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露出