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疑雲重重

上回說到婉兒對小神女說,我們懷疑錯書呆子了。小神女不出聲,暗想:難道真的懷疑錯書呆子了?杜鵑真是另有其人?這兩天來自己與書呆子主僕二人形影不離,而小兄弟在其它地方同時發現了杜鵑的蹤跡,總不會書呆子像神話中的孫猴子一樣,會分身術吧?看來自己確是懷疑錯了。

小怪物聽婉兒這麼一說,吃了一驚,急問:“這兩天你們不會是和書呆子在一起吧?”

婉兒說:“我們當然和他在一起啦,要不,我會這麼問嗎?”

小怪物跺着腳說:“糟了!糟了!我們日夜追蹤,千辛萬苦才追到這裡,卻又給這書呆子的氣味打亂了,讓杜鵑逃跑了。”

小神女說:“小兄弟,你先別急。你能不能將追蹤的經過說出來聽聽?”

“這有什麼不能的?”小怪物坐了下來,將自己追蹤的情形一一說了出來。

安陽一別後,小怪物和一陣風便施展輕功連夜南下鄭州。小怪物家傳的幻影輕功——輕與快,在當今武林可以說是獨一無二,除了小神女靠取巧能追上他外,甚至連一陣風也不及,但在持久的奔走上,小怪物仍不及一陣風。因爲說到內力的深厚,小怪物不如一陣風。

小怪物和一陣風到了鄭州,便繼續南下到新鄭一帶,沒發現杜鵑留下的氣味。於是再折回鄭州,往東直奔開封府,在開封府城一帶,小怪物嗅到了杜鵑留下的氣味,不由大喜,對一陣風說:“風叔叔,杜鵑確實來過開封,沒有北上。都怪那書呆子墨滴,害得我往北追去。”

一陣風說:“小兄弟,那我們快沿着他的氣味追下去,別讓他跑掉了!”

循着杜鵑留下的氣味,小怪物、一陣風沿黃河而下,一直追蹤到山東的濟南府境內。一陣風說:“不會是杜鵑去了泰山躲起來吧?這樣我們就難找了。”

小怪物說:“要是他真的去了泰山,我就是跑遍了整個泰山,也要將他找出來。就怕他沒有去。”

“他不去泰山,又會去哪裡?”

“我擔心他沿黃河而下出了大海,那就怎麼也找不到他了。”

“小兄弟,你不會說真的吧?他在西安殺了人就出了大海?難道他不想再大鬧江湖了?”

“風叔叔,我是說有這個可能。”

“小兄弟,那你快四處嗅一下。三月天,正是杜鵑花開的時候,也是他重出江湖的時候,我叫化要是沒有猜錯,他不可能就這樣在江湖上消失的。若然如此,他還叫什麼杜鵑?”

“他在西安不是重現了麼?”

“那是他小試鋒芒而已,必然有更大的行動。或者是他的聲東擊西之計,將東廠的高手和武林人士引去西安,而他會在另一處再製造血案,令人始料不及,也防不勝防,絕不可能這時出海。”

“好!那我在這一帶細心搜索一下。”

小怪物凝神運氣四處搜索,最後來到了黃河邊上。一陣風怔了怔:“小兄弟,他不會真的坐船出了海吧?”

“我不知道,風叔叔,我們過黃河到對岸尋找一下,要是沒有他留下的氣味,那就真的坐船走了。”

“小兄弟,你敢這麼肯定?”

“因爲他的氣味,就在這黃河岸邊消失了。”

“好!我們快過河找找。”

他們兩個施展輕功,飛渡黃河。一到對岸,小怪物一下又聞到杜鵑留下的氣味,不禁鬆了一口氣說:“風叔叔,你沒有猜錯,這個狡猾的杜鵑,並沒有坐船出海或往上游走,而是從濟南又北上了。”

“小兄弟,那我們快追呀!看來這個杜鵑,今年一定會大鬧京城,叫東廠的人沒有好日子過。他是要先來一個聲東擊西之計,將所有追蹤他的人吸引去西安一帶,然後自己在京城放開手腳行事,給東廠來一個措手不及,可以說杜鵑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要不是小兄弟有這一門特異本領,我叫化也會趕去西安湊熱鬧了。”

小怪物和一陣風沿着杜鵑留下的氣味,北上德州,又進入了京師管轄的河間府,走阜城、過獻縣,經高陽最後來到了保定府城清苑。一到清苑,小怪物聞到杜鵑的氣味越來越濃了,他興奮地對一陣風說:“風叔叔,我要是沒有聞錯,這個神出鬼沒的杜鵑,恐怕就在這清苑城中,他跑不了多遠。”

一陣風說:“想不到這個神出鬼沒的杜鵑,行動像蒼蠅一樣,飛了一圈,又落到原處了!恐怕他怎麼也想不到,我們會追上他。好呀!到時我叫化要問問他,我好心救了他,他幹嗎不辭而別,害得我連他是什麼樣也不知道!還要讓大小兩個丫頭嘲笑。”

“風叔叔,我們找到他時,不要打草驚蛇,我要出其不意先點了他的穴道,然後將他提到豬圈裡,看看他怎麼說。”

“不錯!不錯!讓我們也來戲弄他一番。”

小怪物和一陣風商議怎樣捉弄杜鵑時,已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客棧。小怪物說:“咦?杜鵑的氣味這麼濃,難道他住在這間客棧?”小怪物還未等一陣風答話,已嗅到了小神女和婉兒的氣味,心裡一怔,說:“風叔叔,三姐和婉兒也在這間客棧裡。”

一陣風也愕然:“真的!?不會那麼巧吧?”

“真的!我沒有嗅錯,的確是三姐和婉兒。”

“那麼說,她們也盯上杜鵑了?”

“我不知道。風叔叔,我們是先去找杜鵑,還是先去看三姐和婉兒?”

一陣風想了一下說:“三丫頭古靈精怪,聰慧過人,說不定她已盯上了杜鵑,已有對付杜鵑的好辦法。我們貿然去找杜鵑,可能會驚動了杜鵑,壞了她的事。我們還是先去看看這兩位丫頭的好。”

“好!那我們先去見三姐和婉兒,我想杜鵑不會發覺我們的。”

這樣,小怪物和一陣風,便先見小神女和婉兒來了。

剛纔小怪物聽婉兒這麼一說,知道這兩天兩夜來,她們一直是和書呆子在一起,沒有分開過,心裡早已是涼了半截,暗暗叫起苦來,自己這兩天兩夜裡的萬里追蹤,它不是白白辛苦了?追來追去,還是追上了這書呆子,又讓杜鵑溜掉了。他說完了自己的追蹤經過後,心有不甘地問:“在這兩天兩夜裡,你們真的一直和書呆子在一起?”

