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四家門派聯手的實力,就算要與長沙城中餘下的十多家幫派正面爲敵,也能佔得上風。但此時四家門派的人馬散佈在全城各處搜尋魔道下落,而對方忽然集中力量發動突襲,個個擊破,四派聯盟促不及防之下,纔會吃了大虧。
也就在此時,官府也開始向“洞庭幫”施壓,長沙知府堵胤錫大人親自下令,責“洞庭幫”一干黨衆立即停止“擾民作亂”的惡行,否則就要發兵彈壓。
要是在往日,孟青山哪裡會把這狗官放在眼裡,可如今形勢大有不同,四派聯盟已是四面受敵,如若再被官兵征剿,只怕真的無法在長沙城中立足了。那位知府大人“堵胤錫”人如其名,確是令孟二爺原本就忿怒不堪的心情更增添了一回“堵”!
不得已之下,“洞庭幫”和“三大惡”只能撤回搜捕人手,據守住各自在城中的地盤。饒是如此,接下來的數日之間卻依然戰事不斷,城中的諸多門派,以及黑白兩道的衆多高手仍是不斷突襲進攻四派聯盟的各處據點,將四派主事之人搞得焦頭爛額,疲於應付。
此時長沙城中的情形,就象是一大羣螞蟻在啃食一頭受傷倒地的惡狼,而“三大惡”好似惡狼身邊的幾條野狗,也遭了池魚之殃。
晌午時分,西郊城外。
孫家老宅後院的議事廳裡,華不石坐在桌前的檀木椅上,正在看手中的一張紙箋。在那箋上密密麻麻地寫着數十個名字,以及許多江湖幫派勢力的名稱。
楊絳衣一身長裙,巧然端坐在他的身邊,在桌前還站着一名黃衣少年,正是厲虎。
“老大,記下這大堆名字有什麼用?我們只須突襲過去,最多用不到兩個時辰,就能把那班傢伙殺個乾乾淨淨!”厲虎咬着牙說道。
近來的連日搏殺,門派據點數次被人突襲,早已激起了他的兇性,此時的厲虎,正巴不得能尋得敵人大殺一場。
華不石卻搖了搖頭,道:“這些人只不過是些烏合之衆,不值得大動干戈,目前敵暗我明,城中情況太過混亂,不宜出擊。厲虎,這一趟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厲虎雖然心有不甘,但仍然揖首答道:“是,老大!”
厲虎轉身走了。華不石繼續仔細察看紙箋上的姓名,直到看完了最後一行,才嘆了一口氣,將紙箋扔在了桌上。
楊絳衣將一杯清茶遞到華不石的手中,問道:“你沒有瞧出什麼端倪來麼?”
華不石輕抿了一口清茶,道:“這些人來自湘境各地,還有一些來自鄂境,黑白兩道的都有,偏偏還都是江湖上三四流的人物,沒有一個真正的高手,實是令人看不出來路。”
楊絳衣道:“我們何不活捉幾人,便可問出他們是受何人指使。”
華不石道:“你可記得前幾日,我們在關帝廟捉到的那個神蠍上人卜望。”
楊絳衣道:“莫非你以爲這些人與那卜望一樣,都是被人用銀錢收買來的?”
華不石道:“定是如此。這等末流角色,與卜望相比都遠遠不如,只須一點銀兩便能僱來,甚至不用銀兩,只要告知他們可以在城中隨意搶掠財物,想必他們也不會錯過機會。”
他略一停頓,又道:“象他們這種人,在江湖上數不勝數,對方僱傭他們前來,就是要消耗我們的實力,還有長沙城裡原先的那些門派幫會,會聯合起來與我們作對,也肯定是有人在背後鼓動指使。我們一日找不到幕後的黑手是誰,將他們消滅,剷除根源,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江湖浪客前來進攻,遲早都會將我們拖垮。”
這等拋出重利,誘惑江湖上各方力量,然後借刀殺人的辦法,算得上是頗爲高明的策略,華不石對此也並不陌生。
當初“惡狗門”剿滅“洪勝堂”之後,一度開罪了“洞庭幫”和城中數家門派,華不石想用的便是這種計策,卻沒有料到僅過了不到一個月,同樣的策略就被別人使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實在令他鬱悶不已!
而且對方用得更加高明,只利用各種勢力騷擾突襲,自身完全不與“洞庭幫”和“三大惡”交手,隱藏於迷霧之中,神龍見首不見尾,使得華不石連出擊的目標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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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衣道:“你覺得,操縱他們的幕後黑手會不會是魔道中人?”
