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城看着正在祈求自己的母親,心底的涼意更深了。
沈清萍不是十足的壞女人,壞媽媽,她也會關心孩子,也會疼愛孩子。
但是,她對孩子的愛,比不上對她自己的愛。
每當她有什麼達不到的要求時,她總會說這麼一句:爲了媽想想。
他筆直的站着,沒有伸手去扶幾乎要昏倒的沈清萍。
“媽。你的意思我不明白。爸怎麼了?”
他也聽出了沈清萍話中有話。
這話一問,沈清萍的臉色僵了僵。
“他什麼樣子,你不知道?”
他知道,顧仲擎一直算不上一個好丈夫,顧承澤會變成這種樣子,多半也是有樣學樣而已。
“爸是對不起您,可是那並不妨礙您在顧家的地位。畢竟就算我死了,大哥也還活着,他自己生不了孩子,可以想辦法,藉助技術手段,或者領養,您不用替他擔心,更不用擔心自己的地位會動搖。”
最深的話說出來,沈清萍的臉白了白。
樓上,慕安寧聽着這些話,也後背生冷。
心裡,還有隱隱的心疼。
她跟慕家關係在壞,也是跟繼母。跟父親。
她的母親,在世的時候,對她是很好的。是很愛她的。
不像眼前這個,不能說不愛,可惜,愛的讓人發冷。
有這樣的爹媽,兄弟,這些年,他的日子有多難,可想而知。
難怪,他說,最後的日子,他想她陪伴。
也許,她這個外人的陪伴比家人都更有溫暖吧。
“媽咪……”
掌心之下,慕小寶那張小嘴發出小小的聲音:“爸爸幹嘛老說他要死了。我不要他死。”
“他不會死。”
慕安寧低眉,咬着牙低聲說。
樓下。
沈清萍失望的看着兒子。
“衍城,你根本不懂。你爸,他有好些事,你根本不知道,你交出了股份,本來我們商量好的,是給你大哥的。可現在,你的股份在他手裡攥着。根本沒到你大哥手上,更沒到我手上。
顧家,以後是誰當家,那都是說不定的事。衍城,媽在顧家呆了幾十年了,你爸,我拿他沒辦法,能指望的不過就是你們兩個兒子。
你爸原來就器重你,如果你有個兒子,他也會收斂一點。就當我求你,生個兒子對你來說有多難的事?又不是讓你去生,你只要找個女人就行了。
慕歡顏你不喜歡,換個人,只要不是那個慕安寧,外面的女孩,家世差點的都無所謂。我們只要個孩子。”
沈清萍眼巴巴的看着顧衍城,一副很可憐,很無助的樣子。
而這話卻說的激起了顧衍城眼中的火苗。
“照您的意思,我是什麼?專門負責傳宗接代的?”
女人受不了這樣的定義,男人同樣也受不了。
尤其是他這種能力卓絕的男人,如今在母親眼中只剩下這個功能了,他怎能接受?
而樓上,慕小寶聽到這裡都皺了眉毛。
“爸爸爲什麼要跟別的女人生兒子?纔不要,他不是有我嗎?”
是啊,他不是有小寶嗎?
慕安寧看看慕小寶那黑漆漆的腦袋,突然有些慶幸當年自己那一念的不捨留下了這個孩子。
否則的話,他真若無法解了身上的餘毒,那便是連自己的一絲血脈都沒有留下了。
心裡一陣唏噓,樓下的空氣裡也蹦出了點點火星。
“好了,媽。你不要說了。這種事,我不可能答應你。吳媽,送客。”
送客。
冷硬的話語甩出,沈清萍的臉白的可怕。
她盯着眼前高大的兒子,眼中幾乎有了恨意。
但是這一抹恨意,顧衍城根本沒看到。
因爲說了這兩個字,他就轉身上樓了。
“太太,走吧。二少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說不會同意就不會同意的。”
吳媽在不遠處也聽見了這些話,心裡其實是心疼顧衍城的。
所以,即便對方是沈清萍,她一個當下人的還是多說了一句。
沈清萍沒有朝她發火,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僵直的盯了樓梯上人盯了一會,才氣咻咻的轉身。
出來,下臺階的瞬間,她的目光被臺階旁的一組挖沙的小工具吸引了。
那不是大人用的工具,是孩子用的。
她的眼睛在這套小工具上停留了幾秒,瞳孔縮了縮,沒說什麼,轉臉下了臺階。
慕小寶回來的時候又在他那塊地裡給他的小寶貝們挖了兩條蚯蚓,跑回來,來不及收,隨手就先丟在門口了。
吳媽看見沈清萍的目光落在那,心裡咯噔了一下。
正想着怎麼解釋,沒想到沈清萍卻沒問什麼就走了,她又鬆了口氣。
樓上。
顧衍城一上來就看在站在牆邊的母子倆。
慕安寧看見他手就鬆了,慕小寶順勢掰開他母上捂着他嘴的手,朝顧衍城撲了過來,抱住了他的腿。
“爸爸。你不會跟別人生小孩的吧?”
他纔不願意有人分走他的爸爸。
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洋溢着暖光,照的人心底的寒意都消散了幾分。
“不會的。”
顧衍城揉了揉慕小寶的頭髮,微微勾脣,眸光卻又微微挑起,看着那個半靠在牆壁上的女人。
“要生也跟你媽咪生,給你生個妹妹,好不好?”
“小妹妹呀?好呀,好呀。”
某寶瞬間就被勾去了。慕安寧聽了這話,心顫了顫,臉頰微微發燙,沒說什麼,轉身就走向自己的客房了。
“小寶。”
顧衍城收回目光,柔聲道:“自己玩去,我跟媽媽說幾句。”
言下之意,不要來打擾。
可是……“說話我也不能在旁邊嗎?說什麼話呦。”
一雙小眼睛賊溜溜的轉,顧衍城直起腰背,涼颼颼的掃了他一眼,徑直走了。
慕小寶沒跟過去,卻對他爹的命令很不滿,站在原地,衝着他爹的背影嘀咕。
“也不知道是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喜歡媽咪多一點。唔,不對,肯定是喜歡媽咪多一點。重色輕友。”
前方的背影猛然停住,回頭的瞬間,某寶縮了縮脖子轉身蹬蹬跑下樓了。
“吳媽,我餓啦。”
這孩子……顧衍城回頭看看,搖搖頭,脣角不自覺的勾起了淺淺的弧度。
走到客房門口。這門已經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