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文長封眉頭一皺:“你也太胡鬧了,消減開支也當有個度。雖然你新官上任,需要立威,也不能太過分!”
“可不是呢?”鄧姨娘溫柔說道:“相爺您是沒見二舅母今日裡剛來時那個悽慘樣子,哪裡像是丞相府的親戚?連叫花子都不如呢。”
文青羽眉目含笑:“那麼,爹爹以爲,這事該怎麼處置?”
洛夜痕鳳眸一閃,丫頭這口氣是要認栽?不可能吧。
文長封略一沉吟:“我看,你性子還是不大沉穩,主持中饋這件事還是不要做了吧。”
“可以。”文青羽點點頭:“飛翩,把賬本和鑰匙取出來交給爹爹。”
鄧姨娘雙眸中極快的閃過一絲喜色,今天這一出就是爲了奪回中饋,沒想到這麼順利。
文青羽撇撇嘴,只當沒看見,主持中饋這種事,費心費力,誰愛幹誰幹去。她可沒什麼心思把丞相府的後院給打理妥當。
“賬本和鑰匙還是交給鄧姨娘吧。”
“是。”
鄧姨娘眸子中閃過毫不掩飾的欣喜,一伸手就想要拿起飛翩手中託着的東西。
“慢。”
鄧姨娘臉上的欣喜瞬間凝固,眸子中的狠戾一閃而逝,就知道這丫頭不會輕易放棄掌家的權力。
文青鳶撇撇嘴,美目中染上一絲輕蔑:“大姐姐這是又改主意了麼?”
一雙妙目水靈靈的瞄向洛夜痕:“大姐姐總是這樣說話不算話的,還請王爺不要責怪纔好。”
“當然不是。”
文青羽將賬本放在手中,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敲打,敲得鄧姨娘心頭七上八下。
“青羽雖然主持中饋的日子不長,畢竟也是經了手的,既然要交出去,怎麼也得把賬對對清纔好。”
一雙清眸燦若星辰,似笑非笑中透出絲絲寒意。
“請問爹爹,咱們丞相府都有些什麼產業,您可知道?”
文長封皺皺眉,他的心從來就沒有放在後院過,哪裡會知道有什麼產業?他一向是隻管伸手拿錢的,有什麼產業跟他有關係麼?
鄧姨娘卻微微打了個哆嗦,她這麼說什麼意思?
“三年之前,丞相府朱雀大街有兩間綢緞鋪子,金玉里有三家脂粉鋪子,玄武大街一家酒樓,城外五個莊子,江北一座茶山,良田無數。”
文長封一愣,竟然有這麼多?隨即便抑制不住內心的狂跳,這麼多的產業,幾乎含蓋了吃穿住行全方面,還都建在燕京城最繁華的地段。
那是不是說,他手裡實際上有着花不完的銀錢,財可通神,那麼,他以後也可以廣收門徒,流芳百世了?
“可惜…….”文青羽咂咂嘴:“兩年前,綢緞鋪子只剩其一,脂粉鋪子剩兩個,酒樓沒有了,莊子五剩其三,至於良田麼…….冊子上已經看不到了。”
文長封狠狠皺了皺眉,隨即一雙眸子便染上了陰鬱,毫不留情的看向了鄧姨娘。
兩年前正是鄧姨娘開始掌家的時候,怎麼產業就大幅度減少了?
“到了今年,”文青羽優雅地翻着賬本:“丞相府的產業僅剩下一家脂粉鋪子而且從金玉里搬到了烏衣巷,田莊也只剩兩處。僅僅能維持正常開支,根本沒有盈餘。”
文長封如同被人兜頭澆了好大一盆涼水,流芳百世的美夢還沒開始做便徹底醒了。
一張臉孔越發的陰霾:“這是怎麼回事?”
鄧姨娘瞳孔一縮柔聲說道:“大小姐說的沒錯,可這幾年,不知怎的,生意越來越難做。相爺官位也越來越大,迎來送往的銀子就是一筆龐大的開支,每年不得花個上萬兩?”
文長封點點頭,這話道是沒錯的。官場上的人情全都靠銀子打點。
鄧姨娘繼續說道:“相爺升了官,自然宅子要重新的裝修擴建,人手也翻了不知道多少倍。這些開支也不是小數目啊。“
“況且,”鄧姨娘咬咬脣:“二舅母莊子上婢僕成羣,不比相府裡的人少多少。二舅母又不大會管莊子,這銀錢可不就得伸手跟相府要麼?”
她掏出手帕按了按眼角:“妾身也是沒法子啊,只能變賣了產業,方纔維持住相府的風光。妾身不曾苛待任何人,妾身的衣裝這兩年從來都沒有添置過了。“
“就是的,“文青鳶大眼中再次的氤氳,卻是眨也不眨衝着洛夜痕:“姨娘一向都是打落了牙往肚子裡吞。青鳶經常看着姨娘爲了整個相府的生計愁得睡不着覺,這些又有誰知道?”
鄧姨娘只暗自垂淚,卻不再言語。
文長封眼中的冰寒漸漸散去,聲音也柔和了幾分:“金蟬,真是苦了你了。”
文青羽緩緩喝了口茶,方纔幽幽說道。
“朱雀大街和玄武大街比鄰皇宮內城,寸土寸金。那五間鋪子佔地極廣,每一間都至少有相府一半那麼大。那樣大的鋪子,一間少說也要賣上十萬兩的銀子,何況是五間?”
