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死的並不是很痛苦。
薰肥不管在嘴巴上說的是如何狠毒,可如果真的讓他做起來,卻無法真正的做到。
虐殺二字,說起來很容易,可對於一個正常人而言,可不容易做 到。
薰肥不是個窮兇極惡,心理扭曲的人。他始終認爲,殺一個人那就乾淨利落的殺了,不要搞那麼多花樣出來。什麼凌遲、腰斬、五馬分 屍,那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韓遂殺了他的姐姐,這個仇一定要報。
但是卻不一定用那種很惡毒的方法,直接殺了了事,最多再捎帶上韓遂一家。
滿門十七口人,被董肥砍下了腦袋,不過韓遂是最後一個被殺,眼睜睜的看着家人慘死麪前。
在董肥看來,這已經是對韓遂最大的懲罰。
薰卓在看到韓遂的人頭時,竟呆呆的坐在書房裡,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薰肥的信裡也沒有說太多事情,只是很簡單的告訴董卓:“父親韓遂被我親手殺了。”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很多東西。
薰卓老淚橫流,把李儒趕出書房,一個人呆呆的坐着。
也許就是在這一刻,他想起了已經死去七年之久的女兒,想起了過往的點點滴滴。
李儒很理解董卓這一刻複雜的心情,也沒有去打攪,只是在門外靜靜的守候。
薰卓病了!
病的很突然……
一夜之間,他好像衰老了很多,在強撐着參加完朝會之後,就倒在榻上,一病不起。
幸好華佗在雒陽,總算是保住了董卓的性命。
用他的話說:“老太師業已六十高齡,身體本就不是很好。早先時候,因事而使得心氣短缺,時常會出現心痛的狀況。如今經歷大喜大 悲,更使得心氣不足。最好不要再讓老太師操心瑣事。靜養爲妙。否則的話,下一次老太師可就未必能挺過去。”
李儒輕輕點頭。
是啊,自從雒陽大戰結束之後。細數初平二年,似乎除了董肥襲擊朔方之外,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情。可日常的瑣事,當真是多不勝數。士人們出工不出力,雒陽庫府空虛,一方面要進行大規模修繕,以工代賑;另一方面卻要應付來自各方面的冷箭暗矢。對於一個年已六旬的老人而言,董卓所承擔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這時候,老夫人手拄龍頭柺杖,在兩個奴婢地攙扶下,走了進來。
“華先生,我兒情況如何了?”
李儒連忙向華佗搖搖頭,那意思是說:最好不要把情況告訴老夫 人。
“老太君,太師只是操勞過度,加之大悲大喜,故而有些不適,只需靜養就好。”
華佗很聰明。理解了李儒的意思。
不過他還是把注意的事項說了出來。畢竟董卓目前。確實需要多多休息。
老夫人鬆了口氣,“那老身可否進去探望?”
華佗說:“老太君只管探望無妨。只是時間不要太長。我擔心老太師會感到疲憊。”
“這個,老身明白。”
顫巍巍。老夫人朝着臥房走去。
門外地家人很主動的讓開了一條通路。
華佗正要離去,卻被李儒給攔住了……
“神醫,儒有一事想要拜託。”
“啊,林鄉亭侯切莫如此客氣,有甚事情,但說無妨。只有老朽能做到,定不推辭。”
李儒拉着華佗走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關於太師的病情,若有人問起,還請神醫不要告訴他們真相……另外,請速速告知與我。您知 道,這雒陽城內有很多人對我們持有敵意。若讓他們知曉太師的病情,我擔心會引發**,就拜託神醫了。”
如果換一個人,李儒一定會毫不客氣的殺掉。
但華佗卻不一樣,一來他是董肥所看重的人,而來他和華雄是本 家,只這兩樣,就讓李儒不得不顧忌。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卻是在於李儒本身。和薰媛成親多年,至今還沒有子嗣。雖說這裡面有二人長期分居的緣故,可李儒總是覺得不正常。
華佗爲他診治了一番,才幾個月的時間,這董媛就有了身孕。
只有三個月,但對於李儒而言,卻是一件大喜事。自然在言語間對華佗非常尊敬。
華佗也明白董家在雒陽地狀況,點點頭,表示明白。
他自去爲董卓開藥方,李儒則站在小院門口,仰天輕輕的一聲嘆 息。
父親啊,您可千萬不要出事……至少在西平回來之前,莫要再發生什麼意外啊。
也難怪李儒會如此的憂慮。
薰家能有今日的成就,靠的是兩個人。
一個是董卓,另一個就是董肥
。如今董肥不在雒陽,董肥萬一出事,可真的麻煩了。
那該死的死間,至今蹤跡全無。
可以說,那傢伙很有耐性,至少到目前,他沒有露出任何的破綻。
李儒懷疑過許多人,可最終還是無法確定。這不得不說,那死間的手段很高明。
同時,李儒也知道,若那傢伙出手,定然是致命的。
我就不相信,找不出你地跟腳……
李儒握緊了拳頭,看着灰濛濛地天,心裡面有一種莫名地寒意。
“母親,卻是讓母親擔心了!”