婉兒說:“我騙你幹嗎?”

小怪物說:“完了!完了!又給書呆子壞事了!是這書呆子的氣味,將我引來了這裡。不行!我再在這一帶四處嗅下,看看其它地方,有沒有杜鵑留下的氣味。”

小神女說:“小兄弟,別急,我再問你,你一路上嗅到杜鵑的氣味,是幾天前留下來的?”

“不出三天。”

“到了這一帶呢?”

“氣味更濃了,不出今天。”

“要是杜鵑想躲過你的追蹤,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那他只有從水上坐船走,或者跳進水裡。但也只能躲過我一時,躲不了永久,除非他一直在水面上,不上岸。只要他在某一處上岸,我就能找到他,他跑不了!”

“小兄弟,你們從安陽縣追到這裡,也是三天內的氣味?”

“是!”

“到了清苑一帶,就是今天的氣味了?”

“是!三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兄弟,這還不明白?你們所追蹤的杜鵑,在清苑消失了。所聞的卻是書呆子的氣味。顯然,這位神秘的杜鵑,不但知道你具有這一門奇特的追人本領,也知道自己的氣味,與書呆子的氣味一模一樣,他想擺脫你的跟蹤,只有和書呆子混在一起,纔是最好的辦法,令你追錯了人,他就可以從容而走了。”

小怪物一怔:“他怎會知道我有這一門本領了?”

“他這麼機警過人,你在四川的行蹤,他還有不知道的?說不定他早已知道書呆子會從這一條路而來,見擺脫不了你的追蹤,有意來這裡和書呆子混在一起了。”

一陣風說:“不錯!不錯!以杜鵑的狡猾和機警,的確是這樣,要不,他幹嗎不直接從山東濟南直上京師,而兜了這麼一個大圈,跑來這裡與書呆子會合?小兄弟,看來,我們兩個,都給杜鵑捉弄了。”

小怪物跳起來:“不行!我非要找到他不可!”

小神女說:“清苑北有徐河,西有清苑河,杜鵑真的像你所說,借水遁走,或者化裝成漁夫,一直在水面上隱藏十天半個月,你怎麼去尋找?”

小怪物愕然:“那我怎麼辦?”

“小兄弟,我們乾脆來一個笨辦法。”

“笨辦法?”

“是呀!這辦法是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杜鵑在京師一帶出現,恐怕志在幹掉東廠的那三位星君,尤其是混元星君,他更不會放過。他是要剷除魏忠賢身邊這幾隻可惡的鷹犬,震懾東廠其他的走狗。所以我們去京城等着他好了,不必再去追蹤。”

“這行嗎?”

“行不行我也不知道,就看杜鵑在不在京城一帶出現了。我想他一定會出現。”

一陣風說:“小兄弟,看來我們只有用這個笨辦法了。”

小怪物想了一下說:“我怎麼也不甘心,杜鵑這般的戲弄我,我要先在這一帶四處尋找,找不到再上京城。”

“這也好,那你和風叔叔先在這一帶尋找,找不到,便去京城,我們在高升客棧會面。”

“慢着,我想問問,今天你們和書呆子進城,有沒有到其它地方遊玩或走動過?”

婉兒說:“沒有呀!我們在黃昏時進城,便投店住宿,哪兒也沒有去過。”

小怪物說:“那好,三姐,你們明天盯着這個書呆子,不准他在這一帶四處亂走,以免又壞了我的追蹤。”

小神女說:“你放心吧!明天一早我們就盯着他,除了上京那條路外,我們哪兒也不去。”

婉兒說:“三姐姐,我有一個辦法,叫這書呆子更不能四下亂走。”

“哦!?什麼辦法?”

“我們僱一輛馬車直去京城,不就可以了嗎?”

一陣風說:“不錯!不錯!最好一直去到京城高升客棧才下車。”

小怪物說:“就是到了京師,也不准他四處亂走。”

婉兒說:“這怎麼可以?他要出去買筆墨紙硯的,我們也不準嗎?”

“他沒帶筆墨紙硯?”

“他呀!除了帶隨身換洗衣服外,幾乎什麼也不帶。”

“他這是上京考試嗎?他這是跑去京城玩耍。不行!哪兒也不准他去。”

“我們總不能點了他的穴道吧?”

“最好將他關起來,鎖在一個房間裡,哪兒也不準去。”

“人家可不是犯人呵!”

小神女說:“小兄弟,你別蠻來。這樣吧!他不論去哪裡,都由我們陪着他去,有他的氣味,也有我們的氣味,你就不會弄錯人了。沒有我們的氣味,那必定是杜鵑無疑,你就追蹤下去,不論他是什麼人,迅速出手點了他的穴位,將他提來見我。”

“三姐,你不說,我也會這樣辦的,風叔叔,我們走吧!”

這樣,小怪物和一陣風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沒有驚動客棧裡的任何人。書呆子墨滴和棋兒,自然在自己的房間熟睡不醒。

婉兒說:“三姐姐,這一下我們可以肯定書呆子不是杜鵑了。”

小神女一時不出聲,心想:要是說書呆子不是杜鵑,有很多事是難以解釋;說他是嘛,那除非書呆子真的會分身術。婉兒見小神女不出聲,又問:“三姐姐,你不會仍懷疑這個書呆子是杜鵑吧?”

小神女驀然想起一件事來,說:“四妹,我們可能忽略一樣東西。”

“三姐姐,我們忽略什麼了?”

“書呆子可能有一個雙胞胎的兄弟,跟他一模一樣,所以身上的氣味才這麼相同,令小兄弟也分辨不出來,他這個孿生兄弟,就是神秘的杜鵑。會不會有這種可能?”

“三姐姐,不會吧?風叔叔和小怪物都說杜鵑是一個半百的老頭,連東廠的人都是這麼說。如果是孿生兄弟,年齡會相差這麼遠嗎?”

“丫頭,人的相貌和說話的聲音,可以化裝或用藥物改變,何況沒人看見過杜鵑真正的面容。”

“那麼說,書呆子和杜鵑真是一對孿生兄弟?”

