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不單行八三

禍事不單行八三

杜蘅哪裡肯依,堅持要去現場。

林小志拗不過她,只好和楊坤,黃健,龔寧四個人護着她和紫蘇朝着七星鎮碼頭走去。

七星鎮位於京郊,流波河從中穿過,將它劃成南北兩岸,靠一條觀瀾橋連接。每年通過這裡往返京城的客商不知凡幾。

如今觀瀾河已被洪水沖斷,一鎮被流波河攔腰斬成兩截。鳳山突然垮塌,泥石流奔涌而下,沖毀房屋,捲走牲畜,上千人在頃刻間魂歸離恨天。

倖存的人驚魂未定,扶老攜幼聚齊在大堤,隔河望着已成澤國的家園,婦人哭丈夫,孩子哭爹孃,老人哭兒孫……悲號啼泣聲不絕於耳,當真是慘不忍睹輅。

暴雨傾盆中,忽見十數人在泥漿中跋涉,這些人或肩上扛着,或背上揹着,或手裡拎着,或腋下挾着一個個滿是泥漿的倖存者。

“是聶先生!”林小志眼尖,認出那個雙手各拎着一個人,在齊膝深的泥漿裡尚能行走自如的高大身影,興奮地嚷。

聶宇平也看到了杜蘅,急急涉水而來,劈頭就是責備:“胡鬧!怎麼能讓大小姐到這裡來?鳳山隨時有二次塌方的可能,趕緊回去!嫘”

“蕭絕呢,有沒有看到他?”杜蘅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仿若抓着救命的稻草。

聶宇平垂眸避開她的視線,含糊地道:“我打聽過了,五軍營的將士雖絕大部份駐在南岸,因要搭橋,北岸這邊也留了少部份人。只是場面太混亂,找人不太容易。小姐不要擔心,七少武功高絕,人又機靈,定然不會有事……”

也就是,沒有看到?

杜蘅冷冷地盯着他,眼睛亮得驚人,目光冰冷如刀,聲音冷酷卻字字清晰:“我是讓你來找人的,不是要你來做英雄的!不要管那些倖存者,馬上給我去找蕭絕!生要見人……”

“死要見屍”,四個字在舌尖打了無數次滾,竟是怎麼也蹦不出來。

風狂雨驟,奇寒徹底骨,聶宇平的背上卻滲出一層冷汗。

他想要替自己辯白,張了張嘴,卻發現在她冰冷的注視下,一個字也說不出。

情不自禁地躬低了身子,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我身邊不需要人侍候,都去找人。找不着,也都不用回來了。”杜蘅挺直了背,緩緩地掃了衆人一遍,語氣如往常般平緩冷靜。

然而,渾身散發的那種威儀和冷酷,卻教人莫名地生出一股敬畏和顫慄。

沒有人敢違抗,幾十個人迅速地呈扇形散開,分了區域,一寸寸地搜索前進。

杜蘅扶着紫蘇,艱難地在泥地裡跋涉着,焦急地在人羣中尋找着那個熟悉的身影。

然,帶給她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隨着時間的流逝,倖存者變得越來越少,失蹤者生存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杜蘅血液似乎都停滯不動了,肢體早已冷得麻木,咬緊了牙關靠着僅有一點意志在支撐着。

“找到了!”不知誰發出一聲喊。

“小姐,找到了!”紫蘇這一喜非同小可,用力掐住了杜蘅的胳膊。

杜蘅猛然擡頭,見人羣迅速朝着一處山凹聚集超級武俠副本系統。

她竭力伸長了頸子,期待着在半空中與那雙黑玉似的眸子相撞。

然,她再一次失望。

心,倏地沉到谷底。

蕭絕若是知道她來了,便是隻剩最後一口氣,爬也會爬到她身邊,必不會捨得讓她心焦難過。

“誰說是七少的?”狂風把聶宇平的喝罵送入耳膜。

“是,是四品僉事的官服……”不知誰,囁囁地回了一句。

奇怪的是,明明大風大雨的,這句話竟聽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血色,瞬間從杜蘅的臉上褪得乾乾淨淨,白得如一尊透明的瓷娃娃。

“混帳!忠義營有四個僉事,誰說一定是七少!”聶宇平高聲喝叱。

“小姐!”紫蘇的心呯呯狂跳。

“去看看!”杜蘅咬了牙,扶着紫蘇的臂,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

“大小姐~”聶宇平從人縫裡一眼看到她,立刻機警地迎上來,高大的身軀若有意似無意地遮擋着她的視線:“他們認錯人了……”

“呀!”林小志彎腰拾起一樣東西,失聲驚嚷:“是七少的扇子!”

bsp;“噓~”楊坤阻止不及,頓足不已。

杜蘅一愣,立時回身。

“別去!”

