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一挑,先從裡面跳出個身材肥胖的老太婆,老太婆極其彪悍,一伸手將一個老頭提了出來。
老頭也不知怎麼了,整個人好像沒有半絲力氣,軟軟掛在老太婆身上。
老太婆力氣也太大了些,直接將老頭甩在了肩膀上,大踏步朝着涼亭走來。
文青羽嘴角抽了抽,終於看清楚那彪悍的老太婆居然是平威。
再看平威身後笑的燦若春花的暮雪和憋笑快憋出內傷的長生衛,瞬間明白了。這隻怕又是暮雪的功勞。
平威一張臉沉的比此刻的天色還黑,將扛在背上的老頭一把扔在涼亭的石凳上。之後,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拼命拿手抹着自己的臉。
文青羽看了看被他扔下的老頭,老頭面色薑黃,鬍子眉毛雪白稀疏,一臉的褶子能夾死蒼蠅。一看就是久病不愈的人。
偏偏那一雙眼睛明亮的很,寫滿了憤怒和不甘。
文青羽微微一笑:“這是誰易的容?”
“主子,是我。”暮雪喜笑顏開的湊了上來。
“你怎麼想起易容出城?”
“臨出城時,飛影突然攔下了我們,說是這老頭身份那麼顯赫,不換個臉出不了城門。”
文青羽嘴角抽了抽,洛夜痕的手伸的也太長了吧。
話說,那人不是在京畿大營?怎麼就能知道她叫人去弄來了秋戰,還特意派人提醒要給他易容?
“他叫你弄成這樣?”
“沒有,飛影傳完話就走了。這是我自己弄的。”
文青羽嘴角再一抽,就說呢,這樣明顯的漏洞怎麼都不可能是洛夜痕的手筆。搞了半天,他真的只出了注意就走?
這人……是有多見不得她好啊。
暮雪嘻嘻一笑:“還不錯吧。”
“尚可。”文青羽點點頭:“不過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什麼?”暮雪眼睛一亮。
“眼睛。”文青羽指着老頭一雙眼睛:“一個久病不愈的窮苦人能有這麼明亮一雙眼睛?幸好守門的都是尋常兵丁,若遇上行家,你們只怕一個都別想活着出來。”
暮雪仔細看着軟軟靠在石桌上的老頭,咬了咬脣:“眼睛怎麼能易容?我從沒聽說過。”
“簡單。”文青羽臉上笑容越發溫良無害:“拿毒,藥薰瞎了,自然就失去了光彩。”
蕭若離輕笑,丫頭還是這麼喜歡嚇唬人。眼看着一臉不甘願的老頭軟軟的身子幾不可見的抖了一抖。
暮雪雙手一拍,哈哈笑道:“主人高明,我怎麼沒想到呢。現在薰晚不?”
“現在我還有重要的事,若我心情好活着放他回去,你再動手吧。”
“好。”暮雪興奮說道:“我的寶貝兒多着呢,等下一個個試試,看哪個效果最好。”
眼看着老頭身子又抖了一抖。
“現在,先把他禁制解了,我要跟他說話。”
“恩。”暮雪點點頭,手指放到脣邊一吹,夜空裡劃過一道脆響。
須臾之間,眼看着從老頭耳朵眼裡爬出一羣黑黝黝的小東西。
暮雪從懷中掏出個竹筒,那些小東西整齊劃一的爬進了竹筒裡。
直到最後一個小東西消失,老頭緩緩坐直了身軀,一雙晶亮的眸子眨也不眨看着文青羽。方纔緩慢擡手擦拭着自己臉頰。
“事急從權,以這樣的方式與您見面實屬無奈。還請老國公見諒。”
蕭若離雙眉挑了一挑,文青羽還真把定國公秋戰給綁來了?
長生衛這幾年一直萎靡不振,重新交到她手中不過短短月餘,竟然已經能有這樣的作爲?
有些人,天生就該是領導者。
“哼!”秋戰擦了半天,並沒有能擦去臉上僞裝,終於停止了動作。
“老國公不必擔心,等送您回了國公府,自然會爲您恢復容貌。”
“你是誰?”
“在下鳴羽。”
秋戰皺眉:“你膽子很大。”
“承蒙誇獎,的確不小。”
“你綁了老夫,可有想過後果?”
文青羽微笑:“天下間有人知道在下綁了老國公?”
秋戰挑眉。
“老國公信不信,即便我此刻在這裡殺了你。明日定國公府裡仍舊會有個秋老國公好好在過他的日子。”
蕭若離手指微微一動,夜色中突然就起了一層薄薄霧氣。
“哼。”秋戰冷哼:“你若有那樣的本事,直接殺了老夫取而代之就好,何必費事將老夫綁來這裡?”
