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槍手的出現,多少讓義軍們有些期待,卻又有些失望,期待的是新式自來火槍的威力,失望的是,槍手只有十幾個人,而城下守軍防線後面,光回回炮就有二十幾門,更別提上千人的弓弩手方陣了。
然而劉漢超卻信心滿滿,向狙擊槍手們下達射殺指令之時,更是近乎目中無人的狂妄!
這些槍手除了擺弄火槍,別的本事也沒有,身上雖然帶着短刀,可當火槍失去作用,讓敵人近身,他們就是死路一條,帶着短刀也沒太大用處。
見得刀牌手們寸步不離地保護着這些槍手,義軍心中更是失望了。
不過這些槍手可都是楊璟特意交代杜可豐,從神火營裡頭精挑細選的精銳,非但能夠熟練使用老套筒,而且目力過人,槍法奇準無比,甚至掌握了槍械的原理,能夠完成拆卸和組裝,已經算是非常難得的人才了!
楊璟當初走得太過倉促,北上之後又斷了消息,也是與宗雲重逢之後,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讓林爵傳信回南方來,秘密調集了這十幾個南宋最拔尖的槍手。
楊璟是宗師匠人團的恩人和精神領袖,沒有楊璟,就沒有神火營,身爲槍手,每個人都知道,是楊璟創造了火槍的時代,讓他們掌握了這個時代最具殺傷性的力量!
也只有這些槍手們,才能最深刻地體會到老套筒是多麼恐怖的一種槍械,他們認知之中的任何火槍,都無法與之比擬媲美!
今番登上城頭,他們早已做足了心理準備,身爲狙擊槍手,他們便是泰山崩於前,也要做到面不改色,即便沒有刀牌手的保護,敵人的猛烈攻擊,也無法撼動他們堅定的內心和意志!
不需繁複地填裝火藥,用通條來舂結實火藥,也不需要打火來點燃火繩,這些狙擊槍手們找好了掩體,槍口從刀牌手的盾牌縫隙探出來,便開啓了自由射擊的模式!
“砰砰砰!”
“砰砰砰砰!”
火槍的聲音並不算很大,淹沒在廝殺聲之中,就更是微不足道,可槍聲卻極其有節奏,雖然劉漢超下令自由射擊,但十幾名槍手還是進行了輪流射擊。
他們的射擊穩定,精準,快速,槍托抵住肩窩,後坐力雖然大了些,但他們的身形幾乎沒有太大的走樣。
這種步槍當成狙擊槍來使用,實在有些勉強,可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驚世駭俗了!
城下的守軍炮手一個個悶頭倒地,不少竟然都是直接爆頭,回回炮防線頓時啞火了一片!
義軍本就已經失望透頂,此時見得十幾個狙擊槍手竟然輕而易舉幹掉了好幾座炮的炮手,不由歡呼起來,士氣頓時大振!
而守軍如白日見鬼一般,他們身爲炮手,對火器自然是不陌生的,許多人眼睛都是眯着的,那是常年瞄準造成的,許多人眼睛有傷,甚至影響到視力,那是火槍炸膛所致。
那時候的火槍並沒有辦法精確計算火藥的威力,質量也得不到保證,以致於炸膛率極高,火槍造成的誤傷,比敵人的威脅還要更大。
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南宋朝廷纔沒有大力推廣火槍,而蒙古人有漢軍和新附軍等異族軍隊,誤傷對於他們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麼損失。
也有人手臂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燒傷疤痕,那是火繩燃燒之時,留下來的痕跡。
從這種種跡象都可以看出,這些炮手絕對是經驗老道,可縱使如此,他們都沒有見過如此恐怖的自來火器!
這些炮手可是蒙古部族裡頭最精通火器的人羣,早先的回回炮,也叫西域炮,或者巨石炮,乃是一種配重式的大型拋石機,能夠發射重大一百五十公斤的巨石,摧枯拉朽,威力驚天。
不過在《明史·兵志》中卻記載,古所謂炮,皆以機發石,元初得西域炮,攻金蔡州城,始用火。
中國在公元七世紀就發明了火藥,可到了十三世紀,也就是宋朝的時候,才製造出了發射鐵彈丸的管形火銃,到了十三世紀後期,纔出現了像樣一些的火炮。
可這些蒙古人炮手此時就已經懂得用回回炮的載具,發射能夠爆炸的炮彈,或者包括了鐵片等內容物的空心彈,足見他們的匠心獨運了。
只是便是這些炮手,也都被槍手們的自來火槍給震懾住了!
當第一支老套筒研製出來之時,杜可豐和宗師匠人們,無一不是目瞪口呆,心中只有難以置信和不可思議。
杜可豐自己是製造過燧發槍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楊璟設計的這種新式自來火槍,絕對是引領時代,絕對是舉世無雙的!
槍手們最直接感受到步槍帶來的震撼,這也是他們對楊璟唯命是從,敢於冒着反叛朝廷的危險,加入義軍,敢於冒着生命危險,登城狙殺守軍的炮手!
守軍的回回炮體型巨大,需要很多人協同合作,才能發射,操作也很麻煩,本來是攻城的神器,卻用如此笨重的軍械來守城,此時自然也就無法再用了,雙方軍士因爲震撼,也都安靜下來,戰場上竟然出現了雖然短暫卻詭異到了極點的一幕!