華不石苦笑道:“魔道自是十分可疑,不過只要許得下足夠的好處,誰都能夠支使這些人前來,沒有得到更多的情報之前,我們只能猜測,難做斷言。”
提到魔道,華不石的腦海中立時浮現出了一張嬌豔絕美的容顏,正是卓漪玟。當日就在孫家老宅中與卓漪玟的一場鬥智,華不石便落入了下風,如今長沙城中的危局,會是這位魔女一手造成了嗎?
正在此時,一名幫衆從門外走入廳內,打斷了華不石的沉思。
“報少掌門,門外有一婦人和一個少年求見,那婦人自稱名叫楚依依。”那幫衆稟告道。
華不石的精神頓時一振。當下他最需要的就是情報,楚依依這位“千花坊”的外堂主事到訪,無疑是雪中送炭。
他立時吩咐:“你快去把她們請到這裡來吧!”
幫衆應聲而去。
楊絳衣望着華不石急不可耐的模樣,輕笑道:“你的依依夫人來了,是否要絳衣退避一下?”
華不石面帶尷尬神情,過了好一陣子才訕訕道:“小弟和依依夫人確是有些秘密事情要談,姐姐若能暫時迴避,也是好的,小弟稍後再去拜見姐姐。”
楊絳衣卻面色如常,一點也沒有生氣,起身說道:“好吧,絳衣先行告退,弟弟如果有事到後院找我就是。”
她走出了大廳,正好遇見迎面而來的楚依依,略一施禮,這才離去。
楚依依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布裙,烏髮盤在腦後,上面只彆着一根木簪,雖然並未佩戴任何金玉首飾,卻更顯出幾分端莊少婦的韻味。
華不石自是知道,她是在爲解花語守孝,纔會如此穿戴。
孟歡跟隨在楚依依的身後,卻仍是一幅趕車小廝的裝扮。
楚依依的腳步有些匆忙,進廳之時向孟歡遞了一個眼色,孟歡便留守在了門外。
華不石起身相迎,道:“多日不見,依依夫人受的傷可是見好了?”
楚依依道:“託華公子的福,妾身已經無礙,今日前來,只爲向華公子道謝,若當日不是蒙公子盡心相救,依依的性命早就沒了。”
華不石道:“依依夫人言重了。夫人今日前來,想必不僅是爲了道謝一事吧?”
楚依依進門之時行色匆匆,華不石早就瞧在眼裡,此時也就不再多行客套,直接向她詢問來意。
楚依依的目光朝四下稍一環顧,問道:“不知在這裡說話可方便嗎?”
華不石道:“請依依夫人隨我來,我們到裡間敘談。”
客廳的裡間,與外面差不多大小,也擺放着桌椅書檯等物,收拾得甚是整潔,只是四面牆壁堅厚,沒有尋常的窗戶,只在牆壁頂端開設了天窗,透入光亮。在此議事,屋外之人耳目再靈,也難以聽得到。
二人進了內室,華不石將房門關上,道:“夫人來得正是時候,若你今日不來,不出三日我也要到麓山寺去登門造訪。”
楚依依道:“妾身藏身在麓山寺中,本是不想隨便出來,但若是耽擱上兩三日,等公子再來找妾身,只怕會有些晚了。”
華不石心中一動,道:“夫人此話怎講?”
楚依依道:“你可知道,目下‘洞庭幫’和你們‘三大惡’,正處於極大的危機之中,妾身受過公子大恩,不忍眼看公子遭遇意外,才趕來報訊。”
華不石道:“莫非夫人知曉如今長沙城中,與我們爲敵的這些江湖勢力的幕後主使人麼?”
楚依依道:“此事我不知道,不過也能猜測到六七分,應該是魔道中人所爲。你們出洞出此多的人馬在全城搜捕,雖然一時沒什麼結果,但時間一長,無生老魔藏得再隱密,也有被找到的危險,故此纔出此計策,使得全城大亂,阻止你們的搜捕行動。”
華不石道:“夫人棲身在麓山寺中,對長沙城中的局勢竟能瞭若指掌,分析得更是精闢,令小可佩服。”
楚依依道:“華公子過獎了,‘千花坊’還保存了部分耳目,自是能探聽到一點消息。不過適才妾身所說的危機,倒並非是指這些江湖人而言。”
華不石道:“小可願聞其詳。”
楚依依道:“華公子可曾聽說過湘北排幫?”
華不石眉頭微皺,道:“夫人說的可是在沅江資水一帶橫行的排教?”
所謂“排教”,乃是一個歷史極是久遠的門派,其開山祖師,是唐朝時的法師陳四龍。
古時交通設施不便,從河流的上游向下遊運送圓木,無法用船隻搭載,往往是將其滾入江中,數十根巨木用繩索捆成一排,由所謂“排工”在上面看管,順流漂泊而下,這就是所謂的“放排”。而“排教”最初便是由這些放排的工人所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