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渾身一哆嗦,忙嚥了口口水,但見天色確實很晚了,只得告辭。
宮吟飛虛留了幾句,便起身相送,一直到宮府大門。
外傷最怕傷口感染,尤其是頭一夜,所以花影、紫煙、小白和小青這一夜都不曾安睡,四人輪流照看許娡,門口也有婆子輪班守候。
許娡夜裡起過兩起,一次要茶,一次小解。也發熱過兩次,但溫度都不高,用冷帕子敷一敷也就退燒了。
昏昏沉沉中睡了一宿,待天亮時,便再睡不着。
到底是操練過的,底子好,身體素質強於常人。加上她受傷的位置,看似嚇人,實則並未傷及要害,補補血氣也就完了。
許娡是個有分寸的人,不會傻到爲了洗白自己連命都不要,從弩箭的力道與貫穿骨肉的角度,她都計算得恰到好處。
不過好久沒這麼疼過倒是真的。
前世的她,受刑也算訓練的一門課程,什麼老虎凳,什麼插針,對她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今生有幸做了許家的大小姐,家人寶貝似的疼她寵她,連罵都不曾罵過,更別說是受罰了。
漸漸的,她也就忘了曾經所經歷的痛苦,安心做她的許家大小姐。偶爾殺幾個人,賺點外快那也是全憑她高興,喜歡就接,不喜歡也奈何不了她。
直到在宮吟飛這栽了跟頭。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
許娡雖不怕栽跟頭,但她有她的原則——事不過三。
她可以忍受自己失敗一次,兩次,但絕不能有第三次。
這是她的底線。
接連在宮吟飛面前受挫這件事情,對一個曾經驕傲的無往不利的超級女特工來說,着實是個不小的打擊,以至於讓她斷了做殺手的念頭。
就這種水平,還哪有臉做殺手!
若事情傳出去,讓她今後在殺手界怎麼混?
反正她這輩子總要嫁人的,不如就此隱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正好宮吟飛來提親,與其嫁給那些暴發戶,不如弄個誥命夫人噹噹。一來可以光耀門楣,爲許家仕途做貢獻,二來她自己也可以坐享榮華,豈不悠哉!
“夫人,您醒了?”花影就坐在牀邊,靠着牀柱眯着,聽到動靜忙睜開眼睛。
許娡剛剛已將房內情景看過一遍,見小白和小青坐在對面臨窗的大炕上,手肘支在炕桌上打盹。
還有個陌生的丫頭坐在一進門左手邊的玫瑰椅上打瞌睡。
而眼前這位,許娡認得,正是上次去護國公府時,宮吟飛特派給她的,會些功夫的丫鬟花影。
許娡本想起身看看時間,不想扯動傷口,猛然咳了幾聲。
聽到咳嗽聲,屋裡的幾個丫頭立時驚醒。
小白趕緊撲到牀前,握着許娡的手問:“小姐,你感覺怎麼樣了?”
許娡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花影勸她別動,但她不肯聽。
這點痛擱在前世,算得了什麼!
稍微緩了緩,一咬牙,還是坐了起來,卻是不敢再動,問小白:“現在什麼時辰。”
小白看了眼炕櫃上擺放的自鳴鐘:“已經卯時三刻了。”
“還好,還好……”許娡自言自語。
花影在一旁看許娡的樣子像是有什麼事情,便問道:“夫人要做什麼?可以交給我們去辦。”隨即叫來紫煙,介紹給許娡,“她叫紫煙,我叫花影,還有您陪嫁過來的小白、小青、珍珠和珊瑚,我們六個都是屋裡的丫鬟。有什麼事**人只管吩咐。”但是她和紫煙是屋裡的大丫鬟,而小白、小青、珍珠、珊瑚只能算作屋裡的二等丫鬟這件事情卻沒有說。
“……還有院子裡的丫頭蕊心和巧玲,婆子航媽媽和程媽媽。程媽媽是夫人孃家帶過來的,還有陪房胡炳泉家的和寇振興家的……”將正院裡一衆奴僕道了個遍。
許娡倒是佩服花影的記憶力,只一天不到的功夫,便將許家的人員記得滾瓜爛熟,不愧是宮吟飛器重的。
不禁重新打量起花影來。十六七歲的年紀,中等的身量,模樣不及小白漂亮,也不如小青討喜,更沒有紫煙的秀氣,是那種擱在人堆就找不見的類型。
這樣一個平庸的女孩,若不是有可取之處,怕是難入宮吟飛的眼吧?
