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山口那座冰城要塞的時候,翁歸靡就已經知道完了。
可是現在,他也沒有了退路,不管大宛能否拿下來,他都要用一場勝利來平息國內並不平穩的狀況。元貴靡步步緊逼,各部落也生出了在他看來不算太和諧的聲音。
所以,他必須拿下山口,向國人證明,漢軍並非是不可戰勝。
只要能拿下了圖爾特山口,到時候所有不和諧的聲音,也都將會隨風逝去。
翁歸靡很清楚,他能夠執掌烏孫大權,是源自於漢室的衰弱。不管西域漢軍多麼威武,漢室已經衰落的事實卻是無法掩蓋的事實。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西域漢軍貌似強大的外表給撕開,告訴烏孫國人,唯有匈奴,纔是他們可以依靠的勢力。
已經是第三天,烏孫大軍如同潮水一般的衝擊着圖爾特山口要塞。
死傷了多少人?
翁歸靡也記不清楚了,不過那座冰城,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殘肢碎肉灑落在那二十丈長,四丈寬的冰面脅迫上,有的已經和堅冰凍在了一起。
漢軍的防禦器械,實在是太可怕了……
“相大祿,不能再打下去了!”一名來自烏古裡平原的烏孫將領,悽聲的叫喊:“漢軍得到了天神的護佑,我們再打下去,會把最後一點的家底兒都要丟在這裡。”
家底兒?
從赤金城出發的那一刻開始,翁歸靡已經把所有地家底兒都賭上了。
鏘的抽出彎刀。翁歸靡一刀把那將領砍翻,厲聲喝道:“動搖軍心者,斬立決!”
說完,他揚起帶血的彎刀,大聲喊道:“烏古裡的勇士們,漢軍也是人,他們就快要頂不住了……只要我們能殺出圖爾特山口,那些漢國的女人。財富。都將任由我們拿走。想想那數不盡的金銀財寶。想想那些漂亮的漢國女人,給我衝!”
女人和金錢,無疑是刺激烏孫人的絕佳武器。
隨着翁歸靡地喊叫聲,十幾個烏孫將領也顧不得天寒地凍,把身上地盔甲卸掉,光着膀子大吼道:“隨我衝,衝上漢國人地領土。搶奪他們的女人,把他們的土地變成我們的牧場……”
烏孫人再一次瘋狂的發起衝鋒。
在簡陋的衝車掩護下,朝着冰城要塞,朝着兩側懸崖,蜂擁而上。
徐庶,身穿母親親手交給他的滕皮甲,手持一把漢安刀,站在要塞地門樓之上。
目光冷幽。帶着一絲絲冷戾之色。
三天的血戰。讓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變成了心腸如鐵石一般堅硬的主帥。
仔細想想,徐庶甚至要感謝那些黃巾亂匪。見識過成千上萬的黃巾賊衝鋒。眼前的這一幕,似乎也變得不再是那麼可怕。雖然是第一次上戰場,可是內心中,徐庶覺得自己就應該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敵軍的喊殺聲越大,徐庶地心裡也就越冷靜。
“鐵滑車準備!”
當烏孫人地雲梯打在了冰面脅迫上的時候,徐庶淡定的發出了命令。
主公真神人啊!
居然能想出鐵滑車這樣地武器。不過,這樣的武器,也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下最有用處。
的確,董俷的鐵滑車,也只有要塞這樣的環境下能產生巨大作用。
隨着烏孫人開始向冰面上攀爬,徐庶的眸光,也變得越發冷幽。經過三天的苦戰,冰面已經不再像早先那樣的溜滑。隨着屍體的跌落,還有鐵滑車一次次的衝擊,使得整個坡面看上去坑坑窪窪,到處都灑落着肉鮮血混在一起的冰屑。
“放開繩索!”
