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財富爲自己有一羣忠心耿耿的部下甚感欣慰。
好消息接踵而至,據醫生介紹,兇手扎他的一刀沒有傷及內臟,他受的只是貫穿傷,不日就可痊癒。部下紛紛稱道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同時請求蒼司令安心養傷,爭取早日出院領導他們革命到底。
蒼財富沒他們高興,因爲醫生說那刀幾乎是擦着腎的邊緣而過的,只要稍偏毫釐,他的腎就會被匕首刺穿。
他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明白這絕對不是僥倖,而是蒙面人故意手下留情,他僅僅是在警告自己而已。以當時的情形及他的身手,他想要自己的命易如反掌。
經此一劫,蒼司令表面平靜無事,其實他內心已經掀起驚濤駭浪。他革命多年,從來沒有象昨晚那樣命懸一線,革命雖然意味着流血犧牲,但是當死亡真正降臨,蒼司令才發現其實他也是一個普通人,也會恐懼。
他真正慶幸的是蒙面人自從那一晚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長孫家族似乎也嗅到了什麼味道,他們年輕的家主長孫冶親自上門給蒼司令送上厚禮,並主動提出召開批判大會,批判長孫家族,他本人願意代表長孫家族出來向濱海市人民認罪受罰。
蒼司令雖然是革命意志堅定,原則性強的好同志,但也是性情中人,他爲長孫冶主動認罪的態度所感動,從而改變了他對長孫家族的政治偏見。
革命就是打倒一批人,團結一批人嘛,既然長孫冶同志能主動認罪,說明他還是可以改造好的。****革命家就應有海納百川的胸懷。
於是由蒼司令親自拍板,長孫冶在批判大會上承認錯誤,承諾接受改造,政治上努力向廣大勞苦大衆靠攏。蒼司令還特別強調,革命鬥爭要文鬥不要武鬥,戴高帽、遊街示衆等等批判大會的保留節目也一一俱免。
一場風涌雲動,原本註定要流血的**鬥爭,在蒼財富司令精心操作,長孫冶積極主動配合下,圓滿收官,皆大歡喜。
幾十年過去了,往事已如煙消逝,蒼財富也由風光無限的造反派司令熬成一個臉上佈滿老人斑的老頭,他仍然忘不了那個夜晚,那種利忍吃肉的聲音非常恐怖,幾乎成了他日後的夢魘。蒙面人似曾相識的陰惻惻的聲音,再次勾起蒼財富的惡夢。
“你……你……怎麼又……又來了?”蒼財富下意識伸手捂住自己的左腰部。
“蒼司令記性不錯,幾十年過去了還能記得老朽,既然如此,蒼司令也應該知道我爲什麼而來吧?”蒙面人說道。
“我不知道你三更半夜到我家來到底有何貴幹。我現在就是一個黃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不值你牽掛了。”蒼財富強自鎮定,他自忖這些年問心無愧,沒有做過虧心事,他不應該害怕半夜鬼上門。
“我來只是想再次提醒你,不要欺負長孫家,過去不行,現在也不行。”
“你到底是什麼人?與長孫冶是什麼關係?”
蒼財富頓時崩潰,多少年過去了,蒙面人居然還陰魂不散,他現在只是想從長孫冶手中要回他蒼家的東西而已,事實是長孫家欺人太甚,自己纔是弱勢羣體,蒙面人不分青紅皁白橫插一腳,天理還有木有?
如果蒙面人是行俠仗義的俠士,他就應該站在自己一邊,就如當年他站在長孫冶那邊一樣。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蒙面人的回答與幾十年前如出一轍。他伸手往腰間一摸,蒼財富的心亦隨之一陣狂跳,麻逼造的,這老小子幾十年過去了還喜歡玩刀!都一樣是黃土加身的人了,還不知道改一改這毛病,簡直頑固到不可救藥!
蒼財富陷入絕望,因爲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板,是絕對挨不起刀的!
意外地,蒙面人摸出來的不是刀,而是一支人蔘。
“上次那一刀其實我也挺內疚的,一直沒機會道歉,今天正式向你道歉。這根老山參是我親自在長白山採的野生山參,送你,以彌補我當年的錯失,怎麼樣?”
