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看來只是眨眼的功夫,可許娡卻覺得這過程太過漫長,只因眼角餘光注意到丹青正疾風而來。
許娡暗自計算刀片命中宮吟飛與丹青趕來的時間差,逐一咬牙,竟然再次失手。
果不其然,在千鈞一髮之際,丹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枚釘子粗的銀針傾注全部內力射出。
叮————————!
相同的材質在撞擊之下發出耀眼的火花與刺耳的嗡鳴聲,將距離宮吟飛額前僅寸餘的刀片死死釘在其身後一副純陽子的畫像上。
丹青一陣後怕,待到得宮吟飛跟前時,哪裡還有許娡的影子!二話不說,立即單膝跪地,拱手道:“丹青失職,讓侯爺受驚了。”
宮吟飛將書往桌上一扔,不但沒有怪罪,反而一副揶揄神情,劍眉一挑,說道:“想不到你竟然連續兩次敗給同一個人。”
丹青臉色一紅,自覺羞愧至極。
宮吟飛起身,用修長的右手輕輕拂去左肩上被刀風削落的幾根鬢髮,轉身來到畫像前,摩挲着下巴,認真端詳起畫上的刀片,竟發現是用十分罕有的玄鐵打磨而成!不由蹙眉:“這刺客是什麼來頭?”
因爲在姜國,玄鐵的稀有程度絕不亞於傳說中的冰蠶絲。
丹青在許刺客交手時就已經注意到了,因而也是滿腹狐疑,只得如實稟報:“暫時還不知,不過從身形看,應該是個女的。”
“女的?”宮吟飛有些驚訝,“是哪路人手?”
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丹青也不好貿然揣測,拱手道:“容屬下再派人查探查探。”
宮吟飛“嗯”了一聲,向丹青揮了揮手:“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在津州與京城的接壤處,有一片鮮爲人知的密林,這裡荊棘遍佈,屍骨橫陳,四處瀰漫着腐臭的氣味。然許娡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令人作嘔的味道,在陰雲籠罩之下,越走越深……
腳下不時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是地上的枯枝與屍骨的斷裂聲,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密林中顯得格外刺耳,不過許娡對這些聲音卻是聽而不聞。
一路向北,大約走了一里路的樣子,便遠遠瞧見五個高大身影。中間的一位身披黑色斗篷,背對着許娡,負手而立,在其左右兩側各站了兩名黑衣護衛。
“你來了!”中間那人用陰陽怪調的腹語說道。
蒙面的許娡依照規矩,停在距離那人一丈之外的地方,將滿滿一袋金條拋向他:“還給你。”
一旁的護衛順勢接住,拉開袋口讓中間那人過目。
那人只是掃了一眼,便冷笑道:“怎麼?嫌佣金不夠?”
許娡面無表情回答道:“你可以選擇換個任務給我。”
那人冷哼:“若是不換呢?”
“那麼告辭!”許娡拱手,即刻轉身要走。
身後那人忽然陰笑出聲:“你以爲,我會讓你活着離開麼?”
許娡頭也不回,只稍稍側臉,勾脣一笑:“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話音未落,餘光已見左右兩側有兩道黑影夾攻過來。
許娡回身躲避時,手中僅有的一個玄鐵刀片已經飛射出去,就見一個護衛不可置信地捂着脖子,頓時有血柱沖天而上,隨即砰的一聲仰倒在地,頸骨竟被割斷了半邊。剩下的三個無動於衷,立即改變戰術,向許娡發起更爲迅猛凌厲的攻勢。
許娡瞳孔一縮,竟然是死士!
死士跟殺手雖然都是殺人工具,但兩者間有着很大的區別。僱主僱殺手殺人是要付高額的佣金的,而且殺手不是什麼人都殺,他們有獨立的人格,是願爲金錢而冒險的投機者,他們有選擇的權利,與僱主屬於利益關係;而死士則不同,死士沒有自我,有的只是對主人絕對的服從。想要做到這一點,必需從小給他們洗腦,這要比僱傭一個殺手要費勁得多。畢竟抹殺一個人的靈魂,使之成爲合格的死士,沒個十幾二十年的功夫和雄厚的財力是不行的。
這不禁讓許娡懷疑其僱主的身份,究竟什麼樣的人物,又有什麼樣的恩怨,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勞師動衆呢?
她知道,被僱傭這五年,暗殺不下百人,其中大部分是僱主爲了掩人耳目而無辜被害的。
就是不知道此次任務的對象宮吟飛是屬於哪一類了。
交戰過程中,許娡已逐漸摸清三名死士的武功套路,雖也是頂尖高手,但照比丹青還是低了一個檔次。
既然不是一個水平,那麼許娡也沒必要跟他們浪費時間,當即眸色一凜,將系在馬尾上的絲帶拽開。
沒了絲帶的束縛,許娡的黑髮猶如九天瀑布般傾瀉而下。
三名死士還以爲她瘋了!