“不錯!只有這樣,才能將一切不可思議的情形說得通。他們氣味相同。有書呆子出現的地方,往往就有神秘的杜鵑出現,說不定這一對雙胞兄弟,早已商量好了,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相互掩護。每每書呆子遇到危難時,杜鵑就出現了。前來救書呆子,在長沙是這樣,在重慶也是這樣,在劍閣山莊,也是這樣,將我們都弄糊塗了。”

婉兒想了一下說:“三姐姐,可是在永豐小鎮上,書呆子遇到了危難,怎不見杜鵑出現,還不是靠我們將書呆子和棋兒救了出來?”

“丫頭,你別忘了,在那小鎮上,幹掉小鎮皇帝的寶貝兒子,不是我們,也不是小兄弟,當時,我們還以爲慕容白乾掉的,現在想來,一定是神秘杜鵑乾的,只是我們沒有想到而已。”

“三姐姐,你越說越像了。”

“只有這樣,一切疑團才解釋得通。”

“好呀!明天我們問這書呆子去。”

“他們如果有心隱瞞,你去問,書呆子什麼也不會說,反而打草驚蛇,令他們更加提防我們了。”

“那我們怎麼辦?什麼也不問?”

“我們裝着什麼也不知道,像往日一樣。其實這個書呆子,別看他呆頭呆腦的,他早已有心防着我們了。”

“這個書呆子,枉我們這麼關心他,他卻對我們這般的不老實,欺騙我們。”

“丫頭!這也不能怪他。如果是神秘的杜鵑叫他這樣做,他又怎敢不依從?或者他也不想累及我們。”

“嗨!我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是一對孿生兄弟的。”

“丫頭,你千萬別說出去!這只是我的猜測,是不是,等找到了杜鵑才知道。”

可是就在這一天夜裡,正當小怪物和一陣風在清苑一帶四處追尋杜鵑下落時,神秘的杜鵑卻在京城出現了。他血洗了一位京官滿門,一家大小上下十六條人命,全伏屍在地上,現場留下了一束鮮紅的杜鵑花。這一血案又震驚了朝野,震驚了武林。

這一樁京城血案,小神女和婉兒不知道,小怪物和一陣風也不知道。因爲保定去京城,有三百五十多裡,一般人走路,要走五天,纔可以到達京城,就是坐上馬車,也要兩三天的時間。當然,小神女和婉兒要是施展輕功,那是轉眼之事。就是住在京城裡的人,也是第二天才知道。

這一樁滿門慘遭殺害的血案,第二天一早,便鬧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一傳十,十傳百,一下傳遍了京城內外,也很快的傳遍了順天府,江湖中人聽了十分的驚訝、愕然,怎麼幾天前杜鵑在遠隔千里的西安府出現,殺了陝西巡撫,現在又在京城出現了?殺的又是一位不太有名的京官而已,莫非這位京官,也是魏忠賢的心腹?可是杜鵑幹嗎不向東廠的人下手,而向這麼一位京官下手?他不會是殺一儆百吧?難道這京官幹了一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小怪物和一陣風在保定找不到杜鵑的蹤影,就在他們北上京城的路上,便聽到了這一消息,小怪物一下跳了起來:“什麼!?杜鵑在京城出現?怪不得我們在保定府找不到他的蹤跡。原來他神出鬼沒的跑去京城作案了。風叔叔,我們快趕去京城,別讓他又溜掉了。”

小神女和婉兒也是第二天,和書呆子坐馬車離開保定府,在路邊一間飯店用飯時,才聽到了這一樁京城血案的。小神女和婉兒更加肯定眼前的書呆子,不是神秘杜鵑,杜鵑確實另有其人。因爲昨夜裡,小神女哪怕在和小怪物、一陣風談話時,一直凝神傾聽書呆子房間裡的動靜,似乎這個書呆子一早就上牀睡了,而且睡得很香,不但沒有離開過房間,也沒有下過牀,是一直睡到大天亮。昨夜京城的血案,絕不可能是這書呆子。

可是書呆子在一旁聽到這一血案時,脫口而出:“這不可能是杜鵑乾的。”

這一句話,不但引起了小神女的驚訝,也引起了其他一些在飯店中用飯的客人的注意,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書呆子。棋兒埋怨地說:“我的二少爺,你別胡亂說話好不好,小心又惹出禍來。”

書呆子也一下感到自己失言。這一帶雖然是保定府的地方,但也接近順天府了。順天府是京城的所在地,朝廷的耳目衆多,其中有東廠的人,也有錦衣衛的人,說話一不小心,就會招來彌天的大禍。書呆子一下沉默不語了。

正所謂說出來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怎麼也收不回來。果然在食客中,有兩個大漢起身朝書呆子走過來,對書呆子問:“喂,你怎知道京城血案不是杜鵑乾的?”

書呆子一下嚇得面色發青,囁嚅地說:“在,在,在下也是一時信口胡、胡言而已。”

“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說!你爲什麼說不是杜鵑乾的?”

顯然這兩個大漢,不是東廠的人,便是錦衣衛的耳目,他們扮成一般百姓,混在過往行人中,注視一切可疑的人物。

書呆子說:“在下只是一時說說罷了。當不了真。在、在下也沒有說不是杜鵑乾的。”

小神女說:“是呀,人家只是說說而已。你們聽就聽,不聽就算了,幹嗎這樣跑來問人?”

婉兒說:“二公子,他們這般無禮,你完全可以不理睬他們,請他們走開!別打擾我們吃飯!”

其中一個大漢嘿嘿地說:“我勸你們還是別多管閒事的好,不然,我們連你們也一齊帶走!”

婉兒問:“什麼!?你們還想連人帶走?你們是什麼人?”

那大漢說:“我們是什麼人你別問,到了縣衙門,你們就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

“你們是官府的人?”

“小東西,你說對了!我們正是官府中的人!走!跟我們去。”

婉兒說:“你們是官府中的人嗎?憑你們這身打扮,一臉兇相,像是官府中的人嗎?說不定是兩個見財起心的騙子。我們纔不跟你們去。”

“什麼!?你敢說我們是騙子?”

“我說你們是騙子已是說輕了,說不定你們兩個是綁架勒索的強盜,冒充官府的人,伺機綁架勒索。走開!你們再不走開,莫怪我叫人了。”

“小東西,你叫人?叫什麼人?”