所有人都看着那些炮手,不知道哪一個會突然倒下,他們看着城頭上的狙擊槍手,便如同看着奪命的閻王!
“都給我精神起來!把這些人給我射死!射死!”守將也是嚇得臉色煞白,仍舊色厲內荏地大聲吼着,卻下意識往後退了好遠。
炮手已經死傷過半,回回炮已經無法完成封鎖,弓弩方陣如果壓制不住,義軍可就要在狙擊槍手的掩護下,全都衝進來了!
蒙古守軍的弓弩雖然厲害,可厭勝軍爲了攻堅,早早就做足了準備,他們的力氣大,盾牌都鑲上鐵皮,頂在前頭,根本就不怕弓弩!
那些弓弩手被守將這麼一呼喝,也是醒悟過來,紛紛彎弓射箭,又是一波波箭雨往城頭上潑灑。
只是弓箭這種軍械,尤其是在攻城戰或者兩軍對壘之時,都有很多講究,尤其是方陣作戰,不講技術,而講戰術!
若是居高臨下,弓箭的威力自然是增加不少的,可眼下守軍處於下方低處,義軍卻在三丈高的城頭上,守軍防線距離城門也有一定的距離,弓弩箭射到城頭,已經威力大減。
如今又被狙擊槍手震懾,士氣低迷,幾乎到了谷底,許多人心中早已萌生退意,讓恐懼佔據了心房,弓弩的威脅也就沒有先前那般猛烈了。
十幾個狙擊槍手終於解除了回回炮的危機,厭勝軍們頂着大盾,便從城頭上撲殺了下來!
他們如狼羣一般撲入守軍的弓弩手方陣之中,便如同惡狼撞入了羊羔窩裡,守軍根本就毫無反抗之力!
“刀牌手都給我調到前頭來!快!快!”
守將也是害怕了,他根本就沒有讓弓弩手撤退,寧可他們死在第一線,也絕不輕易退到防線後頭,否則搖搖欲滅的軍心士氣,可就要徹底垮掉了!
回回炮和弓弩都失去了威懾和鎮壓,若不能將刀牌手和盾槍兵調到前軍來,只怕厭勝軍很快就會殺透他們的方陣了!
可大半個洛陽的守軍都集中在了城門後頭,人流極其擁擠,加上也忽蓋之死,諸多將領爭奪軍權,早已使得守軍內部大亂,甚至到了將不知兵,兵不識將的地步,有人在拼命搖旗,召喚自己的本部人馬,也有士兵不斷穿梭在人流之中,想要找到組織。
就在這種亂哄哄的局勢之下,許多人又都認爲,靠着回回炮和弓弩手,絕對不會讓義軍再往前一步,是故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亦或者刀牌手和盾槍兵們都認爲不會有甚麼意外發生。
也正是因爲這種想法,終究還是害了他們
當守將要調動刀牌手和槍盾兵之時,這些臃腫的隊伍想要短時間穿過人流,除非將自己人的方陣殺出一條血路,否則很難及時支援城頭那邊!
刀牌手和槍盾兵還在亂哄哄往前面擠之時,厭勝軍的弟兄們已經在劉漢超和鄭公禹的帶領下,衝下了城頭!
劉漢超仍舊身先士卒,眼看着守軍在防線積壓得烏泱泱一片,當即取了一個震天雷,奮力便擲了出去!
這震天雷的引信太短,才飛到守軍頭頂,便爆炸開來!
雖說如此,卻增加了碎片的覆蓋面積,殺傷範圍更是覆蓋開來,流彈和碎片四處激射,擁擠的人堆頓時空了一大塊!
見得震天雷奏效,劉漢超又投出去一顆,這一次同樣覷準了回回炮的火藥車,這顆震天雷的引線並沒有提前燒盡,終於是引爆了火藥車!
那火藥車上裝載的可都是炮彈,可爆炸或不可爆炸的都有,也有最原始的圓形石彈,被震天雷引爆之後,濺射傷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轟轟轟轟”
接二連三的爆炸幾乎將整條防線摧毀,那些往前線擁擠的刀牌手和盾槍兵,頓時被割麥子一般大片大片炸飛炸死!
一口回回炮甚至被炸裂開來,無數碎片四處濺射,防線崩潰之後,破口又被爆炸撐大,守軍終於潮水一般退去!
守軍大亂,被踐踏成肉泥的不可計數,丟盔棄甲四處亂竄的更是數不勝數,義軍的士氣卻如滔天烈焰一般,在劉漢超和厭勝軍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義軍殺入城中,不斷衝擊着守軍,大肆掩殺,真真是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鄭公禹趁着這個機會,領着數十個弟兄,賣力轉動絞盤,城門轟隆隆被吊起來,義軍喊殺震天,終於殺了進來!
守軍心頭大駭,早已鬥志全無,被義軍大肆掩殺,從深夜一直到天亮,滿城都是屍體,鮮血流入城中的河渠,將河水都染紅,整座城市都彌散着濃烈的血腥味!
郭東甲的叛軍在手臂上纏上紅巾,從東門圍殺過來,蒙古守軍更是雪上加霜,沒了命一般往北門而去。
此時已經天亮,本該是對守軍最爲有利的時候,可惜守軍大勢已去,天亮了反而又成了他們的致命劣勢,因爲他們連躲都沒法子躲!
義軍殺得酣暢淋漓,城門打開之後,二萬先鋒軍入城絞殺,洛陽城一片屍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