鐵滑車的尾部,除了有鎖鏈之外,還有一根根繩索,栓在城頭上。
隨着徐庶一聲令下,鐵滑車帶着轟隆的聲響,向城下衝了出去。所過之處,冰屑飛濺,血肉橫飛。三角形的鐵滑車車頭撞在烏孫人的身上,瞬間就把人撕成兩片。
巨大的衝擊力,把雲梯摧毀,把烏孫人撕得是支離破碎。
一輛鐵滑車下去,馬上就有第二輛鐵滑車被退過來。三天的時間裡,因爲鐵車碰撞而被毀去的鐵滑車,足有二三百輛。不過大多數時候,都還能把鐵滑車收回來。
一輪鐵滑車落下,緊跟着就是滾木礌石。
徐庶儘量減少弓箭的使用,而是把箭矢儘量的提供給兩側懸崖上的甘賁和董鐵。
畢竟,他二人所要承受的壓力,絲毫不會比他所面對的壓力小。
薰俷和義靜靜的站在門旗大下方,看着在山口外淒厲哀嚎慘叫的烏孫人,兩人都是面無表情。經歷的戰事多了,這種死傷的場面對他二人而言沒什麼特別。
只是靜靜的看着,當烏孫人退下之後,董俷擡頭看了看天色。
“差不多了,翁歸靡想必該收兵了吧。”
收兵回去。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是爲不智。這老小這簡直就是浪費士卒的性命。”
薰俷卻沒有開口,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皺起了眉頭。
“主公……”
“哦,咱們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不在那老小子的位子上,自然無法體會到他的壓力。據林鄉亭侯送來的消息稱,烏孫國內如今也有些不太平靜……呵呵,那元貴靡打得好主意,想借我們的手上位,又想借匈奴人的力量,保住他的地位。”
“他那是癡心妄想。”
>就該他笑了。”
這時候。烏孫大營中,傳來了銅鑼響。
持續一天的攻擊,終於在傍晚時分停止下來。
烏孫人在丟掉了幾千人地性命之後,一無所獲。而圖爾特山口,依然牢牢的掌握在漢軍的手中。所付出的代價,是十二輛破損的鐵滑車,還有上萬支鵰翎箭。
漢軍死傷,大約在二三百左右。
按照常理而言。這是一個不小的勝利。
可是董俷並不覺得開心。他在城頭上想起了一件事情。讓他久久無法獲得平靜。
大宛被殲滅,烏孫也保全不了多長時間。
接下來,董俷要面對的是冥頑不化的康居國。而這個國家,據說南部是農耕城市,北部以遊牧爲主。其中還有大片地土地,屬於山嶺地帶,地形地貌好像很複雜。
不是董俷地心氣高。而是薰俷想要趁此機會,將康居這顆釘子一下子拔掉。
當然,這還需要籌謀策劃,不能急於一時。而董俷所想地,則是如何在山地中作戰的問題。
也就是說,一旦對康居開戰,他必須要有一支精幹的山地軍。
誰可擔當這一重任?
陳到也好,張郃龐德也罷。甚至算上在朔方的徐晃。鵲陰的徐榮,好像沒有人精於這支人馬的訓練。而董俷上一世雖然生活在山林之中,可如何訓練山地軍。一樣是沒有半點頭緒。當然,他可以把他知道的那些東西寫出來,但還是沒有用處。
關鍵就在於,必須要有一支精於山地作戰地人。
士卒?
薰俷倒不是很擔心。西域羌、等族,在大多數人的思想中,都是以遊牧爲主。
可事實上,這些羌、的生活習慣並不是完全一樣。
的確是有遊牧爲主的羌人、人。不過也有習慣於耕種的羌,還有生活與山中的異族。
這些人,足以組織起一支山地軍,關鍵是誰來擔當。
當晚,董俷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徐庶。
徐庶也覺得這是一個大問題,沉思了片刻之後,輕聲道:“若是三爺在,說不定……”
“沙沙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除了三爺之外,庶曾聽聞那賈龍如今在主公麾下?”
“賈龍?”
薰俷猛然想起來了這個人。
但是賈龍地年紀有點大了……他那個學生張任倒是可以用,但董俷卻有點不放心。
演義裡地張任,是一個非常忠誠的人。
可誰知道真實的張任,又是一個什麼樣地人物呢?
徐庶笑道:“其實這有何難?主公不相信張任的話,不是還有一個甘賁嗎?此人頭腦雖然簡單,可畢竟是甘白王三族的後人,多少也會受到些薰陶。以甘賁爲主將,以他的武力足以震懾羌,輔之以張任,再給甘老虎安排個軍師,足夠了。”
“軍師?誰可爲軍師?”
“子瑜遠謀,且性情沉穩,心思細密。有他出面,這支山地軍與主公親掌有何異?”
諸葛瑾?
的確,諸葛瑾很合適,最重要的是,他對董俷是極端的崇拜。
有他在旁邊,不管甘賁還是張任,都難以逃出他的算計。更何況,這對諸葛瑾,無疑也是一番磨練。
薰俷想到這裡,“元直此言甚善,我當牢記。”
徐庶聞聽,也不禁笑了……
就在董俷和徐庶在大帳中籌謀未來的時候,一支人馬悄然出現在納倫河谷。
納倫集已經成了廢墟,但這並不妨礙烏孫人把糧倉建立在此處。有大約三千多人負責看守,成片的倉縻矗立在河谷之中。夜已深,烏雲遮住了月亮,河谷起了風。
越兮跨坐一匹紅色的西極馬上,手挽繮繩,倒拖三叉方天戟。
遠遠的,傳來邦邦邦的聲響。
已經三更天,河谷大營中閃爍着稀疏的***,寂靜無聲。
馬銜枚,蹄裹布,三百元戎沉靜的立於越兮身後。對於這河谷,元戎軍可是一點都不陌生。如今的情形,和那一晚的情形是何其相似?所不同的,就是換了主將。
對於越兮,元戎軍不瞭解。
不過既然主公委派他。想必也不會差了。
兮擡頭看看天色,緊了緊身上的戰袍,扭頭看了一眼元戎軍。
如果真的能讓我指揮這樣一支人馬,就算是死了,我也心甘情願。虎狼之將,果然是名不虛傳。我這次如果能打的漂亮,想必大都督也會高看我一眼,倒是個機會。
越兮想到這裡。不自覺的握緊手中的三叉方天戟。
這方天戟。重八十八斤。從越兮的祖父開始,不知道曾飲過多少人的鮮血,戟頭的月牙兒,都帶着一抹猩紅地光澤。越兮耐心地等待着,默默地看着遠處軍營。
隨着刁斗傳來邦邦邦的聲響,四更天已至。
這時候的人,睡的最沉。警惕性也最低。越兮高舉方天戟,輕呼一聲:“隨我殺!”