“我叫店小二呀!將你們拉去官府問罪,看你們還敢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衆目睽睽之中,勒索錢財。”

小神女聽了婉兒這一段天真幼稚的話,不禁暗暗好笑,這兩個大漢是官府的人,還怕你叫店小二?恐怕店小二見了他們,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還敢拉他們去官府問罪?但小神女感到婉兒這樣天真無知也好,看看這兩隻朝廷鷹犬會怎麼樣。因爲道理是在婉兒一邊,她說話理直氣壯,像初生之犢不畏虎,完全不知道害怕。當然,她有一身絕技在身,有恃無恐,這是一般小姑娘所沒有的。

其他在座的客人聽了婉兒的說話,十分的驚訝,有的人也懷疑這兩個大漢不是官府中的人了。同時也有些人害怕殃及自己,連忙結賬離開。

這兩條大漢聽了婉兒這一段話,並沒有發怒,反而笑着說:“好好,那你們跟我們走,看看我們是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抓人勒索錢財的強盜、賊人。”

婉兒說:“我們跟你們去幹嗎?我們纔沒有那麼笨跟你們走。說不定跟你們到了僻靜無人之處,你們會殺了我們,搶去我們身上所有的財物哩。”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東西,你們這時想不跟我們走也不行了。站起來!老老實實跟我們走!”

“你們敢強硬、橫蠻拉人不成?”

“你們不乖乖跟我們走,莫怪我們不客氣。”

婉兒問:“你們想怎樣?”

“嘿嘿,到時全將你們綁起來見官去。”

“你敢嗎?”

這時小神女說話了,她先呵止婉兒別胡鬧,然後對這兩個大漢說:“兩位到底是什麼人?憑什麼要帶走我們?”

“我們是東廠提督府的人。”

婉兒睜大了眼睛:“什麼!?你們是東廠的人?想嚇人嗎?”

在座的客人一聽是東廠的人,一個個全變了面色。這在京師一帶,是一個可怕的衙門,拉人捉人可以完全不用講道理,進了東廠,等如進了閻王殿,就算是無辜,也很少有人能活着出來。絕大多數的客人,紛紛走避,誰都不敢再哼一聲。棋兒這時更暗暗叫起苦來,這次二公子的禍,可闖大了。

小神女卻問:“你們說是東廠的人,有何憑據?”

婉兒說:“是呀!你們說自己是東廠的人,就以爲我們害怕和相信了嗎?會乖乖地跟你們走?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冒充的。”

一個大漢一下將自己的腰牌亮了出來:“你們看清楚一點,我們是不是東廠的人?”

婉兒出其不意地一下將這大漢手中的腰牌奪了過來,送到小神女的面前:“三少爺,你看,這是不是真的,能證明他們是東廠的人嗎?”

這大漢子手中的腰牌給婉兒奪了去,怔了怔,跟着便跳了起來,吼道:“小東西,你想死啦!敢奪走我的腰牌?”

婉兒說:“你這麼大聲吼叫幹嗎?我不過是叫我家三少爺看看是不是真的罷了。你幹嗎這麼着急呵!”

這一下,連棋兒也忍不住笑了。小神女一笑:“看來他們真的是東廠提督府的人。”說着,將那鐵腰牌交回給那大漢。

婉兒問:“你爲什麼將這塊鐵牌交回給他了?不懷疑這是假的嗎?”

小神女又是一笑說:“這的確是東廠之物,假不了。”

“哎!現在世道不古,人心險惡,什麼都有假的,連殺人的杜鵑也有假的,就算這塊腰牌不假,說不定是他們偷來的,用它來嚇唬訛詐人。”

“看來還沒有人敢冒充是東廠的人。”

“三公子!我們還是好好問清楚他們纔好。”婉兒說完,又轉頭問那兩個大漢,“說!這塊腰牌你們是怎麼得來?是不是偷來的?”

這兩個大漢見小神女、婉兒見了這一面腰牌,知道自己是東廠的人,不但不害怕,反而審問起自己來了,這一舉動,異於常人,更不是一般書生所爲,心下頓時思疑起來: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不會是大有來頭吧?於是驚疑地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婉兒說:“我是在問你們呀!快說,這塊腰牌你們是怎樣得來?是偷來還是騙來的?”

這兩個大漢一時不明白小神女、婉兒是什麼來頭,剛纔作威作福、凶神惡煞的神態也收斂了,變得老實起來了,說:“這當然是上面發給我們的!誰人敢這麼大膽偷東廠的東西?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這又應了古人一句話,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在惡人面前,你表現出理直氣壯,一點也不害怕,以智取勝,哪怕一些惡徒見了,心中也不得不忌畏三分。婉兒說:“你們知道就好了!那麼說,你們真的是東廠的人了?”

“我們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假冒。”

婉兒問小神女:“三少爺,我們怎樣處置他們?”

小神女說:“別爲難他們,叫他們走吧!別再在這裡多生事端了。”

婉兒又對兩個大漢說:“算你們好運,你們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兩個漢子愕然,自己明明是來抓人、審問人,現在反而被人家審問和趕走?就是連店家和店小二也看得愕然起來,這位英俊瀟灑的書生和這位大膽的書僮,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敢盤問東廠的人,還揮手叫他們走開?他們不會是九千歲的人吧?要不,何人敢這麼大膽?

兩個大漢面面相覷,又不甘心就這麼走開,不由壯起膽子問:“你們是什麼人?”

婉兒說:“什麼!?你們還想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不怕我家三公子一怒起來,要了你們兩個人的腦袋?”

“我們不敢這般不明不白的走了。不然回去沒法交代。”

小神女想了一下,要是這麼威脅將這兩個小鷹犬趕走,他們一定不會死心,會暗暗跟蹤自己,說不定還通知東廠其他的人,也一齊來跟蹤自己。殺了他們,更不是解決的辦法,必然驚動了當地官府和東廠,自己還好辦,可以和婉兒一走了之,但就連累了書呆子和棋兒了。同時也壞了自己來京城的計劃。當然,要是在荒郊野外沒人之處,殺了他們更好。可是這裡,是人來人往的交通要道,又近市鎮。所以小神女想了一下問:“你們真的想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不怕掉腦袋?”

“這——”兩個大漢又愕然相視,不知怎麼說纔好。

小神女說:“看來你們不看不死心,好!你們過來,我給你們一樣東西看看,就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

兩個大漢走到小神女的身邊,小神女叫婉兒掏出那面金牌,在他們眼前亮了亮,說:“現在你們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吧?”

