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萬里追蹤

上回說到一陣風問小神女他們有沒有吃的。怪物說:“有你這樣夜裡飛進人家的房間來討吃的嗎?”

婉兒說:“風叔叔,都這麼晚了,那些飯店、酒家都打烊了。我們到哪裡去弄吃的給你呀?”

小神女說:“風叔叔,我們行囊裡還有一些乾糧,你要不要?”

“要!要!怎麼不要?我叫化能填飽肚就行了!有沒有酒?”

婉兒又嚷起來:“你還想喝酒呀!風叔叔,你別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有乾糧吃還不夠嗎?用熱茶不行?”

一陣風說:“我討兩杯酒喝,算是蛇吞象嗎?”

小怪物說:“風叔叔,你要酒,我給你弄去。”

婉兒問:“這麼晚你去哪裡弄酒?”

小怪物眨眨眼說:“別問,我自有辦法。”

“你不會去人家地窖裡偷吧?”

“我留下銀兩,算偷嗎?”

小神女一笑:“小兄弟,那你去吧!”

小怪物應聲而去。小神女問一陣風:“叔叔,你這麼晚要趕去哪裡?”

“去西安。”

“什麼!?你要趕去西安?”

“你這大丫頭不會不知道吧?神秘的杜鵑在西安出現了!”

“你要去追蹤杜鵑?”

“我要不是去追蹤杜鵑,幹嗎從老遠的京師跑到這裡來?你們不也是趕着去西安的嗎?”

婉兒說:“叔叔,我們正是從西安來,怎會趕去西安?”

“什麼!?你們從西安來?杜鵑沒有在西安出現?這是謠傳?那不害我叫化白跑了?”

說着,小怪物回來了,他不但抱了一缸好酒回來,還提了兩隻熟雞回來,他聽到了一陣風最後的話,便問:“什麼!?誰害你白跑了?”

一陣風一見熟雞和酒,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一邊說:“別問!別問!”一邊將酒缸搶了過來,拍開封泥,嘴吧對着缸口,咕嚕咕嚕的。“痛快!這可是上等的好酒,小兄弟,你這是從哪裡弄來的?”說着,又將一隻熟雞抓過來,也不客氣的大口大口地咬着吃。

小神女笑道:“叔叔,你別這般猴急,慢慢用,沒人跟你搶吃。”

“我叫化餓極了!不急行嗎?小兄弟,你真好,我叫化多謝你了!”

小怪物問:“叔叔,什麼人害得你白跑了?”

婉兒說:“叔叔是從京師來,要趕去西安追蹤杜鵑哩!”

小怪物說:“什麼!?趕去西安追蹤杜鵑?難道這個行蹤不定的杜鵑,又從京師跑去西安了?他不會這麼捉弄人吧?怪不得叔叔說是白跑了!”

婉兒說:“你簡直是胡鬧,話還沒聽清楚,就胡說八道。”

小怪物問:“怎麼回事?”

婉兒將事情一說,小怪物笑了起來,問一陣風:“叔叔,你幹嗎要追蹤杜鵑?”

“他捉弄了我叫化,我不追他行嗎?”

“他幾時捉弄過你了?”

“小兄弟,難道你忘了?我叫化在四川酆都好心救了他出來,還用我叫化的真氣,幫他排除體內的寒掌毒,他連多謝也沒有一句,反而趁我叫化睡着後,竟然不辭而別,害得我叫化連他的真面目也沒看清楚,這不是捉弄我又是什麼?不行!我叫化是非找到他不可!”

婉兒說:“叔叔,你不是這般的小氣吧?”

“你這小丫頭,這叫小氣嗎?他就算不多謝我,也應該讓我看看他的真面目纔對,卻一走了之。他太不夠朋友了!”

小神女說:“叔叔,這都怪你。”

“什麼!?怪我?我救他救錯了?”

“叔叔,你一點也沒有錯。”

“那爲什麼怪我了?”

“怪就怪在你給他輸氣排毒療傷時,沒有揭開他的三角大黑帽,看看他是什麼樣子。”

“哎!你別說了!我叫化救人心切。第一次幹了這麼一件糊塗事,我以爲他傷好後,會主動揭開他頭上的三角大帽,跟我好好地聊聊天,誰知道他在牆上留下字,不聲不響地走了。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們說我惱不惱?”

小怪物說:“叔叔,不管怎樣,你比我好多了!我兩次都給他點了穴位,丟到了神臺下和柴草房裡。我見到他的都是假面目。”

婉兒說:“哎!你們兩個,別再說這些陳年舊事了!這光彩嗎?”

一陣風說:“好好!不說!不說!總之,我叫化若碰上了這個杜鵑,一定叫他給我說個明白。”

小神女問:“叔叔,這一次是真的從京城來,去西安追蹤杜鵑?”

“我當然是真的!難道杜鵑在西安出現是謠傳?”

“不錯!杜鵑的確是在西安突然出現,他幹掉了姓喬的。當時我們剛好也在西安。”

一陣風愕然:“既然是真的,你們幹嗎跑來這裡,不在西安一帶追蹤杜鵑?”

婉兒說:“叔叔,我們就是爲了追蹤杜鵑,纔來到這裡。”

“杜鵑不在西安一帶?”

小怪物說:“要是在,我們跑來這裡幹嗎?”

“杜鵑在這一帶出現了?”

“叔叔,你不會將我的鼻子也忘記了吧?”

“不錯!不錯!我叫化幾乎忘記了你有這麼一個鼻子。他現在在哪裡?小兄弟,這一次我們可不能再放過他了!”

“他只是經過這裡,要是我沒嗅錯方向,他北上了。”

小神女問:“叔叔,你從京城來,路上有沒有看過什麼熟人熟面孔的!”

“熟人熟面孔的?沒有呵!”

“上京城趕考的墨滴墨二公子,叔叔也沒有看見?”

“你是說那無端端闖禍的書呆子?”

“是呀!沒看見?”

“看見了!我叫化可不明白,這個自命清高、淡泊名利的書呆子,混在一夥書生秀才們中間,也上京趕考,博取什麼名利。看來讀書人,都是嘴講一套,做的又是一套,沒一個信得過。”

婉兒說:“叔叔,你別這樣說,他是迫於父母之命,不去不行,不然,他的父母就會死給他看。”

小神女問:“叔叔,你在哪裡見到他了?”

“在真定府城中,不過,我看見他,他沒看見我叫化。”

小怪物一怔:“什麼!?你在真定府看見過這個書呆子?”

