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杜謙回棲梧,考科舉,陰謀算計,一步步高昇,比柳昱升的更快,丞相的位子,也坐的更牢,隨後押解路上的蘇年成便也再沒了消息。有人說是客死異鄉,也有人說是被帶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總之,再沒了蹤影。
汩塵曾經十分緊張蘇年成的失蹤,杜謙卻將這之中的厲害關係幫他理了理,還搬出些證據證明蘇年成此人怕是十有八九已經成了累累白骨,汩塵才放下心來。
想起這些年來自己找遍了端宥朝上上下下都沒有蘇年成的蹤影,樞念不覺有些輕嗤,他也有懷疑過,可能是什麼人將外公藏起來了,可想遍了所有有可能的人,也沒有將杜謙想進去。他有些不明白杜謙這個人,也曾動過心思要除掉這個人,可最終還是放棄了。
蘇年成雖眼睛看不見,但似乎能輕易的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輕笑着拍拍他的腦袋,“別鬱悶了,你一個人可鬥不過我跟他兩個,你在明,我們倆在暗啊。”
樞念笑了笑,雙手扳住蘇年成的手臂晃了晃,感覺這個動作做來有點撒嬌的意味,讓他忍不住紅了臉,訕訕放開,“聽外公的意思,是不想讓我找到,可怎麼會想到要見我。”話才說出口,他忽然想起杜謙在馬車上對他說的話,一時聯想到了什麼,臉色已經僵了下來。
“聽說影子!”蘇年成知道他是個聰明人,自己一提影子,樞念便該能明白過來,“你有看到過暴露在人前的影子嗎?”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
影子只能在人後隱蔽,若出現在人前,那這個人,便再沒了隱藏的必要,而他簫樞念,也便將能護身的籌碼,暴露在了人前。
樞唸的眼光一縮,說到底,他們一個兩個都是在怪他莽撞行事。
“樞念。”蘇年成按住他的肩膀,“你認爲,爲了一個紀雲卿,值嗎?”
“值得。”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衝口而出,自然的已經像是出於本能。
蘇年成沉默下來,無神的雙眼閃過什麼,他低低嘆了聲,“你和玉兒,真的很像,都是死腦筋,認定了一個人,便不會再放手。”他臉上的笑容苦澀而又無奈,“只是皇上讓玉兒傷透了心,也不知道這個紀雲卿……”會不會像當年的皇上一樣。
樞念並不說話,只是將手按在蘇年成手上,安撫似的拍打,“我不是母妃,我不會像母妃一樣獨自垂淚,明知那個人心裡從來沒有自己還這麼傻傻的等,我要的人,她心裡有我最好,若是沒有我……”
說到這裡,他眼中陰狠的灼光一閃而過,連看不見的蘇年成都有了感覺,吃驚的看他。
樞念面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眸中的溫柔,都幾乎要織成一張天羅地網,將那個人網在其中,插翅難飛,“那便在她身上,在她心裡,刻上我簫樞唸的名字,她的血液,她的骨頭上,除了她紀雲卿的名字,便只能有我的名字出現。”
他一定會讓她,刻骨銘心到,再沒有人能有功力將他的名字從她心上抹去。
不管是愛也好,恨也罷!
蘇年成怔了怔,面上有些恍惚,喃喃道,“不是玉兒……”他微微低下頭,心中卻想,玉兒的孩子,兩個都走了極端,一個以爲自己的愛能將汩塵堅硬的心融化,卻忘了那個男人沒有心可以讓她溫暖。
而這一個,更是極端的,讓人害怕。
杜謙在這時敲了房門進來,見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大自然,不由挑了挑眉,笑道,“這是怎麼了,祖孫倆見着面,不該……”他隨手擺弄了個熱淚盈眶的動作,隨即自自然然的過去
抱住了蘇年成的一半胳膊,“我說啊,爺爺也分我一半。”
樞念挑眉,既然大家都已經清楚各自的底細,便不用再在人前做戲,將手一撐,將蘇年成霸道的護在身後,樞念冷笑着看杜謙,“看清楚了,他是我外公不是你的,別爺爺爺爺叫的歡。我聽的瘮着慌。”
“爺爺你看他!”杜謙做委屈狀,只是雙眼在看到老人眼裡欣喜和寵溺的目光時,眼圈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知道杜謙會做出這樣誇張的表情和動作全都是爲了哄蘇年成開心,樞念自然也是配合到底,兩個人將老人哄的極是開心舒坦,更是將蘇年成捉着好好吃了一頓,纔將他放回屋子裡去休息。
“難得能看到往日陰柔持穩的杜丞相有如此……”直到屋子裡重又剩下倆人,樞念回想起剛纔杜謙那不同往日的一面,不由調侃起來。
杜謙放落手中的茶杯,對樞念一笑,“彼此彼此。”
他們兩個人其實都是同一種人,用一張面具將自己的本我深深掩藏。
“你已經有了一個紀雲卿,所以,能不能把爺爺留在我這裡。”沉默了半響,杜謙扭頭試探着問。
樞念輕輕嗤笑一聲,當真以爲他看不出來嘛,“他可是我外公,自然該在我那裡,而且憑我現在的本事,要護着外公,根本就是小事一樁。”
“可!”杜謙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黯然。
“如果你求我的話。”樞念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的眉尖,忽然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在瞬間崩塌,“杜謙,我也曾像你那樣,只是你流落在外,而我卻是被所有的人拋棄,你的家人拼命的找你,可我的家人……”他冷冷笑了笑。
“不管是我的兄弟還是繼母們,亦或者是我的生身父親,他們都只想要我死。”陰狠的從嘴角擠出一個字來,他轉而優雅的捧起了茶喝一口,“在你生活在地獄的時候,是外公將你拉出了底淵,他就像是你陰晦心底唯一存在的陽光,是不是?”
