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躲在暗處,看太傅教訓了他們幾句便又進去了,而二皇子杜廉他們像是不夠似的,對着樞念又欺負起來,一個對着他臉捏一把,一個照着他的腿踢一下,個個玩的好不樂呼。
樞念卻從頭到尾都只是默默忍受着,怯弱的朝他們笑,就是連連後退的模樣,都透着可笑,而那些人笑夠了,便也放了他。
直到杜廉他們走的遠了,他纔敢小心翼翼的展開懷裡的東西來細細的看,那是他從太傅屋裡好不容易死磨硬泡得來的牡丹圖,他想起那個人曾躺在牡丹花下的身影,眼中的光彩,漂亮的不似凡人。
張眼看了看四周,發覺今日連衣並沒有來接自己,樞念眼中飛快的掠過一抹失望。
雲卿幾乎爲那抹失望,將心中所有的懷疑都盡數收起,心裡漾起的,也只剩柔軟,她對着連衣微一示意,連衣便懂她的意思,裝作自然的出現,便像往常般領着他回去。
樞念不敢問連衣爲何來晚了,有些緊張的撫平了衣上的皺褶,默默的跟在連衣身後往水閣方向走去。
太傅要出學府時,不意外的看見了那個站在樹下,探手去扯葉子的人。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慌忙湊過去行禮,“參見雲卿郡主,不知郡主……”
雲卿擺擺手,“我只是來瞧瞧樞念,太傅不必多禮。”
太傅臉色微有些異樣,心中一慌,訕笑道,“郡主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讓人通報一聲?六皇子才走不久,若是……”
“是嗎?那便是錯過了!”手指輕輕一動,她將一直捻在指尖的葉扯落下來,當着他的面,似乎覺得好玩,將那葉子一點點撕裂扯成碎片,看的太傅連心都吊了起來。
輕輕的將那些碎片從指腹間拂落,雲卿笑着轉身,衝着太傅微一躬身,“樞念天資聰穎,只是小時候耽誤了,要煩勞太傅費心教導,雲卿不勝感激。”
“郡主這說的是什麼話。”太傅心中一陣急跳,他弄不清楚雲卿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只覺得周遭都帶着股壓迫人的氣勢,他忙扶住雲卿,捋着須的手微微顫着,“六皇子聰敏好學,不出時日,定會大放異彩,郡主放心。”
“那雲卿在這裡,就先替樞念謝太傅的栽培之恩。”雲卿勾脣輕笑,緩緩湊近了太傅,“身爲皇子,該學的,還是得學不是麼?”
“是!”太傅斂了神色,低頭下來時,臉色肅穆。
“世間世事,變化無常,太傅也該仔細想想,莫要站錯了地方。”隨意的將沾在髮梢的一點樹葉的碎屑拂落在地,她輕笑一聲,施了一禮,轉身便走,“不早了,雲卿先告辭了。”
太傅神色複雜的看着她從自己視線裡走遠,幾不可聞的嘆了一氣,腦中樞念和紀雲卿的名字不住的打着轉,到了最後,終於讓他心口悶鬱,難不成他一把年紀了,還要捲入這宮中的是是非非?只是那個六皇子,他還沒能忘記樞念在自己屋裡找到那副牡丹
圖時的眸光,帶着那般執拗的亮色,那裡面都是想要獨佔的霸道,但願……這宮裡不要再出什麼事端,這個樞念,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雲卿從學府出去後,並不急着回去。在來這裡之前,她已經着人打聽清楚,知道杜廉他們那些人下學後不會急着出宮,而是會聚在二皇子陽逸的寢殿,直到宮門快關閉那會,纔會離開,而二皇子陽逸的寢宮,卻是和眉妃的棲眉殿,近的很。
一個人往棲眉殿那裡坐了一會,與眉妃說了會話,她便告辭了離開,眉妃自然是笑笑要送她出來。
才走過二皇子的信陽宮,眼角餘光能掃見有幾個人往這裡走來,爲首那人,卻不就是那個杜廉。雲卿狀似無意的要眉妃不必送了,眉妃自然是不肯,一直拿手指戳她額頭,“你這死丫頭,是不是見着我煩了才一個勁的趕我走。”
“哎呀姐姐!”雲卿笑着閃躲,只是匆忙間身子就撞了過去,杜廉他們本說的高興,沒防備有人撞過來,正要怒斥出聲,然有人眼尖發覺是雲卿,幾個人一時都慌忙上來扶住了她,一口一個叫着小心。
雲卿勉強穩住了身形,對着幾人微微笑着道謝。
杜廉臉不出息的泛紅,激動的連手也不知該往哪裡放,眉妃在旁看的好笑,那丫頭雖是笑着,眼底的光芒卻寒的很,她什麼都不做,便站在近旁打算看好戲。
雲卿笑的溫婉,與幾人聊了會,直起身來時,裝作不經意的摸了摸發,這時才驚異的呀了一聲,“我的簪子呢?”