一陣風說:“沒錯!我叫化不會眼花看錯人的。”

“這裡離真定府城有多遠?”

“看來有五百多裡吧!一般人坐馬車,也要五天,我叫化不用半天就到了!你們不是在追蹤這個書呆子吧?”

小怪物叫起苦來:“完了!完了!”

一陣風愕然:“什麼完了完了的?”

“我辛辛苦苦地還是追來追去,追到的還是這個書呆子,卻將杜鵑追丟了!你說我不完了?”

婉兒說:“杜鵑和書呆子走在同一條路上,不是很好嗎?”

“好什麼!?要是他們真的在一條路上,當然好,我最擔心的是我在鄭州一帶,就追錯了人,杜鵑由水路往黃河下游一帶去了開封等地,而我卻嗅到了這書呆子北上的道路。那我不白追了?”

一陣風說:“小兄弟,你真的肯定杜鵑離開了西安一帶?”

“我當然敢肯定。”

“這就好辦了!我叫化跟你轉回鄭州去,往南、往東去追蹤。讓這兩個丫頭北上去跟蹤這個書呆子。要是往南、往東都沒有杜鵑留下來的氣味,那說明杜鵑北上和書呆子走在一起,你並沒有追錯。”

小怪物無可奈何地說:“只好這樣了!這個該死的書呆子,他幹嗎要上京考試呵!留在家裡多好。就是上京考試,偏偏在那東西南北交匯的鄭州出現,兩人的氣味又混在一起,他早半個月或遲半個月又不行嗎?。”

婉兒問:“早半個月遲半個月又怎樣?”

“早半個月,書呆子的氣味就會消失,留下來的那一定是杜鵑,我就不會追錯人了!遲半個月,就不用我說了吧?可是他們偏偏幾乎在同一時間在鄭州出現。”

小神女說:“小兄弟,你別抱怨了!你和風叔叔在一起,我也放心,今後,我們在京城見面。”

婉兒問小怪物:“你知道在京城什麼地方見我們嗎?”

“知道,知道,在高升客棧。”

小神女說:“四妹,你還擔心他找不到我們?不論我們去了哪裡,他都能夠找到。”

婉兒又叮囑小怪物:“你不可貪玩,更不可胡亂飲酒,就是風叔叔要飲,你也不準風叔叔多飲,知道嗎?”

小神女在一旁聽了覺得好笑,這個小丫頭,居然像大姐姐似的關心起小怪物來了。小怪物卻擠眉弄眼地對一陣風說:“風叔叔,你可聽到了吧!我現在多了一道使命,不准你多飲酒!”

一陣風笑着對婉兒說:“你不是說真的吧?”

“叔叔,我當然說真的啦!你不怕在路上飲酒誤事嗎?我想你在四川沒掀開杜鵑的三角大黑帽,一定是事前多飲了兩杯,才這麼的糊塗。”

一陣風愕然:“不會吧?不錯,那一天我是飲了兩杯,可沒有醉呵!”

“誰知道你醉不醉的。不醉,幹嗎你等杜鵑受了傷纔出手的?不早一點出手?”

小神女笑道:“丫頭,你別打橫來,在那千變萬化的剎那間,叫風叔叔怎麼早出手?他及時救了杜鵑,已是難得的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分手,小怪物和一陣風南下鄭州去追蹤杜鵑,小神女、婉兒則北上去真定府。

小神女和婉兒一過安陽、磁州,便踏入京師廣平府邯鄲縣的地方了。邯鄲在春秋戰國時期,可是趙國的首都,到了明朝,已淪爲京師廣平府下的一個縣了。這裡是南來北往交通的要道,有一條驛道,直通京城,人來人往,頗爲熱鬧。小神女和婉兒不便施展輕功,只有在前後沒人的地方纔施展一下,所以她們用了一天的時間,在黃昏時才進入真定府城投店住下,這對一般人來說,已快得不可思議,可對小神女和婉兒來說,簡直比蝸牛爬行還慢。

這間客棧,也是上京考試的舉子秀才們常住的地方,婉兒略向店小二打聽,便知道了書呆子和棋兒今天一早和一些秀才已動身起程北上京城去了!

婉兒問小神女:“三姐姐,我們要不要連夜追趕?”

“你走了一天的路,不累?”

“不累!”

“算了!先別追趕了!要是這書呆子和一些秀才走路,看他們也走不了多遠,明天我們就可以追上,今夜裡你還是好好的睡一夜。”

“三姐姐,我們見到了書呆子後怎麼辦?”

“四妹,你拉開棋兒,問他這一路上經過了哪些地方,這個書呆子有沒有和他分開過。至於這個書呆子,由我來和他說話。”

“三姐姐,你懷疑這個書呆子真的是杜鵑。”

“要是這個書呆子和棋兒有分開的日子,我不是懷疑,而是可以肯定。”

婉兒驚疑:“不會吧?要是棋兒在他身邊沒離開過呢?”

“那麼他就不是杜鵑,除非棋兒也在說謊話騙你。四妹,你和他說話,要巧妙些,別讓他看出了你的用意。”

“三姐姐,我會的,要是風叔叔和小怪物在別處找到了杜鵑怎麼辦?”

“那說明書呆子真的不是杜鵑,杜鵑是另有其人,我們以前的懷疑完全錯了!杜鵑是一個半老頭子。好了!丫頭,睡吧!”

“三姐姐,要是書呆子是杜鵑,我們怎麼辦?罵他?”

“不不!我們要不動聲色。我要看看他,在京城玩出什麼花樣來!”

“三姐姐,我真不敢相信他就是杜鵑。”

“要是他是真的呢?”

“那我跟他沒完!”

“丫頭,你忘記他對你有過救命之恩了?”

“那是另外一回事,他不該這般的騙三姐姐和我們!枉我們那麼關心他。”

“丫頭!這事我們以後再說吧!”

“三姐姐,他真的是杜鵑嗎?”

“我也不知道,也不敢肯定。等我們明天見到他再說。丫頭,睡吧。別去爲這事多想了。我也希望這書呆子不是。”

果然在第二天中午時分,小神女和婉兒在定州北上不遠的清風www.Qingfo.Cc店小鎮路邊的涼亭內見到了書呆子墨滴和棋兒,書呆子和同路的兩位書生在涼亭內歇腳。

小神女走進涼亭,向墨滴書呆子一揖說:“墨公子,想不到我們又在這裡見面了。”

書呆子一時認不出女扮男裝、一身書生打扮的小神女,一時愕然:“閣下是……”

婉兒叫起來:“墨公子,你不會連我家的三公子也不記得了吧?你真是貴人健忘呵!”

