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臉色陰沉坐到臨窗的大炕上:“去,把許家老爺太太請來,我倒要問問,他們是如何教養出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兒來的。”她尤其強調“教養”二字,奚落嘲諷之意盡顯。
許娡上前,儘可能心平氣和地說道:“太夫人,傷了侯爺是我不對,我自願受罰。但這件事情跟我父母沒有任何關係。況且丹大人已經在治了,太夫人這麼做不覺得有傷大雅麼?”她本想說太夫人“無理取鬧”來着,可她終歸是自己的婆婆,宮吟飛的親孃,所以話到嘴邊,又臨時換了詞。
太夫人本就看不上許娡的出身,要不是念在老太太喜歡,又是宮若雪執意讓宮吟飛娶的人,她老早就反對了。
如今兒媳婦當衆指責她,令她難堪,更叫她咽不下這口氣。
放眼整個姜國,也找不出一戶婆婆要看兒媳婦臉色的人家。
頓時惱羞成怒,指着許娡:“我宮家哪裡對不起你了,你竟這般殘害我兒,說!你究竟是何目的!”
許娡一雙美目翻了翻,覺得已經沒有溝通的必要了,索性把頭撇向一邊。
太夫人冷笑一聲:“你以爲我不知道麼?我要擡小白做姨娘你不允,便把脾氣撒到我兒子身上,你還不承認?你簡直就是個妒婦!”
她的這番話,儼然觸及了許娡的底線。
許娡不由將嫣紅的雙脣緊緊抿成一條線,正納悶是何人走漏了風聲,原來又是小白那丫頭。
既然人家不領情,她也沒必要再費心勞神給小白找婆家了。
“原來是爲這事。”許娡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直視太夫人的眼睛,“我還納悶是誰膽大多嘴,原來是那丫頭。”她絲毫不覺得痛心,權當自己養了個白眼狼,“既然她一心惦記侯爺,也好辦,只要侯爺同意收她,我便不再阻撓。”
“這可是你說的。”太夫人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別到時候反悔。”
其實太夫人並不是非要小白不可,不拘是誰,只要是乖巧懂事的女人即可。
在她眼中,多一位姨娘,無非是兒子身邊多一個女人照顧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剛好小白救了宮吟飛的性命,單是這份勇氣也配待在宮吟飛身邊。
說到底,她這麼做也是不想讓許娡一人獨大,將來沒有她的立足之地罷了。
她決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搶走或傷害她的兒子。
決不允許!
許娡尚且體會不到一位母親對自己兒子的愛護之情,她只知道宮吟飛是太夫人的心頭肉,而她卻傷了這塊心頭肉,所以才導致太夫人的情緒失常。
她不指望太夫人當她是親生女兒一般疼愛,畢竟婆媳關係自古以來就是人生中的大難題,她只希望不要跟太夫人鬧得太僵,便心滿意足了。
眼下,她正在朝這個目標而努力,向太夫人行禮道:“媳婦有錯在先,自是不會反悔。”
四兒突然出聲:“太夫人,侯爺好像醒了。”
太夫人立即走過去查看宮吟飛的情況,發覺他身形都瘦了一圈,不免心疼道:“我的兒,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宮吟飛咬着牙,慢慢睜開雙眼,入眼便是母親關切的臉,頓覺心中一暖:“娘,您怎麼來了?”
太夫人橫了宮吟飛一眼,面色微慍:“你啊!鬧着玩也要有個分寸。”她邊說邊和四兒合力扶着宮吟飛坐起來,抽了橫枕放在他身後讓他靠着,“多虧小白告訴了我,不然我還被矇在鼓裡呢。”
宮吟飛討好地將太夫人的手握在手中:“不過是受了點小傷,看娘說的。”
太夫人聽了不以爲然:“這還叫小傷?我的兒,你可是傷了腎臟,這萬一將來……”說着瞥了許娡一眼,“他許家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不會有‘萬一’的,娘放心,保管叫您明年抱上孫子。”宮吟飛朝許娡遞了個眼神,“是吧?娡兒。”
這也要她配合?
