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畢竟還是一幫半大小子,天性貪玩,他們被路雲一番追着打,頓時玩興大起,於是都忘記拘謹,嘻笑打鬧,喝酒唱歌,關濤大着膽子去邀請長孫絳英獻唱,長孫絳英在這幫毛孩子面前找到了當大姐的感覺,於是欣然應邀。
她從來沒有在KTV唱過歌,但是陽小海說得對,凡是女神,只要不是五音不全的,天生都是歌手,一曲經典老歌《女人花》被她唱得搖曳多姿,歌聲落地,餘音繞樑,包間在沉寂幾秒後,突然爆發一陣熱烈的掌聲,幾個調皮的傢伙吹起口哨,若不是小方攔着,他們非將長孫絳英拋起來不可。
長孫絳英俏臉紅撲撲的,不是因爲害羞,而是因爲激動。她雖然出生在大家族,可是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衆星捧月的愛。這種愛很單純,很真誠,她眼前的小屁孩,在一些人的眼裡,可能都是一些壞小子,抽菸、喝酒、打架、泡妞,不喜歡上學,非主流,表達愛的方式比較另類,甚至性格有些暴戾。
但是他們思想單純、直接,在他們的心靈深處仍然深藏一顆有愛、追求愛的心,和他們在一起,長孫絳英享受到了簡單帶來的快樂。
白雪終遂陽小海所願,與他合唱《縴夫的愛》,剛唱完最後一音符,他難抑心中的興奮,居然原地一個漂亮的後空翻,嚇了大家一跳,接着就是一陣“噓”聲,他不爲所動,竟然還得意洋洋地再獨唱一首《獨自去**》,反擊兄弟們的羨慕嫉妒恨。
一直坐在角落裡默不作聲的楚東接了一個電話,嗯嗯啊啊應了幾聲之後就掛了。
“雲姐,小方姐,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他站在路雲和小方面前,有些不安地搓着手,其他人停止唱歌嘻鬧,靜靜地看着他,他強顏一笑:
“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時間晚了,我要替我爺爺了,別把他也累壞了。”
大家似乎鬆了口氣,小方從包裡拿出一沓錢,“這裡只有五萬,你先拿着,等公司賺錢了,我們就有辦法了。”楚東看着這些錢,嘴脣一陣蠕動,“小方姐,我還有錢,這錢,我……我不能要了……”
“廢什麼話,這錢又不給你的,是給你奶奶的,你說不要就不要啊?男人老狗,爽快點,別跡跡歪歪的。”路雲眼一瞪,楚東更猶豫了,小方回瞪路雲,說道:
“有話你不能好好說嗎?咋呼什麼呀。楚東,將錢拿去,別惹你雲姐生氣,她火爆脾氣上來了,要揍人的。”
她將錢塞到楚東手裡,楚東接過錢,給路雲和小方深深一鞠躬,再起身時,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當他看到路雲還瞪着他,嚇得他趕緊強忍着不落淚,和大家告別,匆匆走了,陽小海開車送他。
“怎麼回事?”白雪小聲問小方。小方嘆口氣,說道:
“楚東是一個棄嬰,被他現在的爺爺奶奶撿到,收養至今,他奶奶心臟不好,需要做心臟手術,光手術費就要三十萬。他家裡沒錢,所以暫時只能做保守治療。”
“他原來不是這樣的,他上學時成績可好了,可是家裡沒錢,交不起學費只好綴學,他心裡壓力很大。他曾經在一家小飯館打工,那飯館老闆知道他家的情況,可是那王八蛋不僅不同情,還故意欺負他,剋扣他工資,後來讓我知道了,就帶一幫人將老闆揍了一頓,他從此就和我們一起混了。”包權嘆了口氣。
“你們以前就認識嗎?”長孫絳英問。
“我們曾經是同班同學,不過他綴學,是因爲沒錢交學費,我不讀書嘛,嘿嘿,是因爲覺得學校這種地方,不適合我發展。”包權訕笑。
“少管所適合你發展,什麼時候去報個名?”關濤揶揄,包權一腳踹過去,“我丟你牢畝!”
“別鬧!”小方制止他倆,“你們兩個半斤八兩,都一個鳥樣!”關濤和包權便停止打鬧。關於楚東的話題太沉重,影響到了大家的情緒,包間裡再也沒有了剛纔的喧鬧,大家默默地喝着酒。
長孫絳英和白雪低聲商量了一會,然後白雪擡頭問:
“小方,你能不能要來楚東的銀行卡帳號?”
“我……你們……”小方一時反應不過來,路雲已經麻利打通楚東電話,她也不客套,“楚東,把你銀行卡帳號發給我。別囉嗦,讓你發就發,信不信我真揍你。”
可能電話那端楚東在猶豫,路雲的火爆脾氣再起,她也不管對方答沒答應就掛了電話,不一會,信息來了,是楚東的銀行卡帳號。
白雪打開筆記本,用網銀轉三十萬到楚東帳上。不一會,路雲的電話再次響起,電話裡,楚東除了激動還有驚慌,他結結巴巴地說:“雲…雲…姐,你…你哪來…那…那麼多…錢?”