這兩個東廠的小鷹犬,哪有不認識這樣一面金牌的?這可是星君一類的人物和九千歲派出巡視特使才能佩戴的證物,地位不知比他們高出多少倍。他們一下嚇得要跪下來求饒,小神女輕輕喝了他們一句:“別這樣,我們的身份不想讓人知道,你們知道好了!別向任何人說出去,要是你們壞了我的事,我立刻要了你們性命。”

“是是!小人不敢。”

“你們知不知道,剛纔你們的行動已越了軌,壞了我們規矩?你們只能暗暗跟蹤可疑的人物,向上面報告,不能有捉人的行爲,這樣,你們還是暗哨嗎?與衙門的捕快們有何區別?這不暴露你們的真面目?”

“小人該死,小人今後再也不敢了!”這兩個走狗聽了小神女這一段訓話,更相信小神女是九千歲派出的特使,秘密巡視各地,嚇得面無人色。

小神女又說:“好了!今天的事,當沒有發生,你們什麼也沒有看見。但我已記下了你們腰牌的號碼,要是我的行蹤、身份讓人知道了!我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們,聽到了沒有?”

“是是,今天的事,小人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不知道。”

“唔,你們走吧!”

這樣,這兩個東廠的小走狗,慌忙溜開了。書呆子和棋兒才鬆了一口氣,一場無妄之災,一下消除了。他們不明白小神女給這兩個東廠的人看了什麼東西,竟然嚇得他們乖乖地離開,再也不敢爲難自己。他們既愕然也驚訝。

小神女對書呆子說:“好了!沒事了!我們繼續用飯,吃完飯好趕路。”

用罷飯後,小神女和書呆子,婉兒和棋兒,便坐上原來馬車,往北而去。棋兒忍不住好奇問婉兒:“你給那兩個惡人什麼東西看,令到他們乖乖地走了?”

婉兒眨眨眼皮說:“這可說不得。”

“說不得?”

“是呀!說了對你沒有好處。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不會是一件可怕的殺人利器吧?”

“不錯!這還差不多。”

“是金光閃耀的一把小利劍,可十丈開外取人性命?”

“對對!你怎知道它金光閃耀了?”

棋兒輕聲說:“因爲我看見你掏出來時,金光一閃,是什麼東西我就不知道了。它真的十丈開外可以取人性命?”

婉兒說:“它何止是十丈,千里之外,都可以叫人掉腦袋。”

棋兒睜大了眼睛:“那它不是一把小飛劍了?”

“好了!你知道就這麼多,再問,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

棋兒驚訝地說:“怪不得那兩個惡人見了會害怕成那樣,乖乖地走了!那三小姐不真的是神仙了?像人們傳說中的一樣,可以放飛劍,千里之外取人腦袋?”

“哎!你有完沒完呀?”

“好好!四小姐,我不會再問了。”

書呆子似乎驚魂未定,從用罷飯一直到現在,像木頭人一樣坐着不出聲,好像仍在害怕。小神女問:“你怎麼樣了?不會給嚇得掉了魂吧?”

書呆子苦笑了一下:“在下剛纔的確幾乎給嚇得掉了魂。”

“現在你的魂收回來沒有?”

“這全靠三小姐,才收了回來,在下再次多謝三小姐的救命之恩。在下怎麼也想不通,一句話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棋兒在後面說:“二公子,到了京城,你千萬不可亂說話了。”

小神女問:“二公子,你怎會知道京城的這一樁血案,不是杜鵑乾的?”

書呆子囁嚅地說:“我是信口而說的。”

“你不是連我也不相信吧?”

“我怎會連你也不相信了?”

“那你說說,這樁血案怎不是杜鵑乾的?”

“我是憑推想而已。”

“什麼推想?”

“我知道杜鵑會殺人,也會一下幹掉了幾條人命,但從不會濫殺無辜。將一家上下老少也一齊幹掉,這不是杜鵑的以往所爲,所以我才說這可能不是杜鵑乾的,除非傳言誇大或傳錯了。如果只殺這京官和他身邊的一些隨從,沒有血洗滿門,那可能是杜鵑乾的。”

小神女點點頭說:“你的推想有道理!看來你對杜鵑十分了解呵!”

“我說不上十分了解,在下只是憑以往聽到和在重慶那夜目睹了杜鵑的殺人,才這麼推想的。”

“那麼說,京師這樁血案不是杜鵑乾的了?”

“我不知道,更不敢肯定。不過,我今後對杜鵑的事,再不敢胡言亂語了。”

“哦!?爲什麼?”

“在下怎麼也想不到,京師一帶,這麼多見不到的東廠耳目,再胡言亂語,不怕再招來殺身之禍?幸而這次有你們在,我才能化險爲夷,不然,在下這一次是死定了。東廠人太可怕了。因一句話就要人的性命,誰還敢胡言亂語的?怪不得京師一帶,沒人敢談國事、論朝廷了,聽到的不是風花雪月,就是給這個什麼九千歲大唱讚歌,一片訶諛之辭,今人聽了反感,不是滋味。”

小神女聽了一笑,暗想:你這個書呆子,在我面前裝得挺像的,要是我沒有推斷錯,杜鵑是你的孿生兄弟,京城這樁血案,是不是杜鵑所爲,你比誰都清楚。從書呆子在路邊飯店脫口而出,到現在的解釋,小神女已經可以肯定,製造京城血案的不是杜鵑。不是杜鵑,那又是何人冒杜鵑之名,血洗這京官滿門?這個京官又是什麼人?怎會招來滅門之禍?小神女隱隱感到,這一樁震驚朝野的血案,包藏着一個陰謀!但小神女已無暇去深思了。她目前要弄清楚眼前這個書呆子,與神秘的杜鵑有什麼關係,是不是如自己推斷一樣。

小神女對書呆子笑了笑:“你呀!胡言亂語還少嗎?前年在長沙一間酒樓上,就胡言亂語,給東廠的人抓了去,去年在重慶的大街上,又胡言亂語,險些丟了性命,這一次,已經是第三次了。我沒有說錯你吧?就是剛纔,你又在胡言亂語了。說什麼一片訶諛之辭,令人聽了反感。要是給東廠的人聽到了,恐怕比你在飯店說的話更大罪。”

書呆子一下愕住了,四下看看:“在這馬車上,不會有東廠的耳目吧?”

小神女說:“這個,我就不敢保證了。”

“難道在這馬車上,也有東廠的人?”

“馬車上是沒有,可是那個趕馬的人,誰敢保證他不會是東廠的人了?”

書呆子一下又嚇得面色大變:“他,他,他,他不會是吧?”

小神女一笑:“就算他是,我們在車內說的話,他也不會聽到,這個你放心。”

棋兒說:“我的二少爺,你今後一定要千萬記住,不可亂說話了!”

