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的手半懸在空中,驀然之間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緩緩的迴轉過身子,她看到立在他們身後的人,玉冠華服,眼尾斜挑,黑眸中流光四溢,似笑非笑間,氣勢逼人。
如此奢華而高貴,凌厲而強悍的氣勢,明明是那張從未忘記過的臉,只是過了一夜,卻又陌生如斯。
樞念踏前一步,將那條玉帶抓在手中,柳昱黯然的鬆開了手,眼間又是輕佻的邪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而已……”
雲卿僵直着身體看他,這個人,她是不是從沒看清過,那雙眼裡對她的情意是如此的真,可她爲何感覺這個人,怎麼也看不透?
夜合院方向緩緩走來一個宮女,卻是個不俗的美人,朝着樞唸的方向偷偷看了眼,又羞澀笑着退了開去,雲卿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冷冷一笑。
“誰說那條腰帶是你的。”雲卿將手攤到他面前,“拿來!”
樞念卻不動,只是捏着玉帶的手緊了緊,目光灼灼的看定她微紅的手指,眼中浮現一抹心疼,“手怎麼回事,還有……”他怔怔的伸手,想將她脣間的血絲抹淨,卻被雲卿微微側臉躲過了。
他的手尷尬的半舉在空中,還做着那一個要去觸摸她下脣的動作,有些委屈的皺了皺眉,“雲卿,你怎麼了?”
雲卿的眼緊緊盯住他手腕處一個掐痕,那是女子尖細的指甲印,樞念見她盯着這個地方看,面色終於是一變。
“雲卿,你聽我說!”他慌忙要解釋,雲卿卻已經將他手裡的玉帶拿在手裡。
雲卿的脊背挺的那麼直,妍麗的臉上極力的隱忍着什麼,半晌,她才笑着舉起了拿在手上的玉帶,狠狠的將它往巨石上摔去,“簫樞念,紀雲卿的心,不是讓你這麼糟蹋的。”
‘噗’腰帶上的玉磕在巨石上,碎裂開來,染了血絲的玉的碎末滾落開來,躺在樞念腳下便不再動彈。
雲卿躬身將那沒了玉石的腰帶抓在手裡,驀地朝柳昱嫣然一笑,“我知道你腰裡藏着把匕首,給我。”
柳昱低頭苦笑,從腰中找出匕首遞給她。
她便在樞念面前,一點點將她辛辛苦苦繡的腰帶割爛撕碎,將匕首往地上一插,轉身便走。
樞唸的後背挺的僵直,一直低垂着的臉,讓人看不清楚表情。
“她……”柳昱久經風月,又如何不清楚他手上那抓痕掐痕是怎麼回事,他有些無奈的嘆了聲,“男人縱情雖不是什麼大事,可她什麼性子,你還不清楚麼?”他說着蹲下身去拾自己的匕首,無意中擡眼,就看到那個總是含着溫和笑容的男人臉上,兩道清痕滑落。
他一怔,這些年,再如何的苦,他都沒見這個男人哭過。
樞念仿若並不覺得這裡還有另一個人在,他只是慢慢蹲下來,細細的將那碎了的玉石和被割裂了的腰帶碎末收起,死死抱緊在懷裡,至始至終都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
既不辯解,也不哭咽。
柳昱不由重重一嘆,眼裡的邪肆都消散無蹤,他看向樞唸的眼裡,有些羨慕有些嫉妒,“其實,她這樣還是好的,若是我這麼做,她必定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若她當真不將你放在心上,又如何會這般在乎,你……”
“
夠了。”男人猛地擡頭,死死的看住他,“別搞的好像你很瞭解她似的。”
“你!”柳昱心頭也跟着一怒,“簫樞念你當真是……”
“混賬,該死,是嗎?”他小心的護着懷裡的東西起身,慢慢挺直了後背,臉上冷笑一絲絲滲了出來,“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我不會後悔。”
“冥頑不靈,不可救藥。”柳昱恨恨一甩袖子,柳色的身影去的遠了,樞念卻還是站在原地,目光慢慢變作冰寒。
緊緊的握牢了掌心的東西,他眼底的痛苦和不甘剎那間波濤翻涌,你的心不是用來這麼糟蹋的,那麼我的呢?
“殿下……”他的人才剛來得及出現在水閣,便有匆匆趕來的人上來貼着他的耳朵說了句什麼,樞唸的臉色一變,眼底意外的現出抹慌色,“她往哪裡去了?”
