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最邪惡的詞是什麼？是我。爲什麼？這個詞有什麼玄機麼？修真有個術語叫做“知我”，知我方可修真，達天道，那天道又是什麼境界呢？也有個詞，叫“無我”。
常說“天道無私”，那“私”是什麼呢？私者，吾也。
李小福說道：“修真和出家一樣，要你放棄這世間一切所有，所得，所獲，張嵐，你想好了麼？”張嵐想了想說道：“我只有一個問題，那仙界是不是就沒有紛爭，沒有矛盾的所在？是不是人人可以自在，自由，每個人都不會再懼怕另一個人呢？”李小福笑道：“你覺得呢？”張嵐說道：“我覺得不可能，只有有‘我’這個想法，就有‘我的’，‘你的’，那麼就會有紛爭，就會有‘矛盾’，我看下午那個小孩子仙人說話句句不離我，由此可見，他們並不算真正的仙人，或者說，仙人並不是修真的最高境界。”
李小福滿臉驚奇，說道：“他的道根果然不尋常，這些都是他的體悟吧，哎，看得果然比我深的多。那仙人何以稱仙呢？”這時的張嵐身上彷彿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氣度，折服衆人。張嵐答道：“仙人生而爲仙！咦，怎麼你問的問題，我都會啊，好像不用經過大腦一般。這就是那個什麼慧根麼？”
“我明白了，仙生而爲仙，就像人生而爲人，花草生而爲花草一般。花草蟲豸歷經歲月達‘知我’之境，可修成人。人也可用修煉之法，達‘物用’之境，以達成仙。仙人不是結局，不是結局，只是修煉途中一個小小的驛站而已，哈哈，我明白了，我想起來了，他們都是生而爲仙，而我，生而爲神，生而爲神，他們怕我，他們怕我。哈哈。”
餐廳裡的人奇怪的看着李小福哈哈大笑，窗外雨下的更大了，閃電一個接一個地照亮天地，彷彿要震懾某人，不要太猖狂。
“小福，你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太懂啊？”
李小福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天空，臉上一絲奇怪的笑容。
“他終究還是發現了，看來這一劫又是避免不了的了。禿驢，你怎麼看？”那九霄之上，一個聲音傳出老遠，可是卻沒有人能聽見。
“可恃者唯我！”那金光和尚眼皮不擡，吐出幾個字。
“他不該在這人間，他不該在這人間。”文士喃喃說道。
夜裡，張嵐摟着李小福，靜靜享受着溫暖的感覺。李小福只是自顧自地趁着月光看書。
“小福，要不我把燈打開吧，這樣子看書會把眼睛看壞的。”張嵐說道。李小福把書合上，伸了個懶腰，看着月光下的張嵐無比聖潔，說道：“不要緊，你忘了我不是常人麼？”張嵐幽幽嘆道：“我現在明白爲什麼我有時候我覺得你離我很遠了，因爲你本來就離我很遠。離我近的時候，只不過是你故意作出的表情。看來修真還不是好事啊。”
張嵐現在可以理解李小福的所作所爲了，也深深感嘆於李小福的離世境界，自己如果不修真的話，那自己就是拉李小福入世的鎖鏈，他終有一天會掙脫出去。這便是張嵐憂慮的事情，要想和李小福不分開的話，辦法就是修真，可是李小福也說了，最後的結果只是李小福和自己一起掙脫出去而已，到時候還是有鎖鏈的存在的。
那麼如果李小福放棄修真呢？就無所謂鎖鏈了。
“小福，其實做人也挺好了，你看看，我們有這麼多好地方可以去，這麼多好東西可以玩，這麼好好吃的可以吃，還有，這麼多人呢可以愛，父母，兒子，還有我啊。”張嵐仰望着臉看着李小福。
“是啊，可是我本就不是人啊。”
“你不是說你今世爲人麼？那就陪我這一世吧，下一世我給你當燒柴火的童子，駕車的馬伕，背書的書童，好不好啊？”
“如果你這是誓言的話，我就更不是答應你了，因爲這是要應驗的。”
“我只管這輩子，誰去管下輩子怎麼樣啊？應驗了又如何？”
李小福只是笑笑，並不作答。
張嵐看着李小福的側臉，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那種打心裡透出的悲涼充滿了張嵐的心房，無聲的淚水滑落臉龐，無人知曉的憂傷。
“要不——”
張嵐趕緊把頭埋進李小福胸口擦乾眼淚，然後擡頭問道：“要不什麼啊？”
“如果你能做三件讓我感動，動心的事，我就陪你這一世，不管誰來打擾我們。”李小福倆眼不眨地看着張嵐，輕輕說道。
“你說的是真的？你不去當神仙了？”張嵐呆呆地看着李小福。
“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李小福笑道。
張嵐湊上去輕輕咬了李小福嘴脣一下，然後笑着說道：“這算不算讓你感動的事啊？”
“這哪算？起碼得這樣——”
深夜，張嵐已然熟睡，可李小福站在窗前，盯着窗中印出的自己。
“你還有什麼話跟我說麼？”李小福突然說道。
窗子印出的李小福漸漸模糊，然後變成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
“你就這麼妥協了麼？這不太像你空的風格啊。”小孩笑道。
“空是我，我卻不是空。告訴他們，那個條件我答應了，這一世乃至永遠，他們都不能對我李家上下有半點逾越。”
“其實你還是上當了，這百年之約只是他們的拖延之計而已，他們都快修出神格了，變爲真正的神了，那時你也奈何不了他們了。”
李小福嘆了口氣，說道：“你當我真不知麼？他們如果用落花來跟你訂這個約，你會不答應麼？”
鏡子裡的男孩臉上變幻顏色，厲聲道：“他們敢！”，然後又垂首不語。
李小福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笑了，說道：“其實，嗯，你不如入世看看，隨我做個書童，好讓你見識見識這大千世界，我想對你修行也有莫大好處。”
“你不用蒙我，師父早就跟我說過，世間是個大苦海，人人都在爭搶到達彼岸的船，我已然站在彼岸，你還要我跳回去麼？”
“那你幹不幹呢？”李小福笑道。
“幹！你都不怕，我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