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唸的視線幾乎都不往她身上劃去,便轉身跟着簫修祈離去。
雲卿的身子一晃,有人從一旁扶住了她,輕嘆了聲,“本宮這個兒子……”連妃在邊上輕輕一嘆,看向她的目光裡帶了些哀求,“雲卿,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雲卿慢慢掙脫開她的手,“娘娘其實猜得到吧,既然想到會這樣,爲何不派人進來阻止!”
“本宮……”連妃眉間閃過一抹苦澀,“祈兒對你,與其他人不同,本宮想,或許……”
“不可能。”雲卿冷笑着皺眉,死命的將身上衣裳的皺褶一一撫平,“有些人我可以對自己委屈可以對着一輩子,可有些人,我對着他一刻都噁心的要吐。”
連妃臉色一白,緊咬着下脣看她。
“連妃娘娘,雲卿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要是有哪裡犯了娘娘的忌諱,也請娘娘擔待。”心中那股煩悶終於在這刻消散了些,她深深看了連妃一眼,“雲卿先行一步。”
不是她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實在那個人的漠然無視,讓她心痛難抑,難道到現在,就連一點點的關懷都不可能有了嗎?
簫修祈之流於她來說,她根本不會有所關心,可……
她腳步略有些凌亂,直到離了連色殿好遠,才慢慢舒回來一口氣,她從未對宮中后妃動過氣,於連妃這裡,這是發的最大的一次怒。她想不通連妃作爲一個母親,就算想順自己兒子的意,可難道就不能想一想,承受的那個人願不願意?
若是她的兒子被人這樣逼迫,她又該怎樣的心痛?要知道,她紀雲卿也只是一個母親的孩子而已,雖然那個母親,從未對她有過分毫的疼愛。
她將手撐在假山石上靜靜的呼吸,只要想起那個人俯身在簫修祈跟前對她視而不見,好不容易凝下的心緒,也跟着又亂了起來。
“喲,瞧這是誰啊!”未了,卻有個譏誚的聲音響起。
淑妃帶着幾人站在不遠處,看到她這個模樣,咯咯笑着。
雲卿不想與她再有什麼糾纏,轉過身就走。
淑妃在那邊冷笑,“紀雲卿,你跑什麼啊!也對……本宮該離你遠些纔好,省得哪天也莫名其妙的死了……”
淑妃那冷笑似乎還在耳邊迴旋,雲卿斂着息朝水閣走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覺得淑妃這個女人真該死!
只不知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才從連色殿出來,以爲避開了淑妃,便能安穩的回到水閣,卻不想路上又遇上了杜廉。
杜廉正支使着人將一個山水畫屏搬往水閣方向,看見她,眼光一亮,招呼着人繼續搬着,他忙笑着跑過來。
“郡主!”到了她面前,他才發覺自己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只能杵在她面前,有些尷尬的笑。
雲卿淺淺笑着,看着那山水畫屏,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這東西?”
“哦,六皇子的生辰快到了,這是我找來當做禮物的。”見難得尋到了個話題,杜廉便就着那畫屏
聊了起來,說起這個畫屏,他就有些心疼,這可是他上個月好不容易從別處淘來的,卻爲了杜謙的一句話,不得己給送出來。
“雖說六皇子生辰沒幾個人會記得,但怎麼說他也幫了我點忙,我……”雲卿本有些疑惑樞唸到底幫了他什麼,但聽他說起樞唸的生辰沒幾個人會記得時,心又痛了痛,“難道宮裡就沒爲他辦過慶生宴麼?像信陽王,像空桐,不就都辦過嗎?怎麼說他也是皇子!”
杜廉抓抓頭髮,“若郡主那會還在的話,宮裡人該會忙着張羅,可……”
他不再說下去,雲卿卻已經懂他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無非也是樞念在這個宮裡沒有靠山,唯一能讓他免受欺負的人,是自己,可卻也在那個時候走了!
不知不覺,她已隨着杜廉到了樞唸的夜合院,院子裡伺候的奴才只有小安子一個,看到杜廉招呼着一大串人進來,有些驚疑不定的想要來阻止,只是那雙眼與雲卿打了個照面後,卻是吃驚不小的樣子。
“怎麼?”雲卿有些奇怪的看過去,小安子慌忙低頭。
“小安子啊,我這山水畫屏就放這了,六皇子回來,你同他說一聲。”杜廉湊近小安子吩咐了一番,雲卿在旁無意的似是無意的問了句,“你這麼急送他禮物做什麼,不是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嗎?”