“三公子!?”

“是呀!我們前年、去年,不是在長沙見過面嗎?還一同坐過船哩!”

墨滴看看婉兒,又望望小神女,頓時驚愕得睜大了一雙眼睛:“是你們?你們也來到這裡了?”

這時在一旁的棋兒,也認出了女扮男裝的小神女和婉兒,他更是呆住了,不知怎麼說纔好。

小神女一笑說:“是呀!在下是奉家父家母之命,上京參加會考。狀元、榜眼我不敢奢望,希望能中個進士,博得一官半職,也好光宗耀祖,不辜負父母所望。”

別人不知,墨滴怎能不知小神女的來意?這個當今一代神女俠,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除暴安良,視功名利祿如草介,怎會上京參加會考呢?就是皇帝封她爲公主,她也會一笑置之,棄之如敝屣。她這一次去京城,不鬧它天翻地覆纔怪呢。墨滴只好喁喁的應着,不知小神女爲什麼說這樣的話來。

小神女又笑道:“在下素聞墨公子淡泊名利,怎麼也跟隨俗流,上京趕考?墨公子,你不會是上京另有用意吧?”

墨滴一怔:“在下有什麼用意?在下也是奉父母之命,不得不來。”

“原來墨兄是位孝子,可敬!可敬!”

書呆子真是哭笑不得。婉兒也拉着棋兒說:“大人們談話,我們到那邊去坐一會,好不好?”

棋兒不由得看了墨滴一下,墨滴揮揮手說:“你就和婉兄弟到那邊敘敘舊吧!你們也是好久沒見面了。”

“是!公子。”

兩位同來的書生,一見這等情景,知道墨公子遇上了熟人好友,必有一番長談,便知趣地告辭而去。

他們走後,小神女問墨滴:“這兩位秀才是什麼人?你的好友?”

“不不!我只是與他們同路而已,一個是河南的舉子;一個是武昌的一戶官宦人家的子弟。說不上是好友。”墨滴說完,又問小神女,“你真的要上京會考?”

“是呀!你不相信?”

書呆子茫然:“你不是說真的吧?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女扮男裝的去考試,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就有罪了?可是這個糊塗昏庸的皇帝,欺天下百姓,那不更有罪?”

書呆子不由得四周望望,輕輕地說:“這話你只可對在下說,千萬不可對人說,不然,就會惹下天大的禍。”

“哦!?你幾時變得這麼謹小慎微了?你在長沙、重慶幹嗎那般言語無忌,放膽直說?”

“正因爲這樣,在下才招來了殺身大禍。今後再也不敢了!何況這是去京城的重地,東廠的耳目甚多,防不勝防,一切言行舉止,要格外的小心。”

“哦!?你也知道害怕了?”

“在下兩次死裡逃生的教訓,怎能不害怕?”

“你別害怕,有我在暗中護着你。”小神女幾乎是句句話中有話,在試探這個書呆子。

“不不!你別護着我,而且在下今後也不敢再闖禍了,以免連累你們。女俠的好意,在下永遠銘記在心,相救之情,更是終身難忘。”

“你既然知道了,幹嗎還要四處亂跑?”

“在下是奉父母之命,不得不爲,其實在下什麼地方也不想去,也害怕去,只想固守家園。”

“那你不想拜訪名山大川,走遍大江南北?”

書呆子嘆了一聲:“在下何嘗不想,只是時下太亂了!奸黨當道,貪污腐化盛行,饑民四散流離。強者鋌而走險,弱者餓死荒野。在下又沒武功,又怎敢四處亂走?這一次不是父母以死相逼,在下真不想出來。三小姐,你們怎麼會來京師重地了?怎麼不去西安一帶?”

“我們去西安幹嗎?”

“在下聽說那神秘的杜鵑,已在西安一帶出現了!三小姐不是一直在追蹤他麼?”

“哦!?你也聽說杜鵑在西安了?”

“在下是在路上聽人議論,說什麼杜鵑在西安殺了一位巡撫大人,又看見一些武林人士和一些東廠的人紛紛趕去西安。好像漠北怪丐風大俠也趕去了。”

小神女驚訝:“你看見風大俠了?”

“在下是在真定府城中看見他的。只是我不便上前與他打招呼,怕引人注意,只好裝着不見而過。”

“風大俠看見你沒有?”

“我不知道,大概沒看見吧!我是和一些秀才在一起。他恐怕沒注意到在下。”

小神女不出聲,也不說破,心想:別看這書呆子表面上呆頭呆腦,一路上卻挺細心觀察周圍。這一般是江湖人的舉止。小神女心中更起了一份疑心,但卻不動聲色地問:“所以你認爲我應去西安纔是,對嗎?”

“在下的確是這樣,所以一見三小姐在這裡出現,便十分的驚訝和困惑。”

“你不高興見到我嗎?”

“不不!在下怎會不高興呢?只是三小姐在這裡出現,太過令人驚喜和意外了!在下何嘗不想見到三小姐,何嘗不想和三小姐在一起。只是三小姐是一代俠女、天上的綵鳳,在下可望而不可及。”

“好呀!那我們今後就在一起,一塊上京城考試。”

“說真的?”

“你看我像說假話的人嗎?”

“你也參加會試?”

“你能參加,我就不能參加嗎?說不定,我的文章,比你寫得更好。”

書呆子一怔:“真的!?”

“是呀!我的文章除非不寫,一寫就石破天驚。刺貪懲惡,震驚朝野,但我不是用筆來寫?”

“不用筆?那用什麼?”

“用劍!”

“用劍!?”書呆子一下站了起來,“三小姐,這是京城重地,可鬧不得玩的。”

“你害怕了?”

“我害怕?不不!我是擔心三小姐。三小姐雖然武功蓋世,可是京城一帶,兵馬甚多,東廠高手如雲。”

“你怎麼知道東廠高手如雲了?”

“東廠提督府就在京城,怎不高手如雲呢?何況還有錦衣衛的人。三小姐要鬧,還是到別的地方鬧吧!”

“杜鵑都敢去京城鬧,我怎麼不敢?”

“杜鵑!?杜鵑去了京城?他不是在西安府一帶嗎?”

“因爲我知道他已去京城了。不然,我會在這裡出現嗎?”

“三小姐怎麼知道他已去京城了?”

“這個,你就不必問了!總之,我就是知道。”

“三小姐就是爲杜鵑而來?”