書呆子說:“我今後真的不再胡言亂語了。剛纔,幾乎是嚇死我了。”

小神女說:“二公子,你不會死的。”

“我,我,我爲什麼不會死的?”

“哪怕你闖下天大的禍,也會有人在暗中保護你。”

“誰在暗中保護我了?”

棋兒說:“我的二少爺,你這都不明白,自然是三小姐、四小姐在暗中保護你啦。不過,你也不能再亂說話呀!”

小神女說:“在暗中保護你們的,不是我,也不是我四妹。”

書呆子又是一怔:“不是你們,那又是誰了?”

“是神秘的杜鵑呀!”

這一下,不但書呆子和棋兒感到愕然,連婉兒也愕然起來了。神秘的杜鵑,怎會在暗中保護書呆子了?三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書呆子愕了半晌:“神秘的杜鵑會暗中保護我?”

小神女說:“是呀!就是我們不出現,杜鵑也會出現來救你,在重慶船上的那一夜,我們沒有趕到,杜鵑不是及時出現救了你嗎?”

書呆子望着小神女:“三小姐,你不是和在下說笑吧?”

“你看我是在說笑嗎?”

“這不可能,我跟他從無來往,更未謀面,他怎會暗中保護我了?”

“在重慶長江邊的那一夜,他將你救上了岸,是怎麼一回事?我想這一件事你不會忘記吧?”

“那是他爲了殺東廠的人,無意中救了在下而已!不像你們,老遠從重慶趕來救我,這種情義是完全不同的。當然,他雖然是無意救了我,我也是感激,但我卻不敢與他接近,更不敢與他來往。恐怕他也不屑與我來往,更不會記得有我這麼一個無用的書呆子。”

“要是他有難求助你,你會怎樣?”

“他神秘莫測,智慧過人,會有什麼難了?就是他有難,也不會來求助我這個無能的書生,恐怕我是什麼樣,他也不記得了。就像他是什麼樣,我也不認得一樣。”

婉兒“哦”了一聲問:“他救你時,你沒看清他是什麼樣嗎?”

“我早已嚇得六神無主,敢看他嗎?只見一個黑咕隆咚的人跳下艙來,提起我往岸上飛去,我被嚇得魂飛魄散,害怕他手一鬆,我會掉下江中去了,就算不掉下江,摔在岸邊的石頭上,也會粉身碎骨。幸好他沒有鬆手,輕輕地放我下來,叫我往西邊跑,隨後他又飛回船上殺人了。”

小神女問:“那他說話的聲音,你總可以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吧?”

婉兒也說:“是呀!你這麼能判斷推想,聽不出他是個什麼人?”

“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了。怎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過,現在想起來,他聲音蒼勁,好像是個半百老人。”

婉兒和小神女不禁互相看了一眼,書呆子這麼一說,與一陣風和小怪物所說的是不謀而合,杜鵑真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那就不可能是這書呆子的雙胞兄弟了。更沒理由暗中保護這書呆子了。可是有這書呆子在,就往往有杜鵑的出現,這又怎樣解釋?說他們是一個人,書呆子明明和自己在一起,而在千里之外,小怪物又發現了杜鵑的蹤跡,更說不通了。這麼一來,又令小神女跌入一片迷霧之中。但不管怎樣,這個書呆子與杜鵑,總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聯繫和說不出的神秘。

是夜,他們投宿在保定府最北的定興縣城內一間客棧中。再往北走不遠,就是順天府轄下的涿州了。京城的血案,在定興城內,更是家喻戶曉,人人都說這是神秘的杜鵑所爲,居然連這京官家中的一個三歲小孩也沒有放過,太無人性了。小神女一聽,更不相信這是杜鵑所爲,書呆子對這事更緘口不語,害怕又招來橫禍,累及小神女。

第二天他們一行四人又登車繼續趕路,他們經涿州,過良鄉,跨過永定河的蘆溝橋。兩天多來一路上沒發生什麼意外,也沒有遭遇任何麻煩,在第三天的下午,他們從廣安門進入京城。一路上,儘管軍兵林立,東廠耳目衆多,由於小神女和書呆子都是書生打扮,是進京趕考的舉子秀才,帶着棋兒、婉兒這兩個書僮時,行李簡單,更沒有兵器,幾乎不爲人注意,守門的士兵略略盤問並驗查了他們一下,便放他們進城了。高升客棧,就在廣安門的一條大街上,書呆子和小神女,總算平安無事的到達了高升客棧。

高升客棧,可以說是京城一間頗有名氣的客棧,也是酒樓、茶室、客棧合一的客棧,門面豪華,店內裝潢幽雅,有最高級的客房,也有幾人合住的一房間,更有符合富貴人家,帶着家眷投宿的單門獨戶的小庭院,配有男女侍者。當然,它的租金是非常昂貴了,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它是方便一些來京的邊疆大臣,各地巡撫之類的要員入住的,也是各地來京的豪商巨賈所喜歡住的地方,這樣單門獨戶小庭院別墅似的樓閣不多,只有十間,另有一道門戶專供出入,沒有特別把守。這些在客棧西北角單獨建設的別墅羣,裡面有假山流水,花園小徑,拱橋涼亭供客人們享受,每一座小庭院都有圍牆相隔,不受外人干擾。

客棧的佈局是南廳北院,東西設有西廂東樓,都是一排排整齊的客房,它是京城中最豪華的客棧,但又是京城一間價錢較便宜的客棧,只要不是家境貧寒書生,一般人都住得起。由於店名“高升”意頭好,因此每次科舉,都成了舉子秀才們雲集的地方。店中有專賣文房四寶和書籍的櫃檯,所以來趕考的秀才書生,住進了客棧,不用出外,便可購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高升客棧,吃住玩樂,樣樣齊全,是京城一處文人雅士、王侯公子、富豪子弟前來飲酒、娛樂、談天的地方,它的酒樓部,幾乎是夜夜鶯歌,文人雅士不醉無歸,甚至就在客棧住下。

高升客棧的老闆鄭士奇,京城人稱笑面員外,也是一位經商的奇才,爲人十分老練和圓滑,不論對什麼人都相處得好,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走卒小販,都是和顏相處,以禮相敬,一副笑臉相迎,他也像幽谷大院其他各地負責人一樣,遵循一句話“和氣生財”。生意不成仁義在,寧願吃虧,也不與人爭執,在生意上,自己過得去,也讓對手過得去,大家都有錢賺,來個皆大歡喜,所以他在京城一帶,極得人緣,受人尊重與信賴。

