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人從屋頂飛墜而下時,與白奕靈僅有八九尺遠,數十枚藍幽幽的鋼針從如此近的距離激射而至,比細雨還密,江湖中已沒有多少人能夠抵擋得住!
然而那人卻能。
只見一道金光猶如彩虹一般飛卷而過,已截去了大部分的暗器,而幾聲細碎的聲響,卻是漏過的數枚鋼針,被那人右手所持的一柄劍擊得四散紛飛!
劍呈紫色,僅一尺三寸長,比普通的劍要短得多,而那一道金光卻是一隻直徑尺許,兩寸多厚的圓環,握在那人左手之中,卻不知是何種金屬所鑄,原來此人所用的是左環右劍的奇門兵器。
白奕靈一擊不中,毫不停頓地縱身躥躍,兩隻手的手指依次連彈,又射出六七道寒芒,打的全都是來人腰腿間的關節要穴,那人旋身迴避閃開了暗器,卻也被逼退了兩步。
而楚依依趁此機會已挾着華不石退到牆邊,脫出了險境。
從屋頂被打穿了兩個大洞,到大殿內的衆人羣起應敵,白奕靈發射暗器,瞬時之間變故突生,雙方交手均是極快,一直到了此時,華不石纔算看清楚來襲者的模樣。
從屋頂躍下的竟然是兩個女人!
準確地說,應是一名年青女子和一位出家人裝束的中年師太。
與白奕靈交手的,是一個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其面容還看得不甚清楚,但見她身材婀娜,雲袖輕揚,那口金環和紫色的短劍,在她的手中紛飛舞動,配合輕功身法,有如花間彩蝶一般,不見其利,但見其美。白奕靈的暗器雖強,輕功亦好,卻也傷不到她。
而從另一側屋頂躍下是一名中年尼姑,一身灰布素衫,兩隻肥大的袍袖一展,罡氣鼓動,顯然是內家氣功已有所成。
這中年尼姑一招擊退了四名“惡狗門”幫衆,耽擱了一點時間,正好迎上了從門口退回的朱洪!
朱洪的“震山掌”是外門武學,若論掌力渾厚難有人敵,可是這中年尼姑的兩隻大袖柔中帶剛,與朱洪的鐵掌交擊了數下,一內一外功法雖是不同,一時之間竟是難以分出高下!
而先前與朱洪一同守在門口的孟歡,此時仍在門邊,卻也和人動上了手,他的對手亦是一名師太。此人年紀卻比殿內的尼姑還大一些,同樣穿着一身灰袍,使的是一門內家掌法,但見掌風呼呼,孟歡武功雖是不弱,卻也佔不到半點便宜。顯然,她就是先前擊落了石牆上那幾名土匪嘍羅之人。
已退到了牆邊的華不石見此情形,不由得眉頭緊鎖,臉上露出驚疑的神色。
對方共有六騎,卻只來了三人,而其中居然還有兩個尼姑,實是令華不石頗爲不解。
他以往惹下的諸多仇人之中,並沒有僧尼在內,若說是“天誅”的殺手扮成尼姑模樣,似乎也不大可能。因爲既然是夜間偷襲,就全然沒有再喬裝改扮的必要。
來襲的這三人個個武功高強,也出乎華不石的意料。尤其是那個在門外的老尼姑,與孟歡交手拼鬥時還似乎留有餘力,並未使出全部本事,華不石眼光老道,自是能看得出來。雖然己方還有楚依依尚未出手,但論實力,也未必能佔得到上風,今夜雙方若要非要拼殺到底,恐怕要落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纔剛剛進入粵境三天,還沒走到南澳海港就遇到了這等強敵,而且連對方的來路都還搞不清楚,華不石心中實在鬱悶得緊!
也就在此時,只聽得一聲悶響,門外的那老尼一掌橫出,把孟歡逼退了五六步,卻高聲說道:“諸位施主請暫緩動手!兩位師妹,請先退出殿來!”
那紫衣女子聞言身形一閃,就已脫出戰圈,三兩步就躍到大門之外。
那中年尼姑卻沒有這般容易脫出,剛想要抽身後退,朱洪卻已乘隙欺上,連攻三掌,尼姑不及閃避,揮起袍袖硬拼了三記,只聽得“哧啦”一聲,她右臂的大袖已被掌力洞穿了一個大洞!
朱洪接着一聲大吼,再出一掌當胸打到!中年尼姑失了袍袖,只能揮掌硬接,“嘭”地一聲巨響,那尼姑已被震得倒飛三丈,竟是一跤跌出了大殿的門外!
門邊的老尼飛身疾上,伸手扶住了那中年尼姑,卻只見她臉色蒼白,嘴角溢血,顯然已被朱洪開山斷石的一掌震傷!