“是呀!我要與他比試高低。”

書呆子搖搖頭說:“三小姐,你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一代女俠,也是百姓心目中崇拜的一位神女俠,何必去與杜鵑相比?他不過是一位神秘的刺客而已,行爲不大光明磊落,怎及得三小姐光彩照人?在下認爲,三小姐何必與他較量而自貶身份?”

“你這般的小看杜鵑?要是讓杜鵑知道了,不怕他要了你的腦袋?”

“他若是要在下的腦袋,那他更是一個不光彩的刺客和殺手,在下就更看不起他了!因一句話而殺害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書生。這樣,與東廠的殺手又有何區別?”

那邊,婉兒和棋兒也展開一場有趣的對話。閒話幾句之後,婉兒問棋兒:“你這次陪公子出來,他還有沒有到處去看什麼石碑與古剎了?”

“沒有!我家二公子好像變了樣,一心一意的上京趕考,什麼地方也不去。”

“岳陽樓、黃鶴樓,他也沒去玩嗎?”

“這些地方,他以前都去過了,還去看它幹嗎?”

“他連武當山、嵩山少林寺和洛陽的什麼龍門石窟也沒去?”

“那些都是武林人士去的地方,我家二公子最害怕與武林人士接觸,他遠遠避開還來不及,還敢去嗎?”

“棋兒,這麼說,你這次陪他出來,一點也不好玩了?”

“好玩呀!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熱鬧的州府縣城,既看到長江,也見到了黃河。怎麼不好玩了?我想這一次和二公子去京城,那是皇帝老子住的地方,一定更好玩。我一家幾代人,從來沒見過皇宮是什麼樣。”

“嗨!你以爲皇宮像什麼南嶽大廟,任由人跑去玩的嗎?”

“不能進皇宮玩,我在外面看看也好。”

“棋兒!一路上,你從未離開過你家二公子嗎?”

“沒有呀!我敢離開他嗎?”

“爲什麼你不敢離開他的?怕他罵你?”

“我家二公子可從來沒有罵過我。我不敢離開他,是擔心他受人欺負,我要好好保護我家二公子的安全,怕他有什麼危險,會莫明其妙給人抓去。”

“那麼說,他也一直沒有離開你了?”

“沒有呀!他離開我幹嗎?”

“比如說,他到了某處地方,讓你一個人在客棧裡留下,他去拜訪什麼朋友,或者去辦什麼事情,帶你去不方便。”

“沒有。好像我家二公子除了你們之外,就沒有什麼朋友了!他不論去哪裡,都帶着我去的,而且我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出去。”

“夜裡,他一個人也沒有出去過?”

“這就更沒有了!夜裡,外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出去好玩嗎?不同在四川,我家二公子住在什麼和尚寺,喜歡一個人到外面散步,欣賞什麼深山、古剎中的月夜,而將我一個人留下來,這一次一路上沒有了,一早就投店住宿,哪裡也沒有去,第二天一早就動身上路。”

“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了!你幹嗎?”

“棋兒,有很多大人的事,我們是不懂的。”

щщщ. ttκΛ n. c ○ “有什麼大人的事,我不懂了?”

“有時,大人們出去賭錢、飲酒,或者去什麼青樓,就不便帶小孩去了,將小孩子留了下來。”

“我家二公子從來不賭錢,更不好酒,也沒有去什麼青樓。青樓?青樓是什麼地方?我好像沒聽說過。”

婉兒怔了怔:“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大概是大人們好玩的地方吧。就是不讓小孩子去。”

“世上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麼?不準小孩子去,只准大人們去。那你去過了沒有?”

“我又不是大人,能去嗎?好啦,棋兒,我們別去談這些事了!我問你,你和你家公子有沒有在一處住過兩天以上?”

“有呀。”

“哦!?在什麼地方?”

“在船上呀!”

“船上?”

“是呀。我和我家二公子在湘潭僱了一條船,過長沙,經嶽州,一直坐到武昌,足足在船上住了六七天,住得我都發悶了。”

“哎!你這笨小子,那是坐船。我是問你有沒有在一個地方住上兩天的。”

“那就沒有了。”

“沒有?你想清楚了沒有?”

棋兒想了一下:“有有,我家公子不知爲什麼,突然肚子不舒服,足足在一間客棧裡睡了兩夜一天的,那算不算是住上兩天了?”

“當然算啦!在什麼地方?”

“在鄭州府黃河邊的一個小鎮上。四小姐,你問這些幹嗎?”

“我關心你們呀。你家公子怎麼突然間肚子會不舒服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家公子嘴饞,吃魚吃多了,拉肚子。”

“吃魚會拉肚子嗎?”

“會呀!黃河的鯉魚,又大又肥,多吃了怎不會拉肚子?就是吃豬肉吃多了,也拉肚子哩。我曾經有一次就是吃豬肉吃多了,鬧肚子疼哩!”

“那兩夜一天的,你就一直在你家公子身邊,沒離開過?”

“他病倒了,我敢離開嗎?白天,我去給他抓藥、煲藥;夜裡,我就睡在他牀前不遠的地方,擔心他夜裡起身大小解。”

“夜裡他沒起來吧?”

“他呀,一直矇頭在牀上睡了兩夜一天的,沒起來過。幸好他第三天就好了,才繼續趕路,我還擔心他走不了哩。”

“棋兒,那一天兩夜,你夠辛苦了。”

“其實我也不辛苦,我也是睡了兩夜。一覺睡到大天光,夜裡沒起來過,沒趕路辛苦,還美美地休息了一天哩。”

“你家公子怎麼這般多病呵!那他還上京考試幹嗎?”

“我家公子也是沒辦法,老爺、夫人逼他非上京考試不可。其實我家公子對科舉一點也不感興趣,你看,別的舉子秀才上京趕考,行李一大堆,又是書又是文房四寶,我家公子除了帶隨身洗換衣服外,什麼也不帶。”

“他沒帶紙墨筆硯,怎麼考試了?”

“我家公子說,只要有錢,在京城,還愁什麼買不到的?何必千里迢迢,帶那麼多東西上路,那豈不將跟隨的人也累壞嗎?”

婉兒聽了一笑:“看來你家公子是個聰明人,不像別的書生那麼笨,也懂得體貼、關心下人。”

“是呀!我家公子最關心別人了!人也聰明,只是有時卻呆頭呆腦的,還做些傻事。”

“哦!?他做什麼傻事了?”