不管歷史上的董卓,被人評價地如何不堪,但有一樣卻無法否認,他是一個孝子。
事實上,在董肥地印象中,董卓卻是一個大孝子。
這也是他後來願意幫助董卓地原因之一。按照上一世的記憶,村裡的老人曾說過:一個孝順的人,再壞也有限度。董肥不相信,董卓是一個孝子,怎會那般殘暴?
此刻的董卓,正躺在一張酸棗木做成的大牀上。
這牀,是董肥離開雒陽前,請雒陽的工匠爲董卓專門打造的,董卓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日趨臃腫肥胖。坐不了太久,就會氣喘吁吁。感覺疲憊。故而做出這張大牀,算是對老爹的一番孝心。不管怎麼 說,老爹在。那就是薰家地一片天啊。
牀上鋪着厚厚的牀褥,董卓就那麼斜躺着,圓木枕頭邊上,還放着公文。
老夫人在董卓身邊坐下,擺擺手,示意婢女退出去。
“一晃,我兒已經六十了……”
老夫人面帶淡淡的笑容,伸出手。想要撫摸董卓地面龐。薰卓吃力的擡起身子,把臉湊了過去。
“呵呵,當年的黑小子,如今也長了一臉的鬍子……仲潁,你的確是老了。”
那略有些淡然的語氣,讓董卓心裡面不由得一陣發酸。
人老了,怎得這眼淚也變得不爭氣了?動不動的就想跑出來。
“娘……”
薰卓剛想說話,卻被老夫人阻止。
“仲潁,娘還要靠着你來送終,你可千萬別走在我的前面。”
“娘。您這話說地……”
“別瞞着我。我人老可心不老。華神醫沒有告訴我實情。可我就是知道,你這次病的不輕。年紀大了。就別再爭強鬥狠了。外面的人想說什麼。就隨他們說去吧……別動不動就發火,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反而會讓那些人高興,又是何苦來哉?”
老人的話,往往帶着真知灼見。
薰卓仔細想想,這一年中,自己真的很容易發火,有時候那火氣來的是莫名其妙。
“娘,孩兒記下了。”
“董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娘這輩子都沒有想到。不過,我卻想起了阿醜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提起阿醜,董卓心裡面就泛着甜味。
誰家的兒子能有我這獅兒般的出息?老夫哪怕就是死了,也足以笑着瞑目。
“娘,阿醜說過什麼?”
老夫人說:“還記得當年阿醜在演武場差一點殺了阿秀地事情嗎?我後來曾問他,爲何要習武,爲何要做萬人敵?阿醜當時說地那一番 話,真地讓我非常震驚。”
“娘,阿醜到底說過什麼話?您倒是說啊……”
老夫人笑了,咧開嘴,嘴裡面已經沒有了牙齒。
她說:“阿醜當時說過一句話,凡事過猶不及,盛極必衰。仲潁你當時爲河東太守,就會想着做更大的官,但是如果有一日,你做地官再也無法升遷,就是我董家大難臨頭之時……有時候我就在想,阿醜是不是有未卜先知地本領,居然讓他說中了。”
“過猶不及,盛極必衰……”
薰卓心念一動,不禁暗自吃驚。
這些話,還是第一次聽聞。記得那一年,董肥纔不過七歲而已,居然能預知未來?
那他在張掖的作爲,只怕也就是因爲此。
薰卓沉思片刻,擡起頭看着老夫人說:“娘,那您也知道,阿醜在張掖地作爲嗎?”
老夫人笑了笑,輕輕點頭。
“那您的意思是……”
“阿醜說過,江山帶有人才出,各領**數百年。仲潁,你當曉得急流勇退纔是。”
“急流勇退?”
