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不單行(六六)
天剛矇矇亮,杜府的側門吱呀一聲打開,決明提着燈籠,厚朴拎着藥箱,如往常一樣簇擁着一乘暖轎出了門。
卻見一人跨馬當街而立,擋住了去路。
這條道其實並不是正街,屬杜府的私人領地,然能在這條街上住的非富即貴,大清早的也不可能有路人經過,因此決明並不敢託大。
疾走兩步,很是客氣地道:“這位爺,麻煩您暫時移步,讓我家老爺的轎子過去。”
“世伯出來了?輅”
決明一愣,未及答話,忙把燈籠提高了一照:不是蕭絕是誰?
蕭絕翻身下馬,幾步便到了暖轎旁,衝着轎內抱拳一揖:“世伯,早!”
不等杜謙答話,朝身後揮了揮手:“還不給杜大人請安?孌”
忽啦一下,路旁涌出二十名甲冑齊備,腰佩鋼刀的護衛,在呈雁翅排開,單膝跪地,聲若洪鐘:“給杜大人請安!”
杜謙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沒從轎子裡滾出來。
“世伯,”蕭絕躬着腰,態度十分恭謹:“小侄送你去上衙。”
杜謙好容易纔回過神來,慌忙挑起轎簾,強擠了笑容道:“多謝世子爺的好意,下官萬不敢當。”
“應該的。”蕭絕根本不理他,手一揮:“起轎!”
翻身上馬,領着二十個護衛,尾隨在暖轎之後。
杜謙幾翻推辭不得,有心下轎與他理論,又恐上衙遲了遭人譏刺,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把頭一縮,隨他去了。
心裡想着,他如今在五軍營當差,軍紀比衙門裡不知嚴了多少倍,任他穆王府權勢滔天也不敢違了軍令。他走一段自然要去五軍營應卯,總不會一路跟到太醫院。
不想天不遂人願,蕭絕竟硬是一路將他護送到了太醫院。唯恐旁人不知,竟親自立在轎旁,打起轎簾,又虛扶着他的手臂恭敬地送到門口,道:“世伯辛苦,小侄還要去五軍營,就不陪您了,晚上再來接您下衙。”
說罷,翻身上馬,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杜謙連句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愣愣地張着嘴,被一衆同僚或猜疑,或驚訝,或羨慕,或譏嘲,或恥笑……等等各種目光淹沒。
因着杜蘅的關係,陳朝生對杜謙向來高看一眼,因此太醫院衆同僚中,數他與杜謙的關係略親厚一些。
這時便有些倚老賣老,上前一拍他的肩,半是玩笑半嘲諷地調侃:“杜兄好威風啊,比院正大人的排場還大,數十名護衛護送上衙。”
“不敢,不敢!慚愧,慚愧!”杜謙手足無措,額上冷汗涔涔。
“哈哈,”陳朝生亦知杜府今時今日低調尚來不及,哪敢如此張狂?一笑之後,試探問:“那位錦衣公子瞧着好生眼熟,似乎有些象最近喧囂塵上的蕭七爺……”
他一邊發問,一邊拿眼睛笑眯眯地瞅着杜謙妖神。
杜謙恨不得挖個坑鑽進去,偏又不能否認,只漲得一張臉做豬肝色,低聲囁嚅:“陳兄好眼力,那人確是穆王府的世子爺。”
證實了心中猜測,陳朝生暗暗吃驚,面上卻堆着笑:“杜大人好本事,看樣子要與穆王府結成親家了,不知何時請喝喜酒啊?到時,我一定要去叨擾一杯水酒。”
想那蕭絕何等身份,若非對二小姐有意,豈會理會區區一個太醫?更不要說,大張旗鼓地親率侍衛,送其上衙了。
近來京中盛傳,二小姐與蕭七爺有染,現在看來,傳言倒也並非全無根據。
只可憐小侯爺,吃了個悶虧,頭頂綠得冒油,憑白讓人恥笑!
杜謙頓時象吃了幾斤黃連,整張臉苦得皺成一團:“陳兄說笑了!世子爺人中龍鳳,小女蒲柳之姿,豈敢高攀?”
陳朝生哪裡肯信。
這兩人的私情,京裡早傳得沸沸揚揚,蕭絕少年人血氣方剛,行事全無顧忌,恨不得天下皆知,他在此遮遮掩掩,反顯得忒小家子氣。
他心中不屑,打個哈哈:“杜大人放心,我也不是那碎嘴之人,必不會漏露風聲。哈哈哈~”
說罷,竟是揚長而去。
“陳兄,陳兄,你聽我解釋……”杜謙擡起手,只撈着一片空氣。
只得苦笑一聲,縮着肩進了太醫院。
這一天,他置身在無數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中,想要解釋又無從說起,且大家只管八卦,又有幾人對真相感興趣?