杜蘅眸光驟冷,冷冷迸出二字:“讓開!”

聶宇平垂眸避開她的視線,異常艱難地道:“大小姐,你聽我一句勸,回去吧。”

“滾!”

“算我求你了!”聶宇平情急之下,脫口嚷道:“七少他,不,不太好看!”

紫蘇腳下一頓,呼吸凝滯:“什麼意思?”

杜蘅直接推開他,大步走了過去。

衆侍衛默默地圍成人牆,將她隔開。

“讓開!”

聶宇平輕輕嘆了口氣,使了個眼色。

衆侍衛退後一步,讓出一條通道。

杜蘅先是看到一雙黑色的雲紋官靴,緊接着是四品僉事的官服,露在泥漿外的一截被碎石砸斷了骨頭,呈奇怪的角度扭曲着的小腿。

她打了個寒顫,緊緊地握着紫蘇的手,指押幾乎摳進她的肉裡。

紫蘇卻感覺不到痛,她已被眼前的慘象,嚇得魂飛天外。

玩世不恭的七少,瀟灑不羈的七少,嘻皮笑臉的七少,陰損刁鑽的七少……此刻靜靜地躺在泥漿中,頭部被巨石砸成了肉餅……

“啊!”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一頭扎進了杜蘅的肩膀。

杜蘅眼睛睜大到極限,死死地瞪着那張肉餅,努力地辯認着,想要從中找出不屬於蕭絕的特徵蠻巫。

然而,那個人已經完全毀壞變形,又被泥漿泡着,根本不能稱之爲“臉”!便是神仙也辯不出來!

“不,不是的!”杜蘅打了個寒顫,喃喃道:“不是他,一定不是……”

林小志手心裡緊緊攥着一柄髒得辯不出原本面目的絹面折扇,掙扎了許久,道:“這塊羊脂玉的雙魚扇墜,我曾見七少佩過。”

蕭絕不是文人,但他偏喜歡帶扇子,有事沒事,腰裡總是彆着一把號稱“和三親筆題詩做畫的扇子”。

不過,旁人帶扇子,多多少少是爲了表斯文,裝清高。他腰裡彆着扇子,卻是隨時隨刻準備高價出售。在待價而沽的同時,順便譏刺一下文人……通常他腰裡彆着一把新扇的時候,就代表着“和三回京了”,或者是“和三又要離京了。”

杜蘅瞥了一眼。

這塊玉佩,她當然認得。

扇柄上的絡子,還是白蘞替他打他。

其實是被他瞧見,硬是死乞白臉地拿走了,說跟他的玉墜很配。

但昨夜他是來搶險架橋,不可能在這個時機賣扇。所以,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蕭絕!

在場的所有人,顯然都瞭解蕭絕的這個習慣,也都做了同樣的判斷。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靜得連空氣都彷彿膠着了,老天爺也發怒了。

烏雲翻滾着,流波河咆哮着,暴雨傾盆,嘩嘩而落。

杜蘅如遭雷殛,踉蹌着往後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終於一跤,跌入泥漿中。

蕭絕,竟然真的是蕭絕!

她覺得冷,渾身上下象是有千萬根鋼針在扎,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經,痛得無法呼吸,心臟好象被人活生生地剮起。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任啃心噬骨的痛將自己淹沒。

“蕭絕,我來晚了……”她閉眸,淚水潸然而下。

紫蘇張着嘴,哀哀地哭泣着。

杜蘅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大小姐!”林小志驚呼,七尺男兒也禁不住紅了眼眶。

“回去吧,這裡交給我。”聶宇平嘆了一口氣,正要去扶,她卻又穩穩地站住了。

杜蘅幾乎是一步一頓地走到蕭絕身前,慢慢地彎下腰,伸出手慢慢地把他身上壓着的泥漿刨開。

然而,大雨傾盆,山上的泥土不斷沖刷下來,這裡的地勢又低,怎麼刨得完?

“喂!”男子沉鬱的喝叱從人叢後傳來:“堤上那麼多人等着救,一個個跟木樁似的,傻站在這裡做什麼?”

杜蘅渾身一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七少!”聶宇平驀然回頭。

人羣沸騰起來,呼啦一下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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