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長安眸色一閃:“等西北戰事結束的時候吧,如今天下紛亂,你我又都不懂武功,萬一在路上遭遇了不測如何是好?”
他幽幽說道:“你活着,對於葉家來說是個天大的喜訊。若是再出了意外,豈不是又要讓岳父大人和祖母重新遭遇一次喪親之痛?他們怎麼能夠再經受起這一次的打擊?”
“你就直接說不許我走就是了。”葉卓然一張臉冷若冰霜:“說那麼多廢話不嫌累?還有,那個是我爹,不是你的岳父。”
“呵呵。”濟長安微微笑道:“如今在所有人的眼中,你是我濟長安的夫人。一個成功的戲子,首先要騙到的是自己。所以要時時揣摩戲中人的心思,夫人你太不敬業了。”
葉卓然頓了一頓,懶得再理他。
“聽說昨日小城裡來了個雜耍班子,我帶你去看可好?”
葉卓然蔫蔫的答道:“那便去吧。”
濟長安的笑容便又深了幾分,立刻轉身出去吩咐船伕開船。
華麗的畫舫朝着小鎮正中心開了過去,那裡有一個大大的戲臺。小鎮裡但凡有個什麼重大的集會,都會在那裡舉行。
濟長安的人緣很好,在小鎮裡住了幾日,已經跟大夥建立起來非常好的關係。畫舫開了一路時不時就能聽到他跟人打招呼的聲音。
葉卓然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不過是些收買人心的小伎倆。
“夫人,到了。”
濟長安朝着葉卓然招了招手,葉卓然便跟着他一起下了船。
戲臺搭在岸上,壘了高高的臺階。下面的看臺上已經擺好了桌椅板凳,正中間的桌子上是應季的水果點心。
葉卓然脣角微微勾了一勾,濟長安這人實際上還是很細心的。桌子上的水果和點心都是她喜歡的。
“夫人,坐。”
濟長安一下子擠開了正殷勤湊過來伺候的下人,擦桌子,擦椅子,沏茶,端點心。其專業狗腿的程度叫葉卓然眼皮狠狠跳了跳。
“開始吧。”
濟長安對於葉卓然的配合表示非常滿意,拍了拍手揚聲說道。
於是,一陣悠揚的樂曲便在天地間響了起來。
葉卓然眯了眯眼,這音樂的聲音是不是太悠揚了一些?
古琴的聲音和蕭的聲音配合的恰到好處,即便是個不懂樂理的人也能夠毫不費力的聽出來,如今正在合奏的兩個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她們的技法也許不是天下第一,但是這份無與倫比的默契配合,絕對是天下間絕無僅有的。
“不錯,不錯。”濟長安一臉榮光笑眯眯看着葉卓然,顯然因爲樂曲的美妙而覺得非常有面子。
“夫人覺得小生眼光如何?”
葉卓然看了濟長安一眼,那人臉上分明寫着,我太有眼光了,快來誇我吧。
“你確定這是雜耍班子?”
儘管非常不想做個煞風景的討厭人,但是她實在沒有辦法昧着良心說話。
濟長安一愣:“自然是雜耍班子。”
“你什麼時候聽說過雜耍班子的配樂這麼高大上?”
“高……什麼上?”
葉卓然頓了頓,吸了口氣耐心解釋道:“就是太高貴了的意思。”
濟長安這一次沒有再去問高貴了有什麼不好的愚蠢問題,顯然他也覺出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葉卓然剛要感嘆一句,傻子終於肯動腦子了。卻看到濟長安突然拍了下腦袋,然後就咧嘴笑了起來。
“難怪這個雜耍班子要價這麼高,果然是與衆不同的。只有這麼高貴的風格才配得上夫人。”
葉卓然朝着天空無聲的翻了個白眼,你期待一個沒有腦子的傻子突然之間變的聰明。還不如期待母豬上樹來的實際。
“賞!”
身邊陡然傳來的一聲吼,叫葉卓然微微打了個哆嗦,徹底的無語了。
有錢人就是那麼任性!
曲調一轉,驟然高亢了起來,高臺上一下子便多出了一條身影。
只見一個玄色衣袍的男子自天而降,他的身法極度的輕盈,飄落下來那一刻衣炔翻飛神仙一般的賞心悅目。
濟長安一下子就給看的癡了,忍不住鼓掌大喝了一聲:“好。”
玄色衣袍的男子微微擡了擡眼,一雙漆黑眸子裡面似乎有一團濃的化不開的霧,叫人根本就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淡淡的一眼,卻叫濟長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隨後,便扭頭看了眼葉卓然。
“夫人有沒有突然覺得冷?”
葉卓然眼中閃過一絲警覺,看了看高臺上俊逸冷然的男子,又看了看身邊的濟長安。終於低下了頭:“冷了就喝茶。”
“哦。”濟長安極其聽話的端起了手邊的茶盞,可惜那一口茶到底沒能喝到嘴裡。
因爲,斜刺裡也不知從哪裡吹來了一陣風,濟長安手裡的茶盞一下子就碎了。茶杯裡的水直接就給潑在了他的衣袍上。
濟長安立刻就給驚了一下,飛快的低頭向腿上看去。
茶盞碎裂的非常有技巧,正好裂開了五片,一片一片的碎瓷均勻的落在他的腿上,恰好成了一朵盛開的花。
他眸色閃了閃,擡頭朝着戲臺上瞪了過去:“你幹……什麼?”