他如坐鍼氈地熬到下衙,逃也似地出了衙門。
孰料,蕭絕竟領着二十個侍衛,大刺刺在立在門口,幾乎將整條街道都堵住了!
杜謙叫一聲“苦也!”轉身就走。
蕭絕眼疾手快,幾步躥過來,笑嘻嘻地擋在他身前,拱手揖了一禮:“世伯,小侄在此等候多時了~”
言罷,不由分說攙着他的臂,押解犯人似地將他塞進暖轎,擡了就走。
早上來時天還未亮,路上行人稀少,只太醫院等同僚瞧見,可京都繁華之地,傍晚時又正是各衙門下衙的高峰時期,街上熙來攘往的人何止數萬之衆?
這一行人又是馬又是轎,浩浩蕩蕩地穿街過巷,弄得人人側目。
杜謙尷尬之極,龜縮轎內連大氣都不敢喘。
蕭絕卻神色自若,顧盼自如,笑吟吟地一路與新友舊識打招呼。
他好歹也是個跺跺腳,臨安城震三震的人物。商戶們即便不知臨安府的衙門朝哪開,不識得當朝天子是誰,卻絕不會不認得閱微堂的少東。
這一路走來,所識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不過半日功夫,臨安城裡已是消息滿天飛。
所有人都知穆王府的蕭七爺奉旨追妻,接送杜謙上下衙,殷勤倍至,小意無比!
任杜謙好話說盡,辦法用光,蕭絕硬是不爲所動,堅持早送晚接肅肅花絮晚最新章節。
如是三日,杜謙由最初的壓根不敢想,慢慢地懷了期待,後來已是極欲成其好事了。
你想啊,若能與穆王府攀上親戚,臨安城裡還有誰敢動他?太醫院院正,更是手到擒來!
他心癢難耐,若不是有杜蘅御前退婚之例在前,早就一口應下這門婚事。
思來想去,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地轉了三天,終是按捺不住,奔了楊柳院去。
“老爺來了~”白前挑了簾子進門,壓低了聲音道。
杜蘅放下手中活計,起身迎了出去:“父親~”
杜謙負手站在廊下,四下打量着園中景緻。
自柳氏搬出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踏入楊柳院,憶舊貌看新顏,別是一翻滋味。
聽得杜蘅輕喚,回過身來:“蘅丫頭~”
“父親怎麼有空到我這來?”杜蘅含笑相詢。
杜謙立時渾身不自在,只覺那雙秋水似的眸子裡藏着淡淡的鋒芒,連那笑容裡都帶着譏刺。
原本打了數百遍的腹稿,在看到那張清妍秀麗頗似亡妻的俏臉時,突然飛到九霄雲外。
只好尷尬地搓了搓手,乾澀地道:“我,我隨便走走,怎麼把你驚動了?快進去,外面冷,仔細受寒。”
杜蘅微微一笑:“天氣寒冷,父親正好進來飲一杯熱茶,暖暖身子。”
“咳!”杜謙乾咳一聲,順坡下驢,袖着手進了宴息室。
紫蘇奉上茶點,父女兩人相對無語,各自低了頭默默飲茶。
杜謙本想等她主動來問,無奈枯坐了半日,杜蘅硬是悠閒自在地,一個字也不吭。
萬般無奈,只得棄了那些兜兜轉轉的閒話,直奔主題:“你跟世子爺,到底怎麼回事?”
“哪個世子爺?”杜蘅眨着眼,只做不知。
杜謙氣得鼻子都歪了:“還有哪個世子爺?你認識幾個世子爺?”
“我一個也不認識。”
“穆王府的蕭七爺,蕭絕,你不認識?”杜謙惱了。
杜蘅“啊”了一聲:“我習慣了稱他石少東,一時沒想起來。”
“你!”
杜蘅一臉無辜,還他一個“本來如此”的眼神。
杜謙強忍了脾氣:“這些話,原本不該我來說。可你母親已逝,祖母身體又不好,沒奈何,我只得父代母職,姑且一問了。”
交待完場面話,見杜蘅垂着頭做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心下稍稍滿意。
“你大概也聽說了,世子爺已放出話來,說是奉旨追妻,非你不娶。又天天到家裡和太醫院去堵我,鬧得街坊鄰居都來看笑話。常此下去,實不是個事。”
ps:本來都算好了,今天可以更九千到一萬字。可是女兒放月假,又來了客人,打亂我的計劃。先放上三千字來,晚上繼續碼,只好有多少算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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