先前這中年尼姑從屋頂躍下,一招之間就把四名“惡狗門”幫衆打得倒飛跌出,朱洪這一掌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讓這中年尼姑吃了一個大虧!
在華不石的弟子之中,朱洪是二師兄。他平日裡不擅言辭,總是一臉老實忠厚的模樣,個性卻十分剛強,一身武功亦是了得,在幾位師兄弟中僅比俞千里略遜一籌。先前敵人聲東擊西,突襲打傷了本門弟子,他已是滿腔怒火,出手時更是毫不留情,趁那中年尼姑急於後撤之際,一掌把她擊飛。
此刻敵人被他擊退,朱洪也不再追,只是站在原地對門外怒目而視。
那老尼從懷中掏出了一粒丹藥,塞進受傷的中年尼姑口中,嘴裡說道:“吞下此丹,運功控制內傷。”然後將她扶坐在了地上。
將師妹安置好,老尼上前兩步,走到了大殿門口,望向門內的朱洪,朗聲說道:“阿彌佗佛,小施主好狠辣的手段!”
朱洪尚未答話,卻聽得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不敢當!師太突襲我門下弟子,手段也未見得仁慈!”
說話之人,正是華不石。
老尼目光一轉,才發現了華不石。她上下打量了這大少爺好幾眼,問道:“不知這位施主高姓大名,可否見告?”
她已看了出來,面前的這一位貌不驚人的年青公子,其實才是對方的首領。
華不石卻輕哼了一聲,道:“問別人姓名之前,先報自己之名,難不成師太久在方外,連這一點俗世之禮也忘記了麼?”
他這話說得甚是無理,那老尼目光一凜,露了怒容,沉默了半晌,才恢復了平和之態,說道:“施主言之有理,實是貧尼失禮了。貧尼乃是‘靜慈林庵’觀音大士座下比丘,法號妙真。”
華不石略一拱手,道:“原來是雷州‘靜慈林庵’門下的神尼,華不石倒是久仰了!”
粵境之中江湖門派多如牛毛,雖沒有能夠與“中原七大門派”相提並論的名門大派,各種中小門派卻數不勝數,其中最爲出名的有四家,合稱爲“粵境四大派”,便是高州府的南海派、咸寧的鼎湖派、湞江的丹霞派,以及雷州的靜慈林庵。
其他的三派皆是俗家門派,唯有“靜慈林庵”乃是釋家禪門。
按常理來說,“靜慈林庵”乃是正宗白道門派,應當不會加入“天誅”那樣邪惡的殺手組織纔對,而魔道的“彌佗淨土宗”認爲只有他們自己纔是真正的佛門弟子,普通的釋家禪門根本不被他們看在眼內,因此也不可能與“靜慈林庵”聯手。
故此,華不石聽說這老尼自稱“靜慈林庵”中人,心中不免有幾分奇怪。
而那妙真師太聽到華不石報出姓名,臉上出現的驚奇之色,卻比這大少爺更甚,凝眉說道:“施主莫非就是湘境舞陽城‘惡狗門’的華少掌門?”
華不石道:“不錯,正是本少爺。”
妙真師太道:“華少掌門不在湘境執掌門派,怎麼跑到了這南嶺山脈裡來當起了山大王?”
她言下之意,卻是並不能確信華不石的身份。
華不石冷笑道:“本少爺閒來無事,來粵境遊覽南海名勝,有何不可?倒是妙真神尼不在廟裡修身理佛,卻在半夜三更幹起這暗襲傷人的勾當,是什麼道理?”
這大少爺言辭鋒利,一點也不肯退讓。
妙真師太卻並未生氣,沉吟了一會兒,恍然道:“原來華少爺要去南海,想必是去參加‘萬易大會’了,如此說來,倒是貧尼有所誤會,多多冒犯了。”
華不石道:“誤會?”
妙真師太道:“我們誤將華少爺一行當成了是黑道上的強人,纔會冒然出手相攻,實在報歉之至,還請華少爺原諒!”
這一場幾乎要出人命的拼鬥,原來竟然是一場誤會!而妙真師太的話也實在有些離奇,難以令人相信。這老尼姑在後面跟着他們一行人走了三天,難道當真只是因爲把他們當成了黑道強盜,要仗義出手爲民除害麼?
華不石盯着對方的老尼姑的眼睛,但見她神色平靜,卻又不象是說謊模樣。過了半晌,他纔開口說道:“不敢。既是誤會,那也就算了。”
無論如何,現下就此罷手,總歸雙方拼個兩敗俱傷要好一點。
妙真師太合什道:“老尼多謝華少爺寬宏!”
她停頓了片刻,忽又說道:“妙真一行六人,從北方遠道而來,如今夜遇風雪,天寒地凍,想到貴寨之中借宿一晚,也好抵擋風寒,不知華施主可否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