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弘義等人見得楊璟主動提出討要奴婢阿蠻之時,所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畢竟阿蠻已經讓高賀朝玷污了身子,而且還幫着高賀朝掩蓋兇案,可以說是幫兇之一。
不過在高弘義看來,這些奴婢都低賤的下作人,他的仇恨主要集中在高賀朝的身上,幫兇多一個少一個也無所謂。
他唯一顧慮的是,將阿蠻贈予楊璟,會顯得自己不夠大方,不夠有誠意,畢竟楊璟幫了他這麼大的忙,若不是楊璟,他也無法看清高賀朝的真面目,更不清楚玉獅兒曾經受過的委屈,也更不會知曉青草兒的心意。
“楊大人,這阿蠻只不過是個下作髒污的女人,要不大人再等兩日?高某必定千挑萬選,給楊大人奉上本土美人以示謝意…”
那阿蠻本已經心如死灰一般,只低着頭不說話,此時卻爬到高弘義的面前,抓住高弘義的大腿,哭求道:“大人,求你把我送到王都吧,奴婢甘受王法審判,也不願伺候漢家的狗賊!”
按說大理國的百姓對中原漢人的文化很是崇拜和景仰,許多人甚至夢想着有朝一日能夠到大宋朝去見識一下天底下最繁華的城市,可誰能想到,楊璟竟然接連受到兩個奴婢的拒絕!
青草兒也就罷了,她深得高弘義疼愛,懂得報恩,不願跟着楊璟也是情有可原。
可這阿蠻早已是殘花敗柳,讓高賀朝禍害不輕,眼下又幫着掩蓋兇案,乃是戴罪之身,楊璟年輕體壯,相貌出衆,便是楊璟將她收爲奴婢,也比被押解到王都強一百倍,可她竟然也拒絕了!
早先楊璟提出討要阿蠻之時,鹿白魚等人也都吃驚不小,畢竟這一路歷險,楊璟從不是個貪小便宜的人,對錢財女人也都沒甚麼需求,對於別人贈與的酬勞之類,更是不求回報。
可當阿蠻拒絕之後,鹿白魚等人總算是看出一些端倪來了。
她們跟着楊璟不是一天兩天了,事出無常必有妖,這阿蠻非但對漢人展現出強烈的敵意,更拒絕了對自己更好的選擇,這裡頭絕對有着不可告人的原因!
高弘義本覺得阿蠻有些送不出手,眼下阿蠻竟然還敢拒絕,這分明讓他更加難看!
“住嘴!楊大人看得上你,那是你九世修來的福分,豈容你再推三阻四!”
高弘義怒罵一聲,擡起腳來就要踢,可想了想,這阿蠻馬上就要送給楊璟了,又趕忙收了腳。
那阿蠻見得沒了希望,四處掃視了一眼,見得人羣裡頭有個空當,當即就要衝突出去,這些奴婢們也沒什麼手腳,被她衝撞開一條路,那阿蠻竟然踏踏踏三兩步便踩着院牆,眼看着要翻牆而出,竟然展現出高強的輕身功夫來!
高弘義等人也是看傻了眼,誰曾想這麼個奴婢,竟然深藏不露,再看楊璟,頓時覺得楊璟高大起來,此時也終於明白,原來楊璟並非爲了女色,而是看出這阿蠻並非常人!
阿蠻的輕功再了得,風若塵也不容她在自己面前賣弄,便是出身全真道的宗雲,在輕功上也不敢說能勝過風若塵,她又豈能讓這阿蠻跑掉!
從阿蠻拒絕楊璟那時開始,風若塵和鹿白魚便察覺到不對勁,早早做好了防備,眼下果然見得阿蠻發力,風若塵三五步往院牆這邊閃來,身形快捷如風,竟然帶起一道白色殘影!
慢說這些個奴婢們,便是高弘義以及郡守府的武士們,也都未曾見過如此高深的功夫,當場就被震住了!
而風若塵後發先至,那阿蠻剛剛躍上牆頭,後腰的束帶已經被風若塵拿住,但聽得風若塵低喝一聲:“下來!”
阿蠻身形一滯,便被風若塵給扯住,可她也是個當機立斷的角色,眼看着逃脫不得,當即扯掉束帶的結釦,一水長裙便讓風若塵給扯了下來,卻是隻穿着褻衣,想光溜溜來個金蟬脫殼!