“好像是城西那個方向。”那人神色有些緊張,“奴才攔不住,殿……”
樞念緊咬着牙,越過他疾步奔向宮門,風璃聽說他回來了,欣喜的追了出來,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從自己視線裡消散,她甚至都來不及喚出聲。
“殿下這是要去哪?”風璃一把抓住那人,一臉厲色。
小安子從院子裡出來,他對這個叫風璃的沒什麼好感,在殿下面前就一副小鳥依人溫婉柔弱的模樣,在他們這些奴才面前卻仗着得了殿下恩寵,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讓他看了十分不爽,“喂,你,說的就是你,你這個死奴才,在這裡磨磨蹭蹭做什麼,怎麼都沒個奴婢的樣子……”
“你敢罵我死奴才?”風璃一下子瞪大了眼,手一動,便要一巴掌扇過去。
小安子才管她是誰,閃身一躲,“我就告訴你了,這夜合院裡的什麼都是歸我小安子管,你這個奴婢不做事就會添亂,我們這夜合院廟小,還真供不起您這尊大佛,小德子,給我轟到總管那裡去。”
“你……”風璃何時受過這等閒氣,纔要發作,小德子已經過來一把扭住了她的胳膊,在她耳邊一時好言相勸,只說這小安子公公畢竟是殿下身邊的人,想要在殿下身邊呆長久了,這個小安子還是要好好巴結下的……
被他這樣一說,風璃也覺得有些道理,一時硬是揚起一臉勉強的笑意,還未說話,小安子已經一臉嫌惡的揮揮手,“不必說了,給我趕到總管那去。以後咱們這夜合院不要奴婢,只要太監!”他重重的哼出一句話,轉身就要進院子。
“若是哀家這麼說呢?”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笑,雲蓮扶着秦太后款款而來。
小安子一呆,然後看着雲蓮有些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小德子和風璃慌忙跪下來,疾呼參見太后,直到這會,小安子纔回過神來,噗通聲跪下,看到雲蓮眼中那目空一切的蔑視,他才終於發覺,這個人,並不是雲卿。
雲卿郡主眼裡的,那是高貴優雅,雖有淡漠疏離,眼底卻是柔和的,而這個人,雖然和雲卿郡主長的很像,那眼中,卻只將他們這些人視如草芥,都說從一個人的眼能看出一個人的本質,他看得清楚,雲蓮郡主的眼底,是寒的,如冰般的寒。
“你就是小安子?”太后含笑着低頭看他,“你將樞念照顧的很好。”
小安子身子一抖,
不敢擡頭,“這都是奴才的份內之事,太后娘娘謬讚了。”
太后輕輕笑了聲,目光最後停在風璃身上,“這個丫頭,長的倒是水靈。”
風璃臉色微紅,有些羞澀的笑笑,看的太后臉上的笑意愈盛,“來來,多大了,和哀家說個話,你可是樞念身邊的侍妾?”
“回太后的話,奴婢已經十七了。奴婢是跟着殿下的……”風璃儀態萬千的起身,看到太后臉上滿意的笑容,臉上不由劃過一抹得色,還不忘挑釁的瞥一眼小安子。
太后看着她這般小女兒的情態,心底不由冷笑,看風璃這般毫無心機,以後也該會是個好控制的,她裝作和藹的挽着她的肩,笑着往她肚子看,“那你可得給哀家爭氣點,若你能生下男子,那哀家便爲你做主,讓樞念將你扶正,如何?”
“真的?”風璃眼中一亮,喜的咯咯笑道,一個勁的向着太后謝恩。
人羣中有個人影閃了閃,又不着痕跡的退了開去。
“你說什麼?”寒秋聽了阿達的稟報,大驚,“風璃那丫頭,居然?”
阿達有些不解,“大王子,公主有太后撐腰不好嗎?六皇子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更會善待公主,這樣不是很好嗎?”
寒秋面上擠出一絲冷笑,狠狠一捏掌中的茶杯,“那個男人最會的就是兩面三刀,你信不信?”他陰測測的向阿達掃過去一眼,“風璃最後的下場……”會慘不忍睹!
阿達被他面上的冷笑驚的膝上一軟,“大,大王子……”
“現在還來了個太后,真是有趣,有趣。”他也不知是真開心,還是怒到了極致,猛地擡頭看向阿達,冷聲道,“你去跟她說,讓她趁早走,這是我做哥哥的,對她最後一個忠告,還有,讓她離太后遠點。”
“我不。”風璃一臉不高興的進來,氣哼哼的瞪了寒秋一眼,“難得有太后替我撐腰,只要我有了孩子,我就不信我做不了六皇子妃。”
“做鬼還差不多。”寒秋皺緊了眉,“你怎麼跑這裡來了,不怕被人發現你的身份,你不想要命,我可是還得活下去。”他的手一直緊緊的掐着茶杯底部,簫樞念並不像人表面看到的,那麼溫良無害。若非打起十二分精神,有的人,或許連死了都會念着他的好。
風璃不高興的站起身就走,“哥哥你變了。”她一雙眼睛在寒秋身上轉了幾轉,不屑的哼了聲,“以前的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可現在卻變得怕這怕那的,哥哥讓風璃,失望了。”
寒秋一愣,面上浮起抹古怪的笑容,“是嗎?我什麼時候,讓你有希望過?趁早收起你的心思,給我滾回祁陽去。”
風璃卻不再理她,起身走到寒秋跟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只能坐在輪椅上的人,眼中神色複雜,最終也只變作一抹遊離不定的堅定,“哥哥有喜歡的人,我也有,哥哥可以爲她千里迢迢來棲梧,我也可以爲了樞念留在皇宮。”
“你在胡說什麼?”寒秋的臉色終於大變。
風璃直起身來,向外走去,“明明喜歡卻自欺欺人的說不愛,看着她和別的男人……”她的腳步忽地一頓,不再說下去了,只是將手扶在門框上,回頭一笑,“哥哥懷裡的貝殼都碎的成粉末了,爲什麼還不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