衆人立時急了,一個個都低頭找了起來,不知誰的腳踢到了什麼東西,發出清脆的聲響,杜廉一見,是根造型古樸的玉簪子,他怔了怔,旋即滿臉喜色的跑過去要撿,斜地裡有個幫忙找的小太監一時激動,也跟着衝上來,“郡主,簪子找到了,簪子在這裡……”
只是他衝過去時,收勢不及,很不幸的將杜廉撞進了水裡,順勢搭上了自己。
“救……救命……”兩個人在水裡胡亂的划水,此時已近秋,池子裡的水帶着寒氣,不可避免的讓兩人凍的直打哆嗦,杜廉被人拉上來時,還不忘死死瞪那小太監一眼,隨即笑着,獻寶似的將手裡一直捏着的簪子恭敬的遞到雲卿手上。
他全部心思都放在雲卿身上,自然忽略了小太監望向雲卿恭謹的目光,眉妃卻看的清楚。
雲卿接過,對他全身溼漉漉的有些擔心,不管杜廉連連擺手說不用,還是讓人傳來了羅太醫。
羅太醫仔細的開了藥讓他帶着,雲卿親自去陽逸的信陽宮借了外袍讓杜廉換下,又親自將人送到了宮門,臨走時,還笑着再次道謝,摸摸杜廉還有些溼的頭髮,柔聲道,“真是謝謝了,樞念在學府,也要麻煩你多照顧了,我那個弟弟啊,膽子小的很。”
杜廉還沒說話,他旁邊的人倒是急着道,“郡主放心,我們會照顧的。”雲卿看那人一眼,是工部尚書家的公子,笑着衝他點點頭
,她沒漏掉杜廉朝那人瞪過去的一眼。
直到看着他們馬車起行,雲卿都還能聽得到那些少年在馬車裡爭執不休,一個說雲卿郡主果真美的很,人又這麼好;另一個說你小子做什麼美夢呢,其間杜廉只陰陰的開口,你們配得上嗎?就無人再敢說話。
雲卿低笑一聲,隨手將頭上的那根玉簪取下,對着微暗的光仔細瞧了半晌,眼裡閃過嫌惡的神色,她手只一擡,那根簪子便被她扔入了宮內的湛河裡。
有個人在不遠處笑笑,走了上來。
“把一片真心踐踏的滋味如何?”那人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替她捉去了面上的亂髮,一一攏入她的耳後。
他穿着隨便,笑的妖豔,輕輕嘆息,“說你是無情呢,你偏又對那兩個人動了真心思,說你多情?哼……這棲梧城裡,你不知將多少人的真心肆意踐踏。”
“表哥這是在怨我?”雲卿笑了笑,與他站在一起。
徐祁煙苦笑,“怨你又如何?你也不可能轉了心思。”他笑着攬住了她的肩,“我剛從太醫院那裡出來,雲蓮好的差不多了,葉倚琛所率的大軍也早已抵達,將祁陽的質子迎了過來,五日後的晚上便會在宮裡設宴,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他提到祁陽的質子時,臉色有些怪異,雲卿卻沒有發覺。
她乖巧的依在他肩上,眼中神色動了動,聲音已經低下去好些,“我會去的。”
徐祁煙倒是怔了怔,但馬上無所謂的笑了起來,“我忘了,雲卿向來拿得起放得下。”
“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雲卿輕嗤一聲,眉眼生動起來,攀住他的肩頭,“表哥,你有空能不能教教樞念爲人處事之法,你在禮部,這些對你來說,只是小事。”
“當真是將他寵到骨子裡了嗎?”徐祁煙不由的頓住了腳步,黑暗中的眼裡,止不住的黯淡,“你當初寵葉倚琛都沒到這個地步過?”
雲卿臉上的笑意一時都僵在臉上,微微別轉開了頭。
“我教就是。”徐祁煙只覺得連笑都是無力,若是常人,一張笑的面具對着多久都沒有所謂,偏就這個人,能讓他連一張虛假的面具都維持不得。
經此一夜,樞念再次去學府時,敏銳的發覺似乎有些不同。
以前常欺負他的杜廉沒來,怯弱的問一句,他才知道杜廉是受了寒,羅太醫也開了藥,只是本來第二天便能好的,杜廉用了,病情卻不輕反重,在家中躺了兩日,才面色蒼白的蹭到了學府。
雖然大家還是對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但動輒打罵出言譏諷的事少了些,太傅也總會以罰他爲由,將他留在學府,暗中教他些他以前從沒接觸過的東西。
就算還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將他欺辱了,卻總會在暗裡不是被人貶去了蔽所,便是被人尋了由頭,大打了幾十宮鞭,一時衆人都心知肚明,只要雲卿郡主還在,這個六皇子便不是他們能碰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