伴隨着陰風,許娡嬌麗的面容忽然露出令人詭譎的嗜血笑容,冷哼道:“就憑几個行屍走肉也想阻攔我!”
嗖的一下!
不待三人反應過來,其中一個死士便應聲倒地,隨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骨碌碌滾到一邊,正是那人的腦袋。
再看許娡,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死士的身後,手中拿着一根泛着森森寒光的銀線,正對着剩下的兩名死士微笑。
這畫面實在詭異!兩名死士不由得露出驚恐神色,其中一人更是指着她手中銀線驚呼:“冰,冰蠶……”話未說完,腦袋已經搬家。
她的動作實在太快,活着的那個甚至沒有看清她是如何出的手。
只剩下最後一個了!
許娡意猶未盡地勾起脣角,不緊不慢將手中冰蠶絲收回絲帶中,又重新將頭髮紮好,然後對那個死士淡淡說道:“自盡吧,給你留個全屍。”她知道死士每次執行任務前都在嘴裡藏了劇毒,一旦任務失敗,或是被虜時,便會服毒保住主人的秘密。
只是她高估了這名死士的忠誠度。見其嘶吼着直衝過來,只得再次飛出玄鐵刀片:“算了,還是送你一程吧。”
殺人無數的許娡不在乎再添四條人命,除非她死,任何人都別想阻攔她,或是強迫她做她不喜歡做的事情。
至於那位僱主……許娡不用想也猜到一定已經趁機逃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宮吟飛雖沒有娶妻,但據說妾侍一大堆,有府裡圈養的,也有府外散養的,總之不是好鳥。他突然來提親,會不會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可是她的驕傲又不允許她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多想無益,想要知道答案,只有將計就計,嫁給宮吟飛。
這絕不是意氣用事,若真是被宮吟飛查出身份而以此要挾她或者許家的話,作爲他的枕邊人,她下手可就方便多了。
前生的她已有過這樣的經驗,新婚之夜,將任務目標殺死在牀上。
對於一個特工來說,愛情只是取得目標信任的手段。
她不在乎故技重施。
另外,她也想以此來報答許明夫婦這十六年的養育之恩。
前生的她沒有感受過親情,是個冷血的殺人工具。
今生,她在許明夫婦的呵護下長大,讓她體會到了親情的幸福滋味,因此格外珍惜,哪怕是用她的生命去守護。
更何況,許明不光是爲了許家的前程,換位思考一下,作爲父親,能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入侯門做誥命夫人,這在封建的古代絕對是最好的歸宿。
“我回來了。”許娡信守承諾,趕在天亮前回了許家。
爲了等許娡,小白已經連續兩晚沒有睡覺了,眼見着許娡翻窗進來,也顧不得什麼主僕之禮,頂着煙燻似的黑眼圈,一下子撲到許娡的懷裡,激動得熱淚盈眶:“小姐,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小姐了……嗚嗚嗚……”
許娡被許明夫婦嬌生慣養了十六年,體力明顯沒有前生那樣好了,加上也是兩宿沒睡,累極困極,一個沒站穩,竟被小白撲了個趔趄,還好扶住身後的茶桌才穩住了身形。一邊輕拍她的後背,一邊安慰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再說了,我只是去看看未來的夫君而已,又不是做傻事。”
“對對對!”小白想到什麼似的,趕緊站直了身子,來不及抹掉臉頰上的淚珠,轉身雙手合十不住的拜,小嘴也不停的唸叨:“感謝老天爺,感謝滿天神佛,我家小姐只是去看望未來的夫君而已,讓諸位費心了,費心了……誒?”說着話,忽然反應過來,轉頭問許娡,“小姐,我沒聽錯吧?您剛剛說什麼?未來的夫君?”
許娡聳肩:“不是已經提親了嗎?”
提親是沒錯,只是……小白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小姐答應了?”
“爲什麼不答應?”許娡不答反問,“宮吟飛貴爲永寧侯,又是皇帝欽點的太子太傅,賢德貴妃的親弟弟,如此顯赫的家世,我爲什麼不嫁?”
小白自小就在許家,對高門大戶的聯姻制度並不陌生,所以她覺得許娡這麼做,只是在成全許家的利益,心裡不免替許娡覺得委屈。
她悶聲幫許娡脫掉夜行衣,扶她上牀,幫她蓋被,爲她放下牀帳,期間一句話也沒有說,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可是不說,小姐就會白白犧牲掉自己的幸福,用婚姻來換取許家的前程,連她自己也難逃媵嫁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