鄭士奇爲人還有一個特點,極善烹調,炒得一手的好菜餚,哪怕任何一般的菜式,一到他手上,便可以化腐朽爲神奇,令所有的人吃得津津有味,稱讚不絕。他將自己這一門烹調絕技,傳授給自己的五位心愛子弟,自己極少親自下廚,除非是幽谷大院的每一年的大團拜日,他才親自下廚。所以高升客棧中的菜式,與任何一家酒樓飯店不同,有自己的獨到之式,沒有他的口傳身授,任何人學也學不會。這也是高升客棧興旺的原因之一。

鄭士奇這一門烹調絕技,除了幽谷大院的人知道外,沒任何人知道,一切由他的弟子打點。在這方面,他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他的五位弟子,一個在幽谷大院,一個在高升客棧當大廚,其他三個,分別在四川、湖廣、廣東三處地方,都是掌管幽谷大院所經營的酒樓、飯館。鄭士奇在表面上只是一個商人,是經營酒樓、飯店、客棧的商人,當然他也有一身武藝,但從不佩帶兵器,廚房中的每一樣工具,都是他的兵器,碗、碟、杯、筷、刀、鏟、鍋、蓋,一到他手中,皆成爲可怕的兵器,傷人在剎那之間。他的絕技和他的烹調技巧一樣,同樣也不爲人知。他隨手飛出來的碗、筷、杯、碟,就是受了傷的人,也不知從何處飛來,更看不出是他出手。京城之中,沒人知道他身懷武功。

小神女在高升客棧前下了馬車,店小二見兩位書生帶了兩位書僮在店前下來,知道這是進京趕考的書生,前來本店投宿了,立刻笑臉迎了出來,躬身請進,一邊說:“兩位少爺來得正是時候,我們還有幾間上好的房間,要是遲兩天來,恐怕就沒有空房了。”

小神女說:“小二哥,我是前來找你家的鄭老闆,他在這裡嗎?”

店小二愕了愕:“你們不是前來住店,是找我店的老闆?”

婉兒說:“我們不來住店,跑來這裡幹嗎?”

店小二說:“既然是前來住店,有小人招呼也行了。用不着見我家老闆,我家老闆近來可忙哩。”

小神女說:“小二哥,我們前來住店,也是前來拜訪你家老闆,我們是從四川來的,有件東西要當面交給他才放心,請小二哥快去通報一聲。”

店小二一時驚疑:“兩位少爺認識我家老闆?”

“我們不認識,但他見了這件東西后,自然就會認識我們。”

“既然這樣,兩位少爺先請到小會客室坐坐,小人立刻去通報我家老闆。”

“麻煩小二哥了。”

店小二帶小神女四人來到小會客室坐下,殷勤地奉上茶水,轉身便去報告鄭老闆了。書呆子也知道京城的高升客棧,是一間有名的客棧,是會考舉子們雲集投宿的地方。專門爲趕考的秀才們服務,幫助你打點,也爲人準備進考場一切需要的東西,就是不懂考場規矩的人,進了這家客棧,也不用擔心,店小二會事事都爲你準備好,考完三天試後,還派人接你回客棧,唯恐你在京城走失。

書呆子困惑地問小神女:“你有位四川朋友認識這店的鄭老闆?”

小神女說:“是呀!”

“誰!?”

“你在重慶住過的廖府,廖員外呀。那位廖員外,你不會不認識吧?”

“在下當然認識。廖員外是位熱情、大方、好客的富商,在商人們中並不多見。原來他認識這裡的鄭老闆,那太好了。”

“哦!?好什麼?”

“難道不好麼?在下在家鄉就聽聞,京城高升客棧名聲極好,不但在生意上童叟無欺,對應考的舉子照顧也極爲周到,只是不知道店主是誰,現在既然廖員外與他是朋友,他一定會特別關照我們,那我們在京城的行動,就方便多了。”

小神女含笑問:“你在京城有什麼行動了?”

“到科場應試呀!這不是行動麼?有鄭老闆爲我們打點,我們就不會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飛亂撲了。”

“你不會真的去應試吧?”

“在下當然是真的應試啦。不然,怎向父母交代?”

婉兒在一旁問:“二公子,你真的想榜上題名嗎?”

“題不題名是另外一回事。不過我想,我一定是名落孫山的,只好回去向父母說,我已是盡了力,不中是命,怨不得我。”書呆子說到這裡,又四周望望,輕聲說,“在下不想做那九千歲的殉葬品,稀裡糊塗的死去。”

婉兒問:“那榜上有名的,都是殉葬品了?”

“差不多吧,榜上有名的,順從九千歲的,以後沒有好下場,不順從的馬上會有大禍臨頭。只有少數的人能僥倖活下來。”

“那這次去考試的不等於去鬼門關報到嗎?”

“不錯!聰明的會從鬼門關逃出來。”

“怎麼逃出來?”

“考不上,不就是逃出來嗎?”

棋兒說:“二公子!那你千萬別考上呵!”

小神女說:“看來,我得破壞這一場考試了!我可不能眼看着這一羣舉子秀才,無辜地進了枉死城。”

婉兒問:“那我們怎樣破壞?”

“想破壞還不容易的?放一把火不就行了?”

婉兒一怔:“放火燒考場?那逃走不及的秀才們不給燒死了?這不好吧?”

“哎!你怎麼想得這般的簡單?等考生們考完試後,試卷全收上來,我一把火燒了試卷,看他們怎樣取錄?恐怕考官們連榜也無法貼出來,何必要燒考場呢?”

婉兒笑道:“對!我們就這樣幹。”

書呆子一怔:“你們不是說真的吧?”

婉兒說:“誰跟你說笑了?”

說着,剛纔的店小二帶了一位四十多歲的店老闆走了進來,一臉和善的笑容,但一雙目光十分明亮與敏銳,進門時,他早已暗暗打量小神女、書呆子等人了。小神女和書呆子連忙站起來,小神女問:“你是這裡的老闆鄭員外吧?”

“不敢!正是在下,請問兩位……”

小神女說:“在下小姓侯,賤名山,人稱倜儻公子侯山。”

鄭士奇神色有點訝然:“猴三?”

“是!是公侯伯爵的侯,深山大嶺的山,古時有位秀才名孫山,中金榜末位,看來在下這次上京赴考,也會中末位了。”

鄭士奇感到這位俊氣倜儻的公子說話風趣,且自命不凡,頗感到意外,連忙笑着說:“原來是侯山公子,久仰久仰!公子要見在下,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小神女一邊說一邊將那一枚古錢幣交給鄭士奇說,“是員外在四川的一位朋友託在下來拜訪,她說在貴店訂了‘東廂八號房’,不知有沒有這回事?”