“也沒多少日子了。”杜廉看着那張畫屏,滿眼都是不捨,“七月十五的日子,沒幾天就到了。”
雲卿一怔,面上浮過的笑意生生僵在那裡,她輕輕笑了笑,才道,“是啊,這都已經六月末,離七月十五,當真是時日無長了。”
撫在畫屏上的手指死死的掐進去,她背對着衆人,臉上的笑意,偏帶着絲瘋狂,誰能告訴她,剛纔……是不是她聽錯了?
他們初見那會,明明已經是夏末,她清楚的記得是八月二十九那天,那個人身爲男子,卻十五年來只能是女子打扮,那個哭着抱住她的腰,哭喊着說生辰的時候沒有長壽麪吃的那個人,那個人飛撲出來隻身爲她擋刀的人,那個可憐兮兮的攫住她衣角只爲她不要丟下他的人……
誰都跟她說過,能在宮裡活下來的人,從來都不簡單,可她只因爲那個人眼中的自己,而不管不顧的爲他打算,可是,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杜廉沒有理由會弄錯他的生辰,她卻只因爲那一日,便固執的認定!
爲何要騙她!
“郡主……”杜廉自從那日進宮起就被老尚書抓着公幹,因此出了宮還是有事要辦,他向雲卿告辭後便帶着人匆匆離去。
小安子一直靜靜站在雲卿身後,見她只是站在畫屏跟前,不由笑着道,“郡主喜歡什麼,奴才替郡主……”
“不用了!”雲卿淡淡開口,只是聲音有些不自知的沙啞,她靜靜的看着那山水畫屏,低低笑出了聲,“我在這裡站一會便走,你……”
“奴才小安子!”他機靈的回話,眼珠子卻偷偷打量她。
注意到他的偷看
,雲卿笑着回過頭,“怎麼?我很好看嗎?”
“好看。”小安子老實的回答,本已低下的頭又跟着擡了起來,他一雙手比比劃劃的,“郡主您真人比畫像好看多了,奴才上次在殿下的書房裡看到那畫像,那麼漂亮,還以爲是天上的仙女呢!”
“誰知道仙女真的有!”
“畫像?”雲卿有些恍惚的眯起了眼,手指不自知的交纏着,勾脣一笑,淡漠的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看到這裡簡單的過了份的傢俱,竟沒想到,一個皇子的居所,竟能簡陋至此。
小安子見她在屋子裡打轉,他也跟在她身後,笑道,“是啊,奴才跟着殿下也有一年了,殿下書房裡還有一張牡丹圖,兩張畫跟個寶貝似的護着。”
“殿下待人一直都很溫和,可上次信陽宮裡一個小太監不小心把水灑畫上了,卻被殿下生生打斷了手,從此以後,殿下的畫就被鎖了起來。”說到這裡,他有些可惜的嘆了嘆,“奴才還從未見過殿下有這麼寶貝過一樣東西,殿下連自個兒的身子也不在意……”
雲卿的腳步一滯,斜挑的眉眼盈盈,一顆心,一半柔軟一半傷。
小安子還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說着什麼,她卻什麼也聽不進去了,腦海一片混亂,紛亂的雜成一片,一會是宮女模樣的樞念躲在青石板下哭,一會是他溫柔的替她揉着腳……一會又是皇后帶着人進來,要害樞念……
誰的刀刺了過來,她的眼前一片血紅……
又是哪個人,跑的沒了鞋,一雙腳上,赤紅的蔓了一大片,叫着不要丟下,不要丟下他……
雲卿,雲卿……紀雲卿……這個名字,午夜夢迴的時候,聲聲尖利,其間嘶吼的絕望也漸漸的清晰起來!
她踉蹌的坐倒在位上,小安子有些慌亂的詢問她怎麼了。
雲卿搖了搖頭,只是笑着問她可不可以去樞唸書房裡瞧瞧。
小安子有些猶豫,但看她懇切的模樣,一時不忍心便答應了下來,將她帶到了書房。
他本是一直隨行在她身後伺候,卻由於要往大內總管處領月俸而只能先行離去,雲卿笑着讓他放心,便一個人在樞唸書房裡走動起來。
樞唸的書房裡倒是極其豐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古籍,她清楚太傅有教過他帝王之道,心中也清楚,比起簫修祈,還是讓樞念來做這個帝王要來的好。
她的手指從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上劃過,竟發現這些東西都已用的陳舊,細細一看,還是當初她費心的從表哥那裡弄來送給他的,想不到他這些年來都這麼用心的收着。
他那個時候還小!
她坐在他的桌案前,五指摩挲着放置在桌上的狼嚎,怔怔發呆,或許生辰之說是別人教的,又或者他從未騙過她,或許是……杜廉記錯了他的生日,應該是這樣的!
她在心裡千般的爲他解釋着,一顆心卻再也靜不下來。
砰,猛然間外面傳來一聲巨響,她心猛地一跳,忍不住站起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