“他呀!將一些錢施捨給路邊、街頭的一些窮苦老人,有的人明明是在欺騙他的錢財,他也不知道,這不是做傻事嗎?我擔心我們所帶的銀兩,連回來的路費也不夠哩!”

這一對少年男女笑着、說着,小神女走過來笑問:“你們談完沒有?”

婉兒一看,小神女和書呆子已從涼亭裡走了出來,問:“哦!?你們談完話了?”

小神女說:“你看看天上的太陽,已偏西啦!我們再不上路,就進不了望都城了,你要是沒談完,進城投宿後再談吧!”

婉兒說:“那我們趕路吧!”隨後又對棋兒說,“在有人的地方,你應叫我爲婉哥,叫我三姐姐爲三公子,知道嗎?不然,我會割下你的舌頭來。”

棋兒一怔:“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你想不變成啞巴,最好記住。你要是在人面前露出我們的面目,害得我三姐姐不能上京考試,我是說得到做得到的,到時,你千萬別怨我。”

書呆子也忙說:“棋兒,你一定要記住了,不然,你變成啞巴不要緊,也害得我不能上京考試了。”

棋兒悚然地說:“我記住了。”

在路上,棋兒忍不住輕聲地問婉兒:“你們真的要女扮男裝去考試?”

“當然是真的了,不然我們上京幹嗎?”

棋兒愣了愣:“要是你三、三……”

婉兒一瞪眼:“三什麼!?”

棋兒慌忙說:“要是你家三公子考上了,皇帝老子看中了三公子,招他爲駙馬怎麼辦?”

“皇帝老子會看中我家三公子嗎?”

“要是他考中了,一定會看上,世上去哪裡找這麼一個秀氣的公子?”

“要是這樣,不更好嗎?你沒聽說有個女駙馬的故事?那可是人間佳話哩!”

“那故事是騙人的!只逗人家高興。世上沒這樣的事。”

“現在不是有了嗎?”

“不會這麼巧吧?”

“你是不是希望你家二公子當上駙馬?”

“我家公子還不知能不能考中,我看他有九成是榜上無名。他這次上京,只是敷衍了事,一路上,別的秀才一住店,就是在燈下看書寫文章,可是我家公子,既不看書,也不寫文章,一早就上牀睡了,他能考得上嗎?”

婉兒笑道:“你別小看你家公子,他可是挺有學問的人,不像別的秀才書生,臨時抱佛腳,你家公子是學富什麼車,才高什麼斗的。”

“你是說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吧?”

“不錯!不錯!你怎麼也知道這兩句話?”

“我是聽我家公子稱讚人家說的。”

“你的記性也不錯。對了,什麼叫學富五車,才高八斗?怎不叫學富七車,才高九斗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大概說人家才學很好很好吧!”

“我看你家公子除非不認真考,一認真,準會考上狀元、榜眼,你希不希望他被招爲駙馬爺?”

“我希望也沒有用。”

“怎會沒用了?”

“他一是不會認真考;二是就算考上了,也不會做皇帝老子的駙馬爺。”

“爲什麼!?”

“因爲我家公子十分鄙視這個昏庸無能的皇帝,更痛恨什麼魏公公當道,弄得天下一團糟。還有,我家公子心中已有了一個人,瞧不起天下任何一個女子,別說是什麼公主,就是天仙下凡,我家公子也看不上眼。”

“哦!?你家二公子心中有什麼人了?”

棋兒看了前面與墨滴走在一起的小神女一眼:“我不知道。”

“他不是將你當成兄弟嗎?怎會不告訴你呢?”

“我家公子從來不對我說,但我知道他心中的確有一個人,老是在惦記着,有時還魂不守舍地想着這個人哩!”

“你知道是什麼人?”

棋兒想說又不敢說,囁嚅地說:“我只知道他是在想一個人,是什麼人我也不知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我是不知道呵,我怕說錯了。我家公子就不要我了,會將我趕回去。四、四小……”

“唔!?四什麼?”

“婉哥!你別逼我好不好?”

婉兒雖然天真,不大知道男女之間的事,但她知道棋兒一定知道,只是不敢說而已,看來再逼棋兒也不會說出來,心想:這個書呆子心中有一個什麼人呢?居然連公主、天仙也瞧不上眼?她哪裡知道,書呆子心中想的是自己不願分離的三姐姐小神女。便說:“好!我不逼你,你悄悄告訴我好不好?我絕不向別人說出來。怎樣?”

“我真的不知道呵!你不會叫我胡亂講一個人出來吧?”

“那你就胡亂講一個人出來讓我聽聽。”

“這事能胡亂講的嗎?”

是夜,他們就投宿在城裡的一間客棧,要了兩間房。小神女問婉兒:“你與棋兒說話,問出什麼破綻沒有?”

婉兒說:“三姐姐,我是什麼也沒有問出來,知道這個書呆子根本不是有心上京考試,只是敷衍他父母而已,不志在取什麼功名,是跑出來京城遊山玩水的。”

“哎!我想知道他有沒有和棋兒分開過。”

“沒有呵!棋兒是日夜寸步不離。”

“那他們到過什麼地方了?”

“他們什麼地方也沒有去,早早投店住下。第二天一早又動身趕路。”

“他就沒在一個地方住上兩天以上?”

“有呀!在鄭州府黃河邊的一個小鎮上住過兩夜一天。”

“哦!?在黃河邊住過兩夜?”

“是!那是書呆子吃多了魚拉肚子,可是棋兒也日夜守着他,他一直在牀上矇頭大睡,也是哪裡也沒有去。不拉肚子後,便渡過黃河北上。三姐姐,看來這個書呆子不可能是在西安出現的那個杜鵑。”

“四妹,恐怕事情就出在這兩夜一天中。”

“三姐姐,不可能吧!從鄭州去西安有千里之遙,他能去嗎?”

“丫頭,對輕功俊極的人,一夜之間,在千里之外殺人也不是一件難事,要是他就是神秘的杜鵑,完全可以辦到。風叔叔和小兄弟,都有這一份本領。”

“三姐姐,那他真的是杜鵑了?”

“我還不敢十分肯定,但也有九成了,看來他在鄭州住的兩夜一天,正好是杜鵑在西安突然出現的時間,怪不得小兄弟追蹤到鄭州,便轉程北上。”

“三姐姐,可是棋兒日夜在守着他沒離開過,莫非棋兒對我說假話了?”