“楚東,錢不是雲姐的,是長孫絳英和白雪的,回去好好照顧奶奶,哪天開始手術了,告訴姐一聲,我們都去看望奶奶。”這回路雲沒生氣,象親姐姐一樣與楚東說話,掛了電話,她舉杯對長孫絳英和白雪說道:
“姐們,大恩不言謝,以後要用到我路雲的,吱一聲,上刀山,下火海,絕不皺一下眉。先乾爲敬!”說罷,一仰頭,一杯酒半滴不剩,長孫絳英和白雪只好陪着幹了一杯。她們剛放下酒杯,小方又舉杯,她笑意盈盈。
“英子,白雪,路雲以前是混地下世界的,所以滿口江湖話,請你們別介意。我也替楚東和他的爺爺奶奶謝謝你們,同時也預祝我們日後合作愉快,我乾杯,你們隨意,好吧?”小方很貼心,見她們已不勝酒力,也不勉強她們,意思到就行。
剛和小方喝完了,關濤和包權又率領一干兄弟,一同舉杯,大聲說道:“英姐、雪姐,我們代楚東感謝兩位姐姐頃囊相助,我們沒有什麼專長,但是我們有一顆赤誠忠心,以後,你們就是我們的親姐,姐姐們的事就我們的事!”
長孫絳英重新端起酒杯,眼裡閃着淚花。對着一張張還顯稚嫩,卻很真誠的臉,她感動了。她出生名門,對這些一腳踏在社會邊緣的人,她曾經本能地排斥,可是今天,他們讓她看到了一顆赤子之心。
大家族裡,相敬如賓的背後,是勾心鬥角,二叔爲了利益,不惜出賣自己的親侄女。原來,所謂的上流社會,紳士名流之中,也有骯髒卑鄙之徒;在社會底層,在販夫走卒之間,也不失肝膽相照的仗義之輩啊。
“你們別鬧,看你們,把我的眼淚都鬧出來了。”長孫絳英一邊擦拭着眼角的淚花,一邊笑着埋怨,包間裡響起一片笑聲。
酒喝足了,歌也吼過癮了,大家便互道晚安,開始撤了。
回到梅里小區,長孫絳英還沉浸在剛纔的情緒裡,翻來覆去睡不着,白雪本來已經昏昏欲睡,可是受長孫絳英的打撓,也睡不着了,她大爲光火,
“英子,你思春了麼?大半夜的都不睡覺!”
“切,別侮辱你姐純潔的情操,姐是在思考人生。”
“額滴親姐啊,思考用的是大腦,而不是你的一身臭皮囊,你翻來覆去的,到底想玩哪樣?你別告訴我,你一直是用漆蓋思考的!”白雪很鬱悶。
“唉,難怪鍾子期死後,俞伯牙連琴都摔了,果真是知音難覓啊!”長孫絳英嘆息,白雪被她氣笑了,“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憑你這副模樣,給俞伯牙同志提鞋都不配,我也不是鍾子期。睡吧姑娘,一覺醒來,也許你的人生也思考得差不多了。”
“白雪,在酒吧的時候,當路雲他們一個個給我們敬酒時,你知道我想到了誰?”長孫絳英不理會白雪的冷嘲熱諷,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白雪很生氣,又很無奈,長孫絳英話癆模式已經開啓,如果不陪她好好嘮嘮,自己今晚就別想睡了,她伸一個懶腰,打一個長哈欠,強打精神,“我的親姐啊,你想到了誰,快快告訴我吧,別賣關子啊,我都困死了。”
“我二叔,長孫望。”
白雪沉默了,良久,她才說道:“英子,事情已經翻篇了,我們別再糾結好嗎?不管怎樣,我們現在都活得好好的,有 爺爺和大爺爺都在背後支持我們,我們什麼都不用怕,以前的事,就當是蒼天給予我們的考驗。”
“我不光是想這些。我是覺得,其實我們人生可以簡單些,這麼多年了 ,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快樂可以這麼簡單。二叔心機太重,心胸又狹小,他的人品與爲人處事的手段,還不如路雲和小方。”
“所以爺爺寧願打破家主傳男不傳女的百年族規,將家主之位傳給你。英子,你應該感謝長孫望,是他給你創造了上位的機會。”
“可是我寧願不要這個機會。”
白雪睡眼迷糊,她拍着長孫絳英的腦瓜殼,“孩子,這叫命中註定,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乖,睡吧,一覺醒來,酒就醒了,你的人生也就感悟完了。”
“把你的狗爪子起開!”
長孫絳英氣憤地拍開白雪的手,翻身背對着白雪,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