鄭士奇一見古錢幣,儘管他與小神女素未謀面,更不相識,但知道來人不是自己人,也是幽谷大院最爲可靠和信賴的朋友,從小神女的說話,更知道來人是四川成都山鳳的人。山鳳是幽谷大院的領導者之一。飛虎隊的統領,除了聶十八夫婦和廖總管外,就輪到山鳳了。“東廂八號房”,只是一個暗號,說明來人十分重要,視爲貴賓,像領導成員般的接待。鄭士奇內心甚覺驚訝,怎麼這樣兩位公子哥兒,得到山鳳大姐這般的敬重?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但鄭士奇已無暇去思索了,連忙說:“是!是!是有這麼回事,而且在下早已準備好,請兩位公子隨在下來。”

“請!”

鄭士奇咐吩那店小二準備好一桌上好酒菜,送到三座的小庭院中去,自己親自帶着小神女一行四人,穿過一道長廊,踏進一道月亮門,在花徑中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座十分雅緻的單門獨戶的小別墅。這座小別墅,一般不對外,只接待幽谷大院重要成員居住,現在就用來接待小神女和書呆子他們了。

這座雅緻的小庭院,宛如一座富豪人家的別墅一樣,裡面的設備,樣樣齊全,更有男女兩名侍者供使喚,女的負責爲客人端茶奉水,打掃庭院,男的負責對外聯繫,採購物品,或者陪客人外出。客人們的起居飲食,都由他們打點。當然,這男女二人,自然是幽谷大院的心腹成員。女叫彩妹,男名小旺,年齡都在十歲之間,不但能幹勤快,更善解人意,尤其是彩妹,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她的聰明伶俐,討人喜歡。不用說,他們二人,都有一身不錯的武功。一般的小偷、流氓、無賴和盜賊,他們可隨發,實際上,他們也是這別墅侍衛,不容他人闖進來惹是生非,護着客人的安全。

彩妹和小旺見鄭爺鄭士奇親自帶着小神女他們而來,知道這兩位公子少爺非一般人物,自然是勤快地招呼、伺候,反而弄得婉兒、棋兒沒事可幹了。

不久,一桌上好的酒席由店小二帶人挑了進來,鄭士奇的夫人,也帶着身邊的兩個丫環來拜見小神女了。鄭夫人也是幽谷大院中的一位女中豪傑,目光比她丈夫更敏銳,她一下就看出小神女、婉兒是女扮男裝的假公子和假小子,當她聽到丈夫介紹小神女是侯山公子時,一下明白小神女是什麼人了。笑了笑,也不說破,同時也暗暗打量了書呆子主僕兩人,目光中閃現一絲疑惑之色。看來這個墨公子的確是上京應考的秀士,神態灑脫,不拘小節,卻不是江湖中人,他怎會和小神女走在一起了?反而他的書僮棋兒,舉止輕快、行動敏捷,有一身不錯的武功,和彩妹、小旺不相上下,似乎也不是江湖中人。

是夜,鄭士奇夫婦陪小神女等人飲酒用膳,以盡地主之情,事後便告辭而別。在回去的路上,鄭夫人問自己的丈夫:“你知不知道侯山公子是什麼人,她的那位書僮又是什麼人了?”

“不大清楚,但他們是山鳳大姐深交的朋友,上京應考的舉子,可以說是自己人。”

鄭夫人說:“虧你還在外面廣交朋友,見多識廣,難道你還看不出侯山公子和她的書僮是什麼人了?”

“哦!?他們是什麼人?”

“她們是女扮男裝的一雙俠女!”

“什麼!?她們是一雙俠女!不是應考的書生?”

“妾身要是沒有看錯,所謂的侯山公子,就是當今武林一代神女俠侯三小姐,她的那位書僮,身配慕容家腰形軟劍,顯然就是近兩年來震驚武林、名動江湖的慕容家慕容婉兒四小姐。難道你一點也沒聽人說過?”

鄭士奇略有的酒意也一下震驚得全清醒了:“她們真的是神女俠侯三小姐和慕容婉兒四小姐?怎麼你不早說?”

“妾身還以爲你早看出來了!想不到你也有看錯人的時候。枉你在江湖上混了多年。”

“夫人!我怎麼也想不到這麼一位俊氣、倜儻、不俗的書生,竟然是叱吒江湖的神女俠,怪不得山鳳大姐叫他們來找我了。可是她們幹嗎扮成書生、書僮來京城的?”

“夫君,小神女自然有她的用意,她既然不想人知道,我們也別多問,總之,她們有什麼事需要我們,我們盡力相助好了。”

“還有那位墨公子是什麼人?夫人看出來沒有?他不會也是武林中的一代大俠吧?”

“他卻是一位實實在在上京應考的舉子,不是武林中人,聽他的談吐,似乎是一位飽學之士,不過他的那位書僮,卻有一身不錯的武功,但也不是武林中人。”

“夫人!我得轉回去一下。”

“你轉回去幹嗎?”

“告訴彩妹和小旺,叫他們好好伺候神女俠和慕容四女俠,千萬別將慕容四小姐當成書僮看待了。”

“哎!你不用回去了,彩妹比你機靈。”

“哦!?她看出侯三小姐和慕容四小姐了。”

“她沒有看出,只是生疑,是我悄悄告訴她的,她自會好好地伺候她們。”

“那她知不知道是神女俠和慕容四女俠?”

“知道!但她裝成不知道。”

“彩妹這個丫頭爲人實在機靈,怪不得我看不出她有半點任何驚喜和不同之處。”

“要不,她怎會是我的弟子?將這座庭院交給她全權打點了?”

“夫人,你可謂強將手下無弱兵,怪得少主夫人和廖總管這麼敬重你了。將京師一帶,全由你打點、指揮。”

鄭士奇夫婦走後,彩妹和小旺也在小廚房中清洗碗碟。棋兒他望着別墅客廳上佈置這般華美、雅緻、大方舒適,住的房間也陳設得這麼好,不免擔心地問:“住這麼一處地方,比住在家裡還舒服,不知一天要收我們多少房錢?”

婉兒說:“那當然是十分的昂貴了,不然會住得這麼好嗎?”

“那要多少?”

“大概每天要十兩銀子吧?”

棋兒怔住了:“這麼貴,我們住得起嗎?”

婉兒說:“住不起也得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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