“有這個可能,要不,他的行蹤,連棋兒也瞞過了。”

“他怎麼能瞞過棋兒呵。”

“這還不易的?他點了棋兒的昏睡穴,讓棋兒呼呼大睡,那書呆子去幹什麼,棋兒也不知道了。”

婉兒怔了半晌問:“三姐姐,你和書呆子談話,已察覺他什麼破綻了?”

“他的破綻處可多了。”

“哦!?有什麼破綻?”

“他呀!居然知道杜鵑在西安殺了人,不少武林人士和東廠的人,都紛紛趕去西安了,連風叔叔,他也看見。”

“哦!?風叔叔不是說書呆子沒看見他嗎?”

“看來這書呆子的舉止,將江湖經驗豐富的風叔叔也騙過了,以爲沒看見他。”

“三姐姐就是憑這點肯定他了?”

“還有,他還十分驚奇我們怎會在這裡出現了,爲什麼不趕去西安追蹤杜鵑。”

“那他對我們的出現起疑心了?”

“不錯!是起了疑心,看來這個書呆子今後會加倍對我們防範,表面上仍裝得呆頭呆腦的樣子。”

“三姐姐,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也裝糊塗呀!當他是一個書呆子,一切的事,等風叔叔和小兄弟回來再說,別再引起他的警惕了。”

婉兒又呆了半晌:“三姐姐,我真不敢相信,這麼一個呆頭呆腦的書呆子,會是杜鵑。”

“正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要是風叔叔和小兄弟在別處沒發現杜鵑行蹤,我就敢十分肯定這書呆子就是杜鵑。”

“要是風叔叔和小怪物在別處發現了呢?”

“那我就懷疑錯了這書呆子。我想風叔叔和小兄弟在別處不會發現杜鵑的蹤跡。除非他們真的是兩個人。”

“現在我真希望風叔叔和飄哥快一點回來,看這書呆子是不是。”

“四妹,你和棋兒說話,沒察覺到棋兒有什麼事瞞着你?或者有什麼事不敢說和不想說的?”

“有!”

“哦!?什麼事了?”

“三姐姐,我不知道怎麼和棋兒扯起皇帝招駙馬的事。他說,書呆子已經有了一個意中人,哪怕什麼公主、天仙,書呆子也不會看上眼,只惦記着他意中人,我問棋兒,書呆子的心上人是誰?棋兒是不敢說也不想說出來。”

“丫頭,你怎會和棋兒扯上這一種事的?”

“是棋兒說你女扮男裝,十分的俊美,要是金榜題名,皇帝一定會招你爲駙馬爺。說着說着,就扯上這件事了。”

“棋兒說這書呆子的意中人是誰了?”

“棋兒不敢說呀,只說他也不知道。”

“那棋兒又怎會知道他家二公子有意中人了?”

“是呀!我也是這麼問他,他說只感到書呆子有一個意中人,有時魂不守舍地想着,日夜惦記着,是誰,他就不知道了!三姐姐,你看,這書呆子的意中人是誰?”

“哎!你這丫頭,我怎麼知道?你以爲我真的是神女嗎?能知道人間一切的事?你這麼好奇,怎不去問問書呆子?”

“好!明天我去問他。”

“丫頭,你別去自討沒趣了,你去問,他就是有,也不會告訴你,會矢口否認,甚至害了棋兒遭罵,給書呆子趕回去。”

“三姐姐,有這般嚴重嗎?”

“你不是想拿棋兒的命運來試吧?丫頭,最好別問,不然棋兒就會怨你一輩子。”

“我不明白,爲什麼有了意中人,這樣害怕別人知道?”

“丫頭,你現在年紀還小,有很多大人的事,你是不懂的,就像我們的身份和麪目,也不想人知道一樣,有人知道了,也不准他說出去。你不是也在威脅棋兒不準在別人面前叫出我們嗎?不然,就會讓他變成了啞巴。”

“這相同嗎?”

“雖不相同,道理卻是一樣。睡吧。記住,別人最忌、最不想人知道的事,最好別去多問。”

第二天一早,小神女和婉兒陪着書呆子主僕兩人,往保定府所在地清苑縣步行而去。小神女心想:自此以後,我就與你這書呆子形影相隨,你要真的是杜鵑,我看你怎麼在我眼皮下行動,除非你不是杜鵑。

在路上,他們碰到了四位押差,押着一些身戴枷鎖的男男女女,有老有少,往保定府城而去,路上行人紛紛讓路。婉兒看見十分訝然,這些人犯了什麼罪?要將他們押解去哪裡?有個好心人向她“噓”了一聲,輕聲說:“小哥!別多問,要是給人聽到了,就會大禍臨頭。”

婉兒說:“問一下,也有罪嗎?”

小神女忙說:“婉兒,你想不惹禍,最好少出聲。”

書呆子也輕輕地說:“是呵。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們走吧。”

事後,在路邊的茶亭上,他們聽到議論,原來京師不知哪一位官員,因得罪了九千歲魏忠賢,本人問斬自不說,還連累了一家老少,發配邊疆,爲僕爲奴服苦役。

書呆子又是有感而發:“這些舉子上京應試,一旦金榜題名,不啻飛蛾撲火。要是不投入魏忠賢的門下,恐怕他們的下場,也像這位京官一樣。”

小神女含笑問:“那你也不成了一隻飛蛾,自取滅亡嗎?”

書呆子苦笑了一下:“我不會傻到像一隻飛蛾,跑去撲火。”

“哦!?那你上京,不打算去應考了?”

“科場我還是去一下,不然沒法向父母交代,但我絕不會金榜題名,只是一個不第的秀才,輕輕鬆鬆而來,又輕輕鬆鬆回去,可以說我這隻飛蛾,只是在火的旁邊飛了一下,又飛走了。再大的火,也不會燒到我身上。”

“萬一你中了榜又怎樣?”

“這絕不可能!我一不送禮,二不拜投權貴門下,三嘛,我胡亂塗鴉,寫的文章牛頭不對馬嘴,能選上我嗎?除非是主考官瞎了眼睛,纔會選上我。”

婉兒說:“說不定主考官真的瞎了眼,偏偏選中了你。”

“要是這樣,那真是天大笑話。”

“要是選中了你又怎樣?”

“那我只有遠遠離開京城,或者無故失蹤,也不想做一隻飛蛾,自取滅亡。在當今閹黨當道,國無寧日之時,還開科取士,不啻爲魏忠賢網羅士子,壯大閹黨的勢力,造就一批貪官污吏,爲害百姓,正所謂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婉兒和小神女聽了茫然不解,問:“什麼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這是孔夫子說過的一句話,當時魯國慶父弄權,百姓流離,民不聊生,孔夫子感嘆而言,就是說慶父不死,魯國永無寧日,百姓別想有好日子過。”

小神女說:“這麼說來,要是不殺了這姓魏的,天下就永無寧日了?”