“而你,拼命的想要抓取這樣的溫暖,拼命的想要靠近,是不是?”他忽然一下子靠近杜謙,望着他曖昧的笑了起來。
“不要緊張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他溫柔的將杜謙額上的薄汗擦拭乾淨,又是體貼的替他斟滿了茶水,笑道,“因爲,我也有想要拼命靠近的人。”
“是雲卿!”杜謙問的簡短,卻忽然間明白了,他們兩個人,同樣是爲了那心底的溫暖,只是一個是爲了親情,一個是爲了愛情,然而,無關親情和愛情,都只是爲了一個情。
“我想不到,十五歲的你,居然會喜歡上自己精心挑選的棋子。”杜謙陰冷一笑,只是眼中沒有敵意。
樞念笑,“有些事,誰都想不到。”
來的時候,兩人一副親密的姿態,杜謙送樞念出來時,也是言笑晏晏,很熟的樣子。
不出片刻的功夫,這個丞相杜謙投誠六皇子的傳聞已遍佈棲梧。
人人都說,這個六皇子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這輩子盡遇到貴人相助,先有北至的雲卿郡主,再有西梧王,如今連杜丞相也鬆了口,雖說三皇子還是機會頗大,但誰都在開始說道,難說,難說啊!
簫修祈自是在連色殿氣的大發脾氣,只是想到汩塵屬意的是自己,心中不免舒服起來,但一想到還有個太后,他便免不了又頭疼起來,這些日子他可是將殿中的女人都折騰遍了,可還是沒人肚裡有消息。
這時有人神秘兮兮的湊近他耳邊,低聲稟報那個服侍過六皇子的宮女,似乎肚子裡已經有了消息,
聽的簫修祈牙關一咬,眼中戾色一閃。
說不準是因爲什麼,忽然就覺得這事是不是也該讓某個人知道知道,也好讓她清楚,簫樞念就是這樣一個人,爲了皇位,什麼都做得出來。
只是他還未走近水閣,就被從裡面正巧出來的連衣攔了住,任他好說歹說就是不肯讓他進。
簫修祈心中暗恨,眼見說盡了好話都不能進去,只能狠甩了袖子走,臨走一瞥,正好瞧見雲卿嗤笑着伸手替柳昱理了理衣衫,他冷冷一笑,心道,原來兩個人都有了新人。
路上遇着從宮外獨自回來的樞念,簫修祈笑的陰陽怪氣。
與他擦身而過之際,笑的有些幸災樂禍,“我說你怎麼好端端的去巴結了杜謙,卻原來是紀雲卿有了新人忘舊人,將你一腳踢開了。”
“三哥。”樞念暗暗皺了皺眉,卻依舊溫文有理,“我不明白三哥再說什麼,也請三哥以後不要再……”
簫修祈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遍,輕嗤,“真不知道是紀雲卿瞎了眼還是怎麼的,居然會看上你這麼個人,你瞧瞧,你身上哪一點比得上柳昱,比得過徐祁煙,哼……”輕聲冷哼了氣,他忽然極其開心的大笑着離開。
樞唸的身子輕輕顫了顫,隨後手已是若無其事的掙開,比不比得上,不是像簫修祈這樣的人能說的,什麼,都只能由他來開口。
本想去水閣,只是臨到了他卻折身回了夜合院。
找來寒秋安在水閣的人一問,那人攝於他的氣勢,不敢有所隱瞞,自然是一一回道。
將今日柳昱與雲卿發生的種種都說的清楚。
雲卿雖然對柳昱愛理不理,但樞念卻總覺得這個人,比之葉倚琛更讓他覺得威脅,他曾覺得,對於葉倚琛,雲卿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在意,她的心中,在有他之前,是不是還有過一個人,那麼靜悄悄的開在心的一個角落,雖然已經被她摁滅了,但保不準哪一天,又死灰復燃了,他冒不起這個險。
更何況,太后那個女人,已經快要瘋了,抓着雲卿不肯放,就算是下地獄也想抓着她一起,那個老女人……徹徹底底的被那怨恨衝昏了頭腦。
所以……也是時候,該動手了!
太后緊閉了多日的欽安殿終於被一個人敲響,並且是極順暢的進去了。
人人都在猜,到底誰這麼有本事,能得太后的賞識,只是待那人出來後,衆人才發覺,這個人不就是先前在夜合院伺候過六皇子樞念後來又不見了蹤影的宮女嗎?
風璃在欽安殿裡呆了許久,出來時,那臉上最後的忐忑和羞澀都煙消雲散不見了蹤影,全都被一抹燦爛的笑意代替。
她趾高氣揚的由一個欽安殿的掌事姑姑牽着,一路到了夜合院。
小安子見她這個煞星又來了,恨不得一棍子將她趕出去,堵在門口不肯讓她進,誰曾想卻見到了掌事姑姑手上的懿旨,卻是說這是太后的旨意。
風璃孕有皇家子嗣,太后這是要樞念將風璃收了,雖不是六皇子妃,但卻也是側妃。
看着小安子目瞪口呆的站着,風璃囂張的冷笑了聲,隨即一把將他推開,帶着掌事姑姑進了夜合院。
而另一路,許久未出欽安殿的太后也第一次踏足水閣。
她來時,雲卿正和徐祁煙下棋,聽着一路人驚慌失措的喊着,太后駕到太后駕到,她和徐祁煙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劃過疑惑的眼光。
只是相較於徐祁煙眼中純粹的疑慮,雲卿心裡卻頗有些自知,怕這太后,終是忍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