春末夏初的天氣,陽光溫暖而燦爛,懶懶靠在軟椅上的絕美少女,一字一句緩慢而優雅地說着,聲音清脆如珠玉相擊。
只可惜,鄧姨娘卻感到了徹骨的冷意,按着眼角的帕子還沒有撤回去,嘴裡的哭聲卻驟然間止住了。
“再說京郊的那些個莊子和良田,除去我母親分給二舅婆的之外。還剩四個莊子和田產近千傾。”
“現在的市價,一畝瘦田大概賣三百兩銀子,肥田可賣到一千兩。那麼近千傾的肥田得有多少錢?江北的茶山就更不用說了。”
文青羽一雙清眸緩緩掃過文長封再度陰沉下來的臉孔:“爹爹一年迎來送往的銀子能有多少?一萬還是兩萬?翻修的宅子又能花得了多少?五萬還是十萬?那剩下的錢去了哪裡?”
文長封臉色一紅一白,卻難掩心中的驚駭,他竟不知自己曾經也是那麼有錢的麼?
“大小姐問你話呢,剩下的錢去了哪裡,沒聽到?”陰鬱的聲音中透着一絲淡淡血腥。
鄧姨娘狠狠打了個哆嗦:“相爺,你別聽她胡說。大小姐從小養在深閨,甚少出門。哪裡懂什麼市價行情,莫不要聽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亂嚼舌根。妾身從沒見過那麼多銀子啊。”
文青羽悠然的往椅背上一靠,有些話說到位就好了,接下來只管看戲。
“當真?”文長封眉眼一立:“若讓我知道了你貪墨了相府一分一毫的銀子,小心本相活剮了你。”
“妾身,不敢。”鄧姨娘乖覺的低下頭,文長封表面看上去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實際上她可是很清楚,那男人骨子裡就是個魔鬼。
誰若是惹了他的利益,他絕對能夠六親不認。
“相爺若是不信,儘管到妾身屋子裡去搜。”
“爹爹,”文青鳶眼見着文長封動了真火,也怯了幾分:“姨娘一心一意都是爲了相府,絕對沒有貪墨一兩的銀子,甚至姨娘還經常拿自己的體己去貼補府裡中饋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文長封臉色更黑了幾分。
不由擡頭看一眼閉目養神,睡着了一般的洛夜痕,恨不能叫個人把文青鳶的嘴給賭上。
文青羽淡淡一笑,真是個愚蠢的丫頭。堂堂丞相府的日常中饋,居然要靠一個姨娘拿着自己的體己銀子去貼補,這話說出去,文長封的臉就算是徹底丟盡了。以後燕京城的貴族不得戳着他脊樑骨看笑話麼?
“爹爹如今也看到了,丞相府裡實在也沒多餘的銀子。所以,青羽才自作主張消減了莊子上的月曆。”
“畢竟,月利是給二舅婆一個人的,完沒有用二舅婆的月曆銀子養活一莊子人的道理,五十兩的月利可是比我正經的嫡出大小姐還要多。足夠小康之家吃三個月了,爹爹現在可還覺得青羽過分麼?”
文長封看一眼文青羽,他從來不喜歡這個女兒,自小就沒有正眼看過她。在他印象中,文青羽一直都是個木訥膽小,不善言辭的人。什麼時候竟然變得如此讓人難以招架?
即便他一人之下,位極人臣,應付起這個十七歲的女兒都倍覺吃力。
“青羽做的很好。”
文長封這話一說,從莊子裡來的一院子丫鬟婆子瞬間就如同放了氣的球,一個個蔫眉搭眼的沒了精神。
“相爺,”林婆子咬了咬牙,大着膽子問了句:“可咱們莊子裡的日常運作怎麼辦呢?多少事都停在那裡等着用錢呢,您看……?”
“青羽覺得這事怎麼處置?”
“好辦。”文青羽眸色一冷:“既然人太多,那就直接趕出去好了。”
林婆子打了個哆嗦,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趕出去?她這些年在莊子裡就是個二主子。
張氏是個糊塗的紙老虎,每個月的銀錢都有她支配,實在是撈了不少的油水。她家裡如今也是有房子,有地的富戶,最近正琢磨着給自己兒子納個能生養的小妾呢。
這要是被趕出去,不是斷了她的財路?跟殺了她有什麼區別?
於是,一雙老眼便不由充滿了憤恨。
“我問你,”文青羽看了眼林婆子:“你們是自由身還是與丞相府籤的有賣身契?”
“除了莊子裡的佃戶,奴婢都是丞相府買回來的。”
“那就好。”文青羽點點頭:“就不必趕出去了。”
林婆子一聽不用趕出去,瞬間長長出了口氣,就說嘛,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怎麼可能做出那麼絕的事?就不怕惹惱了衆人,毀了她的名聲?
要知道,莊戶人家的媳婦子哪個不是造謠生事的好手。
“直接找了人牙子賣掉就好,不但節省了開支,還能給丞相府多一筆進項。何樂而不爲?”
文青羽眸色清冷,她當然沒有忽略林婆子剛纔雙眸中那毫不掩飾的憤恨。
既然,動了算計她的念頭,那麼,就別怪本小姐不留情面的趕盡殺絕。
“噗。”林婆子好懸沒噴出口老血,見過膽大的,沒見過這麼膽大的。
莊子裡上上下下的下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你確定敢賣?
“這事就勞煩王爺給聯繫個買家吧,不貴,給錢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