“不錯,但是現在,就是殺了這姓魏的,天下也難以得到寧日。”

“哦?這爲什麼?”

書呆子又嘆了一聲:“因爲殺了一個姓魏的,還有第二個姓魏的跑出來,說不定爲害更甚。要是宦官制度不根除,天下就永無寧日。尤其是當今的明朝,太過信任身邊的宦官了,以至他們專橫弄權,飛揚跋扈,將朝政弄得一團糟。縱觀歷史,任何朝代,都沒有像明朝這樣信任、依賴宦官。這些不學無術之輩,像一羣白蟻,盤踞在大大小小的崗位上,除了作威作福,聚斂財富,擴充勢力,別無所能,已經將整整一個明朝大廈都蛀空了。就是有呂望之才,張良之能,諸葛孔明再世,也無力挽救了!明朝的覆滅,只在遲早之間,只可惜天下百姓,又將面臨一次生死大劫難。”

小神女和婉兒又一次聽到書呆子這樣縱談議論朝政和國家大事。小神女心想:這個書呆子到底是武林中人還是世外飽學的高人?作爲武林人士,不可能這樣關心天下大事。武林人士恨的是奸邪之輩,乾的是除暴安良、行俠仗義之事,對朝政之事,一般是不聞不問,也懶得去過問,關心的是江湖上出現了什麼樣的魔頭人物和一些本門派的事。當然,他們之中,也有懲治一些貪官污吏,但也只是偶爾爲之,主要是幹掉江湖上的一些惡霸和武林中的敗類,以及一些打家劫舍、濫殺無辜的山賊土匪。從這方面看,這個書呆子根本不像是武林中人,似乎也不可能是杜鵑,他只是一個極有遠見,有自己獨特見解的書生,與一般追逐名利的書生不同,而是淡泊名利,似閒雲野鶴般喜歡縱遊祖國的名山大川,寄情于山水之間。他這一番談論,像杜鵑嗎?

婉兒卻好奇地問:“墨公子,明朝的皇帝幹嗎這般信任宦官?”

書呆子不由得前後左右看了看,才嘆口氣說:“這事要怪,都怪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種下的禍根。”

“哦!?他種下什麼禍根了?”

“這個曾經做過小和尚的朱元璋,依靠他的一幫弟兄,打下江山。登上皇帝寶座之後,爲了鞏固自己朱家子弟穩坐皇帝寶座,便開始找尋種種藉口,大肆殘殺功臣,幾乎對任何一位有功之臣都不放心,害怕他們搶奪自己的寶座,略爲信任的就是在自己身邊伺候的一些太監了。其實就是朱元璋,也知道這些太監不可以重用,他們都是一些不學無術,只知阿諛奉承、看主子面色行事的小人,全無治國安邦之能。叫他們端端茶水,打掃庭院,跑跑腿,傳話還可以,叫他們辦事,處理一些事就不行了,那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也曾經說過,這些太監們,在千百人中,善者不到一二,而惡者常有千百,若用爲耳目,則耳目蔽,用爲心腹,則心腹病,絕對不能委以事務。朱元璋還在宮中鑄了一塊鐵碑,上面寫着:‘內臣不得干預朝政,犯者斬。’更命王公大臣,不得與太監文稿往來。還不準太監讀書識字。”

婉兒問:“可是他以後幹嗎又重用這些太監呢?”

“因爲他以後大殺有功之臣,對百官都不信任,只好用這些太監了,叫他們出外去辦一些事。當然,朱元璋只是利用他們,並不重用、信任他們。可是派出去的太監,地方上的官員都視他們爲欽差大人,皇帝身邊的人,莫不巴結、討好,希望他們能在皇帝眼前講自己幾句好話,就可以升官發財。到了朱棣,進一步信任太監了,像三寶太監鄭和,命他出使海外,尋找失蹤的朱文允建文帝,後來更命他率兵二萬,代表自己坐鎮南京,統管一方。當然,鄭和還是一個有作爲的太監,是朱元璋所說的千百人中的一二,而且朱棣也是一個有作爲的皇帝,不爲太監們所矇蔽。可是以後,朱家的子弟,便是一代不如一代,自己昏庸無能,還信任、重用太監們來治理國家。這些不學無術之輩,一旦小人得志,便任意胡爲,將天下弄得一團糟,如英宗的太監王振、憲宗的太監汪直、武宗的太監劉瑾,他們簡直如皇帝一樣,禍國殃民。到了現在的熹宗皇帝,更是一個糊塗蟲,將國家內外大事,全交結這個所謂的九千歲魏忠賢,他自己一味在宮中飲酒作樂,幹些異想天開的木匠活。他說,爲什麼諸葛孔明用木頭製成了木牛流馬會行走,自己製造的木鳥,幹嗎不能飛的?”

棋兒聽了說:“這是一個什麼皇帝呀?”

書呆子說:“縱觀古今中外,的確沒有一個皇帝是這樣的糊塗無能,要是說漢末的漢獻帝,受曹操鉗制,無可奈何。而這個熹宗,簡直是心甘情願的將政權交給了魏忠賢,實際上當皇帝的是魏忠賢,而不是他,他只是魏忠賢在宮中受寵的一個木匠而已,對魏忠賢的胡作非爲,他一概不問,也不管,只管自己的木匠活。”

婉兒問:“要是殺了這姓魏的會怎樣?”

“完全沒用,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魏忠賢式的太監跑出來,要是有用,我想神秘的杜鵑,首先會將他幹掉。”

“既然沒用,那杜鵑幹嗎又將他手下的七大星君、九大殺手幹掉?”

書呆子幾乎是應聲而說:“這可不同,這些星君殺手幾乎是直接爲害一方,殘害百姓,爲害武林的元兇巨惡,不將他們幹掉,那爲害更甚,幹掉了他們,既可令一方百姓喘一口氣,同時也令東廠的殺手有所害怕或收斂一些。”

“那幹掉姓魏的不更好?”