“這是阿醜告訴我的,意思就是人當在最得意時功成身退,纔是明哲保身的大道理。”
薰卓卻輕聲的嘆了口氣,“娘,我也想功成身退,可是卻沒有退的餘地。如今,我只要退一步,士人就會進兩步。若是退的太急,只怕將來我董家滿門不得保全。”
老夫人連連點頭,“你的難處,我當然知曉。凡事需早作謀劃,我今日和
你說這些,就是想你明白這個道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該怎麼去 做,你自己做選擇。”
說罷,老夫人拍了拍董卓的臉,“過些日子,等媛兒生下了孩子,我準備去張掖。”
“娘,你要走?”
“阿醜出征前曾和我說過很多次,張掖如何好如何好。那是咱的第二個家,怎能不去看看?呵呵,其實阿醜出征前我就有這想法,沒想到一拖再拖,拖不起了啊。”
老夫人說完,拄着龍頭柺杖站起來。
薰卓連忙喊婢女進來,攙扶着老夫人緩緩離去。
老夫人走了,可董卓卻陷入了沉思……
急流勇退嗎?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如果真的要放棄,卻不太容易。
不說別的,幾十萬西涼軍要有妥善的安置。阿醜的未來,也需要做個更好的謀劃。
有些時候啊,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卻真的很難。
李儒悄然走進房間裡,見董卓在沉思,也沒有出聲打攪。他靜靜的往旁邊一站,直到董卓發現了他的存在。
“文正啊。你來地正好,我需要和你說些事情。”
若說董卓最信任誰?
只怕就是李儒……
從十三年前,李儒跟隨太開始,一轉眼,當年的青年,如今兩鬢也略顯斑白。
這都是爲他出謀劃策,費心操勞所致。
薰卓看着李儒,把剛纔老夫人說的那些話,提煉了一下之後,又告訴了李儒聽。
李儒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薰卓話語中地含義。
“父親是想要退下來嗎?”
薰卓點點頭。“我確實有這個意思。但我也知道。退下來不容 易。只怕第一個不答應的,就是咱們涼州軍一系的人。而且。士人苦苦相逼。我真的很擔心,如果我有所退讓。只怕那些士人就會趁機要了我們的性命。找你來,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李儒搬了張太師椅,在牀邊坐下。
一手捻着鬍鬚,一手輕搖紅綢扇,若有所思。
“阿醜說的在理,可父親所擔心的,也沒有錯。若我們退讓,不說士人會如何,只怕第一個造反地,就是咱涼州軍內部的人。涼州軍是咱們手裡的利劍,丟棄的話,就失去了自衛的能力,可拿着的話,我怕會傷了自身。唯有這利劍在一個強力之人的手中,而這個人是我們的心 腹,最好是自家人,方可保證我們的利益。”
薰卓不傻,聽出了李儒話裡的意思。
“你是說,把涼州軍交給阿醜?”
李儒點點頭,“父親難道還覺得,有第二個人適合掌握這把利劍 嗎?”
“若是阿醜,我自然放心。”
薰卓沉吟了片刻,又擡起頭說:“可是阿醜畢竟年輕,我擔心有人不會服氣他。”
“地確是有人不會服氣,但涼州軍大部分,卻是對阿醜信服地。”
薰卓地目光,突然變得冷厲起來,“若是如此的話,那就把那不服氣地人除掉好了。”
李儒好像沒有聽見董卓地話。
掰着指頭算了起來:“不服氣阿醜的人,無非是一些老人。阿醜與文開素有交情,此次若非他請來華神醫,只怕文開至今還在鬱鬱寡歡,所以文開不會有問題。”
文開,就是華雄。
薰卓也知道,董肥和華雄交情很好。
華雄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統兵打仗有一套,在涼州軍中的威信最高。
“徐榮、樊稠都是老實人。樊稠如今在樂浪,不可能會有問題,徐榮此人嘛,對阿醜也很敬佩。他那匹菊花青,還是阿醜送他的禮物,想必也不會有什麼特別大的反應。”
薰卓再次點頭,“大方爲人敦厚,也不是很有野心的人,當不會有問題。”
“那當然,大方不管怎麼說,和咱們都是一家人。”
“那韓猛更不會有問題。他兒子就在西平麾下效力,想必早就已經歸順阿醜麾下。”
薰卓掰着指頭細數。
說完之後,疑惑的看着李儒:“若是這樣說來,沒有人會對阿醜不服氣啊。”
李儒眼睛一眯,臉上浮現陰冷的笑意。
“父親,你怎麼把那兩個人給忘記了呢?”
薰卓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不過看着李儒的樣子,猛地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沒錯,我居然把那兩個人忘記了……如此說來,這兩個人當是西平上位的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