怎麼樣?我能怎麼樣?蒼財富爲之氣苦。
當年的蒼司令年輕力壯,權頃一方,人家鳥都不鳥自己,都敢手起刀落不帶猶豫的,自己也毫無反抗之力;現在自己年衰體弱,又無權無勢,任何反抗不過是讓自己死得更快而已。
“過去的事不提也罷,那都是歷史造成的誤會。”蒼財富字斟句酌,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眼前這個老魔頭。
“哈哈,蒼司令果然是大丈夫!”蒙面人爽朗大笑,向蒼財富豎起拇指。
蒼財富神色黯然,灰太狼讚美懶羊羊,他心裡總覺不是滋味。不過讚美再虛僞也比真動刀好千萬倍,白刀進紅刀子出的滋味可能更讓人不爽,甚至害怕,當年那一刀,至今他還心有餘悸,幾乎成了他一輩子都走不出去的夢魘。
“好,歷史已經翻篇,陳年舊帳咱們不提也罷,我們聊聊現在的事。”
蒙面人大馬金馬坐在意大利真皮沙發上,擡手示意蒼財富也坐下,儼然他是主人,蒼財富纔是訪客。脾氣一向不太好的蒼財富隱忍不發,因爲他知道人家的脾氣比自己更不好,還動不動就喜歡用刀子扎人,血淋淋沒人性。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老祖宗的思想瑰寶不是蓋的,蒼司令已經跨過了激流勇進的的熱血青春,幾十年的人生風雨不白給,儘管他沒什麼文化底蘊,但是一點也不影響他人生經驗的積累,人生智慧早在N年前就已經嶄露頭角。
他謙虛地接受蒙面人的安排,坐下。
“大俠,這次其實是長孫冶欺人太甚,我纔是受害者。”蒼財富誠懇地說道。
“當年自從得大俠的指點,我不僅從不找長孫家半點麻煩,還暗中給予許多照顧,您瞭解我的黨性原則,明白這是我多大的誠意和讓步。當然我不是向您邀功,我只是想向您說明其中的是非曲直。今天長孫冶給我孫子下套,陰我蒼家,我只是想找回公道而已。”
“這麼說,真是長孫冶欺人太甚啦?”蒙面人口氣似乎有所鬆動,蒼財富心中暗喜,蒙面人果然是主持人間正義的大俠,他不是長孫冶的人,他只是爲人間正義而存在的。
“是呀。”蒼財富貌似不經意地擦拭眼角,一臉都是有冤無處伸的悲憫。
“這些年,國家政策變了,社會也隨之變了,當今土豪當道,是有錢人的天下,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就難過了。”蒼財富一陣唏噓。
“當年您讓我不要打倒長孫冶,我聽您的,您看他就是一隻白眼狼,轉眼就吞掉我家產業,大俠,那是我奮鬥多年才積攢下來的一點心血啊。”
蒼財富雙手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臉悲憤。
“我今天上門去和他理論,您知道他是什麼態度?他直接就將我趕出來了。回到當年,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變了,時代變了……”蒼財富以眼角悄悄觀察蒙面人的反應。可惜蒙面人黑布裹面,看不到他任何表情。
“人在做天在看,蒼司令的人生本來就是一部傳奇,從一個倒夜香的,一夜之間成爲權勢滔天的司令,直至擁有今天的成就,可見你也不是省油的燈。其中你做過多少與米田共一個味的事我也不得而知,但是我佩服蒼司令的手腕。”
蒙面人沒有如蒼財富所願,反而他的犀利讓蒼財富臉紅。
他的家世當年讓他撈足了政治資本,卻是他心裡最不願觸及的痛。在手握大權之後這些年,猶其是借改革之風,他營營苟苟,操作手中權力蠶食國有資產,一步步將其轉爲自己的私有財產,則是他最忌諱的隱私。
儘管蒙面人沒有具體揭穿,但是蒼財富臉上的遮羞布已經被他掀起了一角,他人老面嫩,當然會臉紅了。
“咳……咳……”蒼財富尷尬地咳了幾聲。 “那個……大俠啊,是這樣的……”
“打住,你不必要解釋,我不是公家人,我不關心公家事,我今天是來解決你與長孫家恩怨的。”蒙面人揮手製止蒼財富。蒼財富鬆了口氣,往事不能重提,因爲其中有太多不能見光的事。
他是有自尊和黨性原則的人,他是既做**又想立貞節牌坊,他竊取了國家的財產,可是他又時刻想表達自己對祖國的忠貞。現今不比當年,退休已經不是問題官員的護身符,醜事一旦被揭露,法律照樣不容。
可是象這種心狠手辣的猛人,自己貌似沒有任何抗拒的能力,如果蒙面人追問,他沒辦法迴避不說。蒼財富悄悄擦了一把冷汗。
“其中的是非曲直,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我不想多說,也不必多說,如果你還執迷不悟,哼哼……”蒙面人手一揚,一道銀色冷光拖曳着“哼”的餘音,貼着蒼財富的鼻尖而過。
“篤!”
聲音靜止處,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穩穩紮在案頭一尊檀木壽星光禿禿的腦門上。蒼財富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腦門,大腦皮層的排尿反射高級中樞經由脊髓迅速接到膀胱充脹的信息,蒼財富當即就有一泄千里的強烈玉望。
時間一分一秒消逝,蒼財富終於從震驚中清醒,環顧四周,哪裡還有蒙面人的身影,空蕩蕩的房間裡,充斥着一股嗆鼻的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