許娡聽了面紅耳赤,卻也不得不悶聲應“是”。
丹青適時地躬身上前,拱手道:“太夫人,讓丹青爲侯爺把個脈吧。”
太夫人趕緊讓出位置:“對對對,倒把正事忘了。”
丹青認真爲宮吟飛診斷一番,轉身對太夫人道:“太夫人放心,侯爺已無大礙,只要再敷幾貼藥即可痊癒了。”
太夫人放心地點點頭:“丹大人事務繁忙,敷藥這種小事就交給丫鬟們吧。”說着,也不顧旁人反對,轉身吩咐四兒,“待會把小白叫來,專門服侍侯爺。”
宮吟飛一聽,幹嘛叫她?不是有花影嗎?實在不行還有許娡啊。
忙說道:“小白有傷在身……”
“知道她有傷。”太夫人截了他的話,“正好,兩個人在一塊,也免得丹青兩頭跑了。”一副不容人拒絕的表情說道。
宮吟飛見太夫人的態度,已然是事先就決定好了的,便不再多話。
太夫人在說話的時候,眼角餘光也在觀察許娡的反應,見她在一旁悶悶不樂,默不作聲的樣子,心裡暗爽。
如此,太夫人也算是扳回了一局。
待太夫人離開後罩房,當真讓四兒去叫了小白過來,不但細細囑咐了幾句,還教誨她道:“……男人嘛,沒有不好、色的。”
小白感激涕零,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謝太夫人,謝太夫人……”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太夫人和許娡之間較量的棋子。
與此同時,後罩房裡,許娡也在跟宮吟飛說話。
“這下好了,又多了個人來服侍你。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哦對,‘享盡齊人福’,說的就是你吧?”她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笑看向宮吟飛。
宮吟飛聽她語氣怪怪的,問道:“你吃醋了?”
許娡哼笑一聲:“少臭美了,我不過是可憐小白那丫頭,小小年紀甘願給你做妾,嘖嘖!”
還說沒吃醋……
宮吟飛但笑不語,一雙既大且長的眼睛似笑非笑盯着許娡,嘴角向上勾起了弧度。
許娡被他盯得心虛,忙轉移話題道:“喂,你腰沒事了吧?”
宮吟飛挑了挑眉:“還行,知道關心我了。”
“你!你少臭美了!”許娡抿了抿脣,她自認平時也算伶牙俐齒,半點不吃虧的,怎麼今天面對宮吟飛會詞窮呢!
一定是自己沒吃飽的原因……
許娡打算出去找點吃的,剛一起身,宮吟飛便問:“你去哪?”
“我餓了,去吃東西。”許娡回答。
“我也餓了。”宮吟飛忙道。
在後罩房這些天,吃的都是些湯湯水水,不餓纔怪。
許娡這才注意到他略顯凹陷的臉頰。
不過,即使面容消瘦,也無法掩蓋他的俊美。
下巴上微微泛青的鬍渣更令他平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滄桑感,魅力值瞬間爆表。
宮吟飛見許娡如飢似渴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轉,不由抖了一下,拉了拉被子:“你不是餓了想吃東西嗎?怎麼還不去?”
許娡回過神來,笑道:“是啊,不過我忽然想到現在還不是吃飯的時間,不如留下來陪你說會話。”
“不必了。”宮吟飛擡手,一本正經道:“想必這些天你也沒怎麼睡,不如趁這個時間回房休息休息。”
“我?”許娡指着自己,“我睡得很好,不勞侯爺掛心。”她說着,腳步輕移向宮吟飛的牀邊,“倒是侯爺你,這些天米粒未沾,怕是餓壞了吧?”擡手便要撫摸他的臉頰。
宮吟飛不適應地避開了她的手,咳嗽一聲:“是有些餓了,待會叫丫鬟弄些點心我吃,就不勞夫人費心了。”
許娡縮回僵在半空的手,笑容加深:“也是,我竟然忘了,太夫人剛剛替你做主收了小白的,有她照顧你,我自是一百個放心。”說完笑着轉身,留個側臉給他,“你放心,小白可比我溫柔多了,她又不會武,自然是傷不了你的。”
宮吟飛暗笑,她這般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不是吃醋是什麼?
而當女人吃醋的時候,男人就應該死皮賴臉去哄女人。
宮吟飛本想這麼做來着,偏偏這時候,小白進來了。
她先是跪在了宮吟飛的牀邊:“奴婢給侯爺請安。”然後才向許娡行禮,“給夫人請安。”
就因爲她,生生錯過了跟許娡緩和的機會。宮吟飛皺眉,用鼻子出了口氣:“你有傷在身,不必多禮。”語氣十分冷淡。
許娡瞥了一眼跪在腳邊的小白,輕笑一聲,轉身向宮吟飛矮了矮身子:“不打擾侯爺享福了,妾身告退。”竟是第一次對宮吟飛自稱“妾身”,滿是疏遠之意。
宮吟飛想要出聲挽留,可是久居高位的驕傲讓他開不了口,只得眼睜睜看着許娡的身影消失在門簾之後。
小白起身說道:“侯爺,奴婢給你倒杯茶吧?”
“不必了。”宮吟飛掀了被子,揚聲道:“花影,服侍我沐浴。”躺了這麼多天,是該好好洗洗。
花影從外間撩簾進來,看看丹青,又看看小白,一時有些爲難——她可不想妨礙小白的姨娘之路。
宮吟飛見她沒反應,面色一沉:“愣着幹嘛?還不去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