“哎。”文青羽嘆氣:“我這人比較懶,若是老國公肯聽話會省事的多。但若是老國公不肯聽話,我便也只有勉爲其難選擇個比較麻煩的法子。”
“我這人實際上是最不喜歡麻煩的。”
秋戰滯了一滯,閉上眼睛不去看文青羽,他就不信,這些人敢殺了他。
夜色中,文青羽再度開口。淡然清冷的聲音緩慢而優雅,不疾不徐,帶着蠱惑人心的平和。
“讓我想想定國公府裡的主子還有誰?既然選擇了麻煩的方法,那就索性多麻煩一些吧。殺一個是殺,兩個還是殺。”
秋戰睜開眼,平靜臉龐上終於破出一抹裂痕:“你敢動雲兒我定不饒你。”
文青羽抿脣一笑,夜色中帶出絲嗜血的涼薄。
“死人的威脅有用麼?”
秋戰頓了頓,終於嘆了口氣:“你想要我做什麼?”
“聽聞,老國公要與連胤共享飛魚軍兵符,我只希望老國公能將您的飛魚軍訓練的更衷心一些。必要的時候,叫他們不要見到了一塊死物,就認不清誰纔是自己真正的主子。”
秋戰眸子眯了一眯:“軍令如山,兵符大過天。你的要求,老夫辦不到。”
“我相信老國公一定辦的到。”文青羽淺笑:“爲了您的孫女,您什麼都能辦到。”
“雲兒是皇上的女人,即將入宮爲妃。老夫不信,你敢動她。”
“我何須動她?她嫁給連胤便也離死不遠,我只需要作壁上觀,見死不救就好。”
“你胡說什麼?”秋戰聲音一冷:“皇上至尊至貴,乃是一代明君。雲兒入宮,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是天下女子第一人。怎麼可能離死不遠?”
“呵呵。”文青羽冷笑。
“皇后?可笑!你以爲連胤會封秋雲染爲皇后?"
“當然,皇上親口答應了老夫,叫雲兒做後宮之主統領後宮,不是皇后是什麼?”
“老國公敢不敢跟我打個賭。”文青羽脣角勾起一絲諷刺:“連胤定然不會封秋雲染爲皇后。”
“明擺着的事,老夫需要跟你賭?”
“老國公您真是老了。”文青羽搖搖頭:“這樣大年齡就該呆在家裡含飴弄孫,頤養天年,這麼營營汲汲的營生已經不適合你。你的雙眼早就被所謂親情矇蔽,早已看不清當今局勢。”
秋戰挑眉,顯然對她的話並不認同。
“連胤並不想要秋雲染入宮,從來不想。否則,需要等到秋雲染中了陰陽蠱方纔被逼無奈的就範?”
秋戰擡頭:“你究竟是誰?怎會對皇宮之事如此瞭如指掌?”
“只怕老國公自己也知道,連胤今日肯就範完全是衝着飛魚軍的兵符。一個男人,爲了得到兵符可以全然不顧自己的底線。你覺得當他得到飛魚軍的時候,還能有秋雲染的活路?”
秋戰嗓子一啞,有些事情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不願想到:“飛魚軍,並不容易被控制。”
“老國公以爲,建元女帝好控制?”
文青羽雙眸眯了一眯,她不願意稱呼自己睿元皇后,不願意再跟連胤扯上半絲的關係。所以,她選擇了久未啓用的建元女帝的封號。
這封號太久遠,久遠的成了塵封的歷史。很多人都已經想不起來,但文青羽知道,秋戰一定想的起來。
果然見秋戰眉頭狠狠皺了起來,這輩子能叫他佩服的人,不多。
“結果如何?”文青羽冷笑:“如今這大周天下之主是連胤,誰還記得昔日的玉鳴溪?”
秋戰抿了抿脣:“皇上與皇后之間的情意天下傳頌,皇后在世時寵慣後宮。皇上並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
文青羽脣邊笑容越發涼薄:“如果真的沒有對不起,你以爲,玉鳴溪怎麼會死?”
秋戰噎了一噎:“天下盡人皆知,皇后是因爲突然臨產,纔會被鳳國孽帝風亦寒暗害,以至於一屍兩命,客死異鄉。皇上爲了替皇后復仇,隻身入敵營,浴血奮戰。一舉拿下了鳳陽城。這樣的深情,可歌可泣。”
蕭若離雙眉一挑,溫柔眸子中溢出一抹心疼。原來,她竟然是……這樣死的麼?
文青羽閉了閉眼,再睜開已是一片清明。
“你信?”她脣角邊帶出一抹嘲諷:“天下人這樣認爲,鳴羽卻覺得老國公未必會相信。”
秋戰不再說話,老眼中突然就溢出了一絲憂慮。
“連胤爲了權勢,連與他出生入死的髮妻都可以捨棄。老國公以爲,雲染小姐在連胤心中,能重的過玉鳴溪?”
秋戰臉色漸漸灰敗。
“玉鳴溪死了,好歹還是名正言順的大周皇后。能堂堂正正躺入皇陵,不知,雲染小姐死後,會是個什麼身份?”
秋戰眉頭緊顰。
“這天下間除了權勢,再也沒有東西可以入他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