前兩個字說的豪氣干雲,後兩個卻低沉的蚊子哼哼一般。因爲,一把薄薄的劍正抵在他的咽喉上。
陽光下,他能夠清晰的看到抵着他脖子的劍薄的接近半透明,上面開着血槽。
即便隔着他高高豎起的領口,他還是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從劍刃上傳來的森冷寒意。
一擡眼,立刻就撞進了一雙淡的沒有半絲情感的眼眸當中。
那一雙眼睛正看着他,卻好似又根本沒有看着他。因爲,天下間從沒有人看人的時候是那樣一種眼神。
那個眼神是不在意麼?
漆黑的瞳仁當中沒有半點情緒,不是刻意作出的冷冽,而是這人真的對什麼都不在意。即便是自己的生死。
他狠狠嚥了咽口水:“閣下這是做什麼?”他將雙手背在身後,偷偷朝着身邊的葉卓然打了個手勢,叫他快走。
這時候他不敢扭頭去看葉卓然,劍刃離着他的脖子太近了,他相信只要他隨便動一動脖子,眼前那人立刻就會毫不猶豫將他脖子給削斷了。
“要錢,我給。”濟長安大聲說道:“要命我也給。”
他的額角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卻不是因爲害怕而是着急。
他故意用說話來分散那個人的注意力,就是叫葉卓然趕緊逃走。身邊怎的就半點動靜都沒有?
於是,他越發用力的扭動的手臂。
眼前的黑衣人脣角幾不可見的抽了一抽,這人到底是有多不在意別人的智商?
“你要什麼小生都給,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小生一個人的事情。禍不及妻兒,我夫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長得醜脾氣又壞,你不知道她還有口臭狐臭加腳臭,睡覺的時候還喜歡放屁。這女人你一定是沒有興趣的,不如留着她一條小命去禍害別的男人吧。”
“閉嘴。”黑衣人的眼角終於忍不住抖了一下:“你被綁架了。”
“啊。”濟長安長長出了口氣:“原來是綁架,不是殺我的。你早說麼。”
說着話,他伸出兩根顫巍巍的手指捏上了黑衣人的劍尖。
見對方沒有動靜,膽子便又大了幾分,直接將他的劍給推的離着自己的脖子又遠了幾分。
“不瞞您說,小生是從家裡逃出來的,身上沒什麼銀子。不過小生的父親有的是錢,我立刻就給你寫封信,你只管找他拿錢就是了。你想要多少?一萬兩銀子夠麼?”
他略一沉吟,繼續說道:“若是不夠五萬十萬也是可以的。”
黑衣人的臉色終於變了,一把將自己的劍給撤了回來。
“再說一句廢話,老子……”他聲音一頓,似乎覺得老子這兩個字不是他這種身份該說出來的,於是改口說道:“我先削了你的舌頭。”
濟長安立刻就緊緊抿了脣瓣,那一雙眼睛卻分明在說。你看我多聽話,快來表揚我。
黑衣人終於不淡定了,清淡如水的聲音突然重了幾分:“夠了麼?”
“差不多了。”
濟長安身後的畫舫上傳來一聲清冷的聲線,濟長安的臉色徹底的鬆弛了下來。然後,狠狠咬了咬牙。
“文青羽!”
他話音未落,就覺得身邊有微風一拂。忍不住扭頭看去,方纔還近在咫尺的黑衣人突然就不見了蹤跡。
濟長安詫異開口:“這是你從哪裡弄來的大仙?”
大仙自然就是魅,此刻的魅臉上再也沒有了平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定從容,整個人周身上下都洋溢着毫不掩飾的森冷氣息。
若是前方有一面牆,所有人都不會懷疑,他一定會第一時間狠狠的撓上去。
此刻的魅簡直嘔的要死。
他曾經是濟安王的影子,如今又做了玉蒼瀾的影子。一個影子不就應該默默無聞的躲在暗處,好隨時給敵人致命一擊的麼?
一個影子不就應該守在暗處,才能保持着自己神秘的身份麼?
什麼時候居然要像個傻子一樣光天化日之下合着音樂,站在戲臺上假裝一個綁架犯?他到底是爲什麼要做這麼沒有腦子的事情啊!
秋露,寧芷寧寒站在文青羽身後,默默朝着天地之間的某處投去了一絲同情的目光。連飛翩都忍不住掀了掀眼皮。
悲催的倒黴孩子,誰叫你幹什麼不好,非要天天在公子面前裝深沉?不知道公子的行爲準則就是,所有裝深沉的人就叫他裝的滿滿的,永遠沉下去?
“公子是用什麼法子叫那個……”秋露聲音頓了頓,突然覺得濟長安給魅起的名字真是不錯:“大仙乖乖聽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