西極馬呼的竄出,朝着那大營衝去。
納倫河谷距離圖爾特山口有兩天的路程,之所以把糧倉設在這裡,就是因爲這裡安全。
不過,也正是因爲這樣的一個原因,使得河谷大營中地士兵,警惕性不高。
等到越兮已經衝到了大營門口的時候。守衛營門的烏孫士卒才覺察到情況不妙。
幾名士卒蜂擁而上。被越兮躍馬橫戟,挑飛出去。
大門沒有關閉,越兮帶着人衝進了營地之後。立刻四處放火。
有河谷大營的守將與睡夢中驚醒,盔歪甲斜的衝出營帳,和越兮正好打了一個照面。
越兮方天戟在手中滴溜溜一轉,一式巨蟒翻身,大喝一聲,將守將斬殺與馬下。
整個河谷大營頓時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守衛大營的士卒,紛紛跑出來救火。
元戎軍架起了連弩,鋼弩呼嘯在空中掠過,點點寒光飛出,四周靠近的烏孫士兵有地被鋼弩給撞飛起來,身體被射了一個對穿。漢安刀帶着一片片森冷地刀雲,在亂軍中好一陣砍殺。眼見着火勢越來越大,越兮這才帶着元戎軍,殺出了大營。
趁着夜色,一行人遠遁而去。
在黎明時分,河谷下起了鵝毛大雪,把越兮等人的行跡徹底的掩蓋起來。
糧倉被燒,烏孫大軍立刻面臨着斷糧地危險。
而從前方傳來的消息,貴山城被漢軍攻破,集結在貴山城的八萬大宛軍死傷慘重,其中有半數被俘……而大宛王則被生擒活捉,連帶着王妃數百人,被押送往漢安縣。
翁歸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之中。
還要繼續打嗎?
如果就這麼灰溜溜的撤兵,那麼他相大祿的威信,就徹底的沒有了。
可是如果不撤兵,糧草斷絕,軍心散亂,眼前的冰城要塞依舊是守衛森嚴,怎麼打?
翁歸靡看上去,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整個人呆坐在大帳中,目光發直,心中茫然。
“相大祿,不能再打了……我們撤兵吧。至少我們現在還有兵馬,就算大昆彌不肯接納我們,可是我們還有烏古裡啊。我們回烏古裡,重整旗鼓。等康居國大軍和呼屠單于的大軍抵達,我們就可以兵合一處,再殺出烏古裡,烏孫國還是咱們的天下。”
有謀臣輕聲的勸說。
如果早在幾天前,有人說出撤兵的話,翁歸靡會毫不猶豫把他殺死。
可是現在……
翁歸靡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既然如此,也只有退兵一條路了。傳令三軍,準備撤退!不過,我們不能再回赤金城了,直接退回烏古裡平原,等待時機吧。”
這一句話,說的是極爲蒼涼。
翁歸靡很清楚,這一次撤退之後,下一次重新入主赤金城,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也許,他是無法看到那一天了……
烏孫大營的異常行爲,被徐庶敏銳的覺察到了。
他很快就意識到,烏孫人這是準備跑了。原本還想要等待貴山城大軍抵達,將這支人馬圍殲。可是現在看來……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讓他們這麼白白的逃走。
徐庶立刻下令,巨魔士準備出擊。
自開戰以來,特別是在戰況激烈的時候,董俷幾次想要出動巨魔士,但都被徐庶阻止。
巨魔士不出則已,出必然要一戰功成。
所以要選擇最好的時機,即便是後來調動了背嵬軍出戰,徐庶也沒有使用巨魔士。
現在,時機已經成熟!
要塞外的冰面,隨着慘烈的戰鬥,早已經不復存在了。
薰俷頂盔貫甲,罩袍束帶。跨坐獅鬃獸,掌中雷音錘,隨着悠長號角聲,率領着巨魔士,自要塞中殺出。
獅鬃獸,發出暴烈長嘶。
薰俷揚起雷音錘,“巨魔揮金錘!”
“舉世皆震驚……”
巨魔歌在蒼穹中迴盪,巨魔士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殺向了烏孫軍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