風若塵也沒想到這女人竟如此敢做,眼見着阿蠻跳下牆頭,風若塵也如雪雀兒一般翻牆而出,追捕而去。
高弘義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高賀朝即便再覬覦玉獅兒的美色,身爲接伴使,也該分得這輕重緩急,只怕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還愣着幹什麼,快出去追啊!”高弘義陡然下令,那些個武士們紛紛跑出去追拿阿蠻去了也。
高弘義也有些過意不去,誰能想到這阿蠻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若非楊璟洞察內情,真要讓阿蠻跟着押解到王都,半道上說不得要鬧出甚麼差池來。
楊璟也知道高弘義的心思,只是朝他笑了笑道:“郡守大人無需擔憂,我這隨從可不是吃素的,大人且讓這些個奴婢們都下去做事吧。”
高弘義見得楊璟如此,心裡越發佩服,心說這大宋朝的官員果真不一般,事事措置得體,讓人如沐春風,便是吩咐別個做事,也讓你們半點脾氣,熨帖又窩心,也難怪人家能出國爲使,這楊璟可比趙京尹要強多了。
高弘義連連答應下來,便讓青草兒帶着郡守府的奴婢們忙碌起來,畢竟房間裡頭的玉獅兒也需要收斂,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處理。
趙京尹本來就驚嚇過度,他的酒勁早就過去,這後半夜又冰涼,雖然高弘義讓人送來了衣物,但此時仍舊哆嗦得厲害。
楊璟便與他說,讓他先下去歇息,可趙京尹臉色難看,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
這一來嘛,雖然玉獅兒不是他殺的,但他也確確實實對玉獅兒有了非分之想,而且事實已經證明,只要有機會,他會毫不猶豫把玉獅兒給睡了,這事兒一鬧,他又怎還有臉呆在郡守府,讓他接受高弘義的安排,在郡守府歇息,他也於心不安,更漫提這些大理國人會如何看待他這個大宋使節了。
眼下楊璟早已贏得了這些人的尊敬,跟在楊璟身邊沾沾光,也能少受些白眼。
再者,從此時的架勢來看,楊璟顯然是看出了阿蠻的不同尋常,這裡頭說不得會隱藏着什麼大事,身爲正使,他已經夠丟人了,如果繼續讓楊璟出頭,他也就早早捲鋪蓋回家作數了。
楊璟對於趙京尹的留下並未有太多想法,適才趙京尹的出醜,已經讓楊璟知道,趙京尹或許有出國爲使的資歷和能力,卻沒有出國爲使的覺悟。
人在異鄉便是客,是客就會被主人壓着,多少會受人欺負,出了國之後,許多人都認爲自己無所依從,他的權柄沒辦法給他帶來力量,許多事情都畏畏縮縮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但作爲一個使節,必須要明白,自己代表的是國家的尊嚴,給自己撐腰的最大後盾,便是身後的帝國以及數以萬萬的百姓與軍隊!
簡單一點說,他是大宋的使節,大宋就是他的後盾,大宋就是他的力量,欺負他就是欺負大宋!
可趙京尹卻沒有這樣的覺悟,在被人冤枉的那一刻,他甚至連自己是否清白都不清不楚,他更沒有想過要維護自己的顏面,因爲維護自己的顏面就是維護大宋的尊威!
他變得那樣的無助,生怕丟了性命,甚至還顧念着他那點可憐的面子!
這樣的人,即便他的外交手腕和才思口辯有多麼了得,也不會是個成功的使節。
也正是因爲明白了這一點,楊璟對趙京尹也不再有甚麼顧慮,早先他會擔憂趙京尹與自己發生內訌,會影響今番的出使,現在卻不會了。
因爲以趙京尹這樣的性子,往後估摸着也會尊重楊璟的意見,只要楊璟拿出道理來,甚至有時候不講道理,強勢壓迫,趙京尹估摸着都不敢反抗。
今遭的事情只有楊璟和風若塵鹿白魚知曉底細,如果楊璟將他的醜事傳回去,即便出使成功,他也沒有臉面再享受出使所帶來的成就和果實了。
雖然往後算是捏住了趙京尹的把柄,但楊璟也並沒有因此而忽視趙京尹的作用,畢竟趙京尹是名正言順的正使,如果他能夠順利完成出使任務,楊璟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趙大人,你可還記得楊某半途曾經救過一個商團,拿住一個賊頭?”
趙京尹自然清楚,楊璟所說的賊頭,便是蒙古人的搜糧隊小頭目,聽得楊璟此時說起,趙京尹也是臉色微變。
“楊大人是說,這奴婢阿蠻,是...是蒙古人的細作?”
楊璟點了點頭道:“應該是沒錯了,早先我讓手底下的暗察子拷問了那賊頭,他給我供出一個情報來,說是有細作潛伏在大理各處,正在勸降各地的牧守以及軍隊要員,甚至連本土部落,也都有蒙古人的細作四處遊說...”
趙京尹聽得這底細,也是爲之色變,朝高弘義瞄了一眼,而後壓低聲音道:“楊大人認爲這高弘義...”
楊璟搖了搖頭輕笑道:“這阿蠻遊說的應該是高賀朝,所以高賀朝纔想着破壞使節團的和談,至於高弘義,應該是不知情的,否則他也不會如此乾脆就將阿蠻贈予我了。”
趙京尹見得楊璟分析得有理,也不由點頭,有心地佩服起來,想了想,又接着道。
“楊大人久在地方,許是不太清楚,這朝堂上都說了,蒙古人自打開國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取,勢頭比早先的女真大金還要兇猛,咱們朝廷雖然偏安南邊,但蒙古人卻縷縷受挫,對四川等地更是久攻不下,這慢慢消磨之下,蒙古人也是損失慘重...”
“然則蒙古人國勢正是最強盛之時,今番卻先是改變了戰略,轉戰大理,以求迂迴衝突我大宋,眼下又四處勸降,實在不是蒙古人的作風...”
“蒙古蠻子從來驕縱,所過之處無不屠城殺俘,掠奪一空,鐵蹄過處所向披靡,眼下征伐小小的大理,竟然要動用勸降的策略,說不得蒙古人內部出了甚麼問題...”
楊璟聽得趙京尹如此分析,也不由欣喜,一來是因爲趙京尹對天下大勢果然比他要熟悉,能夠通過這一點便推斷出蒙古軍的狀況,足以說明他的能力。
這二來嘛,趙京尹能夠剖析這情況,說與楊璟知曉,說明他真的將楊璟當成了使節團不可忽視的人物,願意與楊璟一同做好這差事了。
楊璟也是投桃報李,將蒙古人缺糧的事情也說了出來,趙京尹沒想到楊璟非但比自己更早知曉蒙古人的狀況,而且更加的具體,具體到蒙古人缺糧他都知道,此時便越是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兩人正說話間,外頭一陣陣騷動,風若塵再度出現在牆頭,而後將阿蠻噗咚丟了回來,輕蔑地說道:“碰上老孃還想逃,天真!”
高弘義和趙京尹爲之愕然,楊璟微微一笑,朝風若塵豎起一個大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