“好是好!一來京師重地,兵馬衆多;二來東廠府內高手不少,不易幹掉這姓魏的;三嘛,就算幹掉了姓魏的,反而成就了這姓魏的,令他成爲朱家明朝一個了不起的太監,追封他爲什麼王侯,惡行不能暴露於天下,受不到應有的懲罰。而且殺了他,他手下的星君、殺手,又會依附第二個魏忠賢,繼續爲害一方。所以先掉他手下那些最兇惡的爪牙,至於他,由朝廷去處置他更好。”

“朝廷會處置他嗎?”

“當然,靠這個木匠皇帝來處置他是不可能,只有指望繼位的皇帝來處置他了。”

“繼位的皇帝會處置他?”

“有這個可能,因爲姓魏的權位太重了!繼位的皇帝心有顧忌,一定會將他除掉,不然就會受他擺佈,做他的傀儡。”

“這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看來還有二三年時間吧!”

小神女一直在旁聽着不出聲,傾聽這個書呆子的談吐,這時,她含笑地問:“你怎會知道只有二三年的時間了?”

“因爲近來這個木匠皇帝身體不大好,一天不如一天,朝廷內外,有人私下議論誰繼皇位哩!看來這個糊塗皇帝命不久矣!”

小神女問:“這事杜鵑知不知道?”

書呆子愣了愣:“我怎知道他知不知道的?”

小神女一笑說:“我看杜鵑一定不知道,你說是不是?”

書呆子有點困惑:“他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他要是知道,就不會趕來京師,殺姓魏手下其餘的星君和殺手了,因爲姓魏的只有二三年的風光,他一垮臺,這些剩下的星君、殺手不也跟着垮臺麼?他又何必冒這麼大的危險,跑來京師殺這些星君和殺手呢?”

“是是!看來杜鵑不知道。”書呆子一想又不對,忙問,“三、三小……”

小神女“唔”了一聲:“你叫我什麼了?”

“是是!三公子,你知道杜鵑去了京師嗎?他不是在西安出現嗎?怎會趕去京師了?”

小神女神秘一笑說:“我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怎知道杜鵑去了京師了?”

“你知不知道,江湖中人叫我什麼?”

“侯三小姐神女俠。”

“對呀!我既然是神女俠,當然有點神啦!能預先知道將來會發生的一些事。杜鵑極有可能會在京城一帶出現。”

“真的?”

“真不真,以後你就會知道。”

書呆子怔了半晌:“他要是跑來京師,那這場科舉還用考嗎?

婉兒說:“這正不是遂你所願嗎?”

“怎會遂我所願了?”

“你不是不想考中嗎?”

書呆子頓了頓說:“是就是,我就是擔心他這麼一鬧,會殃及池魚。”

小神女一笑說:“這就看杜鵑怎麼行動了!”

說着,保定府已在望了,路上行人也多起來,他們不再說這方面的事,從望都縣到保定府城,雖然只有七十多裡,他們仍走了一天,臨近天黑才進了保定府城。是夜,他們又同住在一間客棧。

婉兒問小神女:“三姐姐,你看出這個書呆子又有什麼破綻沒有?”

“你呢?”

婉兒搖搖頭說:“我看不出!他不會真的是杜鵑吧?從他的談話中,我察覺不出來。”

“你要是察覺出來,他還是神秘的杜鵑嗎?”

“那他真的是了?”

“這一切等風叔叔和小兄弟回來再說。”

一說到一陣風和小怪物,婉兒不禁又埋怨起來:“他們兩個不知死到哪裡去了,已經兩天兩夜了,他們還不趕回來的。”

“要是有別的事,他們恐怕不會這麼快趕回來見我們。”

“他們不過是追蹤杜鵑罷了!還有什麼事的?要是書呆子真的是杜鵑,他們更應該回來纔是。除非他們在別處發現了杜鵑蹤跡,纔不能趕回來。”

小神女心頭一動:“不可能!除非我真的懷疑錯了這書呆子。”

“要是這樣,他們更應該趕回來,我看,一定是風叔叔在路上飲酒飲多了,他們才……”

小神女突然說:“丫頭,靜一點,有人從遠處朝我們來了。”

婉兒驚訝:“三姐姐,是誰?要不,我上瓦面上去看看。”

“不用了!是風叔叔和小兄弟,他們趕回來了。”

果然,有兩條人影,悄然無聲,似兩片殘葉般的從窗口飄然飛了進來,落地無聲。

婉兒在燈下一看,不是一陣風和小怪物又會是誰了?婉兒鬆了一口氣說:“你們終於趕回來了!剛纔我和三姐姐還惦記着你們哩!”

小神女問:“你們沒發現杜鵑的蹤跡吧?”

一陣風說:“別問!別問!讓我叫化喘過一口氣再說。”

“你們跑了很多的路?”

“沒有一萬里,至少也有千里。”

婉兒驚訝:“不會吧?你們跑了一萬里的路?你們跑去了哪裡了?從河南的安陽到這裡,也只有一千多裡的路而已,就算來回,也不過二千多裡,怎會有一萬里了?風叔叔,你是死人燈籠報大數吧?”

“誰死人燈籠報大數了?小丫頭,你知不知道我們去了哪裡?”

“去了哪裡?”

“我們去了山東濟南府一轉,然後取路走京師河間府,才趕回來這裡,你說,有沒有近一萬里?”

“你們去山東濟南府幹嗎?”

“小丫頭,你不是跟我叫化裝糊塗吧?我們當然是去追蹤杜鵑了,你以爲我們有閒情逸致,跑去泰山玩,去拜訪泰山派的雜毛老道嗎?”

婉兒愕然:“杜鵑去了濟南府?”

“他要是不去了濟南府,我們跑去濟南幹嗎?除非小怪物有意捉弄我叫化,害我枉跑了這一段路。”

小怪物說:“風叔叔,這麼大的事,我有心情捉弄你嗎?我的確是沿着杜鵑的氣味,一直追蹤下去的。”

“那麼說,杜鵑在山東濟南府一帶出現了?沒有去京師?”

小怪物說:“我相信我沒有嗅錯人。”

婉兒和小神女全怔住了,要是說小怪物在山東濟南一帶嗅到了杜鵑的氣味,那自己日夜跟隨的書呆子,就不是杜鵑了,杜鵑是確有其人。她們不禁相視一眼,小神女想了一下問:“小兄弟!你嗅到的氣味,是幾日前留下來的?”

“幾日前留下來的氣味沒有這麼濃,看來他留下來的氣味,不出兩天,有時只隔一天一夜,可以說他前腳剛走,我們後腳就跟上了,只是找不到他,看不見他的身影。”

婉兒對小神女說:“三姐姐,看來我們懷疑錯了,杜鵑不是書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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