但作爲夫妻房裡的丫鬟,以她這副模樣,女主人倒也放心。
許娡又不禁看向了跪在牀邊的小白,柳葉眉,櫻桃口,一副小家碧玉,楚楚可人的模樣,倘若叫她換身小姐的裝扮,怕是比許娡還要名正言順。
小白本姓葛,跟小青和許家三爺許世勳的丫頭小可和小愛是一同被買進許家來的。
是許娡隨口給起的名字,只求順口好記。
她們四個原本都是給許娡使的,許娡正愁閒人太多出行不便,剛好許世勳出生需要幾個丫頭服侍,便將小可和小愛打發到他那裡。
按姜國婚俗,新婚第二天早起要向公婆敬茶認親。
許娡心裡想的就是這件事情。
雖如今還是完璧之身,但到底是拜過堂的,是太后賜婚,宮家明媒正娶的媳婦。
“……不是說,要敬茶認親?”她也不確定侯門是否跟尋常百姓家的規矩一樣,她也只是看大哥許世清娶媳婦時是這麼個步驟。
花影瞭然一笑:“原來夫人在擔心這件事情。確有敬茶認親這一說,不過夫人有傷在身,老太太和太夫人交待過了,要等夫人傷好之後再認不遲。”說着猶豫了一下,“倒是幾位姨娘想要來探望夫人……”
妾室給正室敬茶,這也是姜國婚俗之一。
若換做其他事情,花影隨便打發一聲也就完了,偏偏是這件事情。夫人如今這副病弱弱的樣子,若她自作主張放姨娘們進來,怕惹得夫人不高興。但若直接打發回去,又怕姨娘們多心,以爲是夫人故意給臉色她們。
總之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她不敢攬。
許娡倒是很想見見宮吟飛的姨娘們,不過不是現在:“叫她們酉初再來吧。”她一個新過門的媳婦,雖是永寧侯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但她上頭好歹還有太夫人,太夫人之上還有老太太,她一個晚輩,不先給婆婆,太婆婆敬茶,反而叫姨娘們給她敬茶,這不叫拿大叫什麼?
“酉初……”花影好意提醒她道:“酉初是吃晚飯的時間……”擡頭間,卻見許娡一副“明知故問”的表情,便不再多言,回頭命紫煙出去傳話,“……按夫人的意思,叫姨娘們酉初來見。”
許娡這邊已掀了被子,吩咐小白道:“服侍我沐浴更衣,我要去向老祖宗和太夫人請安。”
她昨天雖昏迷不醒,但神識清明,王太醫的話,許家來人,她都知道。
既然太醫都說她沒什麼事,她還賴在牀上不起來,叫人看了未免不像話。
再說她也不希望給別人嬌貴的印象。
適當的鍛鍊也有助於傷口癒合。
思及種種,許娡便打定了主意要去見宮家老太太和太夫人。
小心沐浴之後,又重新幫許娡換了藥,包紮好。
小白將衣櫃打開,讓許娡自己挑。
既嫁作人婦,就不能再穿姑娘時候的衣服,所以整整一櫃子衣服都是新作的。
顏色由淺至深,整齊規則地排列着,單褙子就有三十多件!
這還只是當季的衣服,若將整年的衣服加起來,數百件不止。
“嗯……”許娡在衣櫃前溜了一趟,“就那件妃紅的吧。”
“小姐……啊不,是夫人。”小白改了口,卻是不理解許娡的用意,“夫人是正室,爲什麼不挑件大紅的?”
許娡白了她一眼,像是在說“笨蛋,這還用問嗎?”。
但她是不會告訴小白這麼做是爲了在長輩面前放低姿態,只是說道:“妃紅色顯得氣色好。”
小白雖不解其意,但眼下許娡面無血色,而妃紅色確實比大紅更襯膚色。於是將她所指的那件款式中規中矩的妃紅色妝花褙子取下來,爲許娡穿好。
再配上橘紅色的胭脂,果然襯得一副好氣色。
不過接下來,小白卻犯了難,她不會梳婦人髻。
“我來吧。”紫煙這時候走過來,笑着接過小白手裡的黃楊木梳。
花影也跟過來解釋:“紫煙原是大小姐房裡的,很會梳頭。”
她口中的大小姐,就是賢德貴妃宮若雪。
“夫人想梳個什麼式樣的?”紫煙笑看鏡中的許娡,竟是一副“只要你說的出來,我就會梳”的表情。
倒叫許娡沒了主意:“隨便吧,不拘什麼式樣。”
紫煙便將許娡的頭髮披散開來,從鏡子裡打量着許娡的臉盤,試着綰了一下,靈光一閃道:“不如梳個芙蓉髻吧。”
芙蓉雖不及牡丹富貴,卻多了幾分婉約與靈秀。
正合許娡心意:“就芙蓉髻吧。”
待一切妝扮停當,房門口傳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侯爺來啦!”
衆人忙起身迎出去,這是之前跟宮裡王媽媽學的規矩,許娡雖不屑,卻都記得。
許娡走到東次間時,宮吟飛已經進來,見許娡不但下牀走動,更是精心打扮一番,顯然是要出去的樣子,不由一怔:“肩上的傷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
那可是貫穿傷,哪能睡一覺就好。
許娡就笑:“雖然還沒好,但不耽誤我吃飯走路,給老祖宗和太夫人請安。侯爺這是打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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