正說兇徒是小妾的堂兄和堂嫂,楊璟也並未多想,更是被小妾表現出來的怯懦給騙了過去,如今看來,這小妾應該是接應那夥兇徒的,怕是早有準備了!
夏至被制服,投鼠忌器的反而變成了楊璟這邊,他心裡也是懊悔不已,若非自己疏忽大意,沒有想到還有人接應這些兇徒,若非他將夏至帶過來,夏至也不會遭遇這等危險!
只是這短短的片刻遲疑,楊璟就感覺後背涼颼颼的,還未來得及轉身,後腦便傳來一陣劇痛,就好像一道晴天霹靂打在了頭上一般,整個腦子嗡一聲響,視界就被黑暗吞沒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璟悠悠醒來,腦袋炸裂一般生疼,整個世界都在搖晃,而後嗅聞到一股熟悉的少女幽香,睜開眼睛一看,夏至就躺在自己的身邊,與自己緊貼着,雖然四下漆黑,但他能夠感受到夏至的呼吸。
他的手腳都被綁住,連嘴巴都被布團塞了起來,掙扎着要起身,腦袋卻碰到了木板,又差點昏厥了過去。
“這些兇徒竟然把我們塞在棺材裡!”楊璟通過手腳小心探查了一番,總算是搞清楚狀況了,他們非但被塞在棺材裡,此時搖晃得厲害,應該是在車上,這些兇徒也不知要將他們轉移到哪裡。
迴響剛纔的打鬥,一定是那藏着的兇徒趁機偷襲,一下子就將他打昏了,如今也不知王鬥等人是生是死,不過他和夏至也是自身難保,楊璟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感受到楊璟醒來,夏至也發出了嗚嗚聲,楊璟知道夏至是醒着的,也就放心了一些。
楊璟沉下心來思考了片刻,攢了一些力氣,便將臉湊了過去,夏至不知道楊璟要幹些什麼,也屏住了呼吸,連嗚嗚聲都不敢發出來。
楊璟在黑暗之中摸索,臉終於貼在了夏至的臉上,而後扭頭,感受到了夏至口中塞着的布團,他努力張大嘴巴,感覺下巴都要脫臼了,這才咬住了夏至口中那布團的一個小角,小心翼翼地一點點用力,此時夏至也明白了楊璟的意圖,從羞臊中醒悟過來,努力張大嘴巴,楊璟終於將她嘴裡的布團給扯了出來。
夏至也是個聰明的丫頭,雖然羞澀,但還是照方抓藥,極小聲地朝楊璟說道:“楊大哥,我幫你把布團咬...咬出來...”
她的嗅覺沒有楊璟這般靈敏,畢竟是個小女孩子,也慌亂了許多,因爲被塞着布團,一張小嘴溼潤潤的,在楊璟的臉上試探了好幾次,才碰到了楊璟的脣邊,顧不得羞臊,將楊璟的布團給咬了出來。
楊璟深深呼吸,見得夏至不好意思說話,他也不往這方面談,低聲詢問了一番,這才知道夏至一直是清醒的,他果然被兇徒打昏,而後與夏至一起被塞進了棺材裡。
“車子走多久了?”楊璟雖然分不清方向,但只要離開棺材,應該就能夠通過時間來判斷出大概的路程。
夏至似乎還沉浸在剛纔的羞澀之中,過了片刻纔不好意思地答道:“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
楊璟默默點了點頭,而後嘗試着掙扎了一番,雙腳被死死綁住不說,雙手還被反綁,他與夏至則面對面側臥着,這棺材狹窄逼仄,塞兩個人已經是極限,若非夏至嬌小玲瓏,連側臥都做不到,夏至只能疊在他身上了。
想了想,楊璟便朝夏至說道:“丫頭,你身子還沒有長開,筋骨柔軟,你試試能不能翻身,背對着我,這樣說不定能夠幫我解開手上的繩索...”
其實他翻身還是比較容易的,但他身子比較硬朗,怕動作太大會擠壞了這小丫頭。
夏至沉默了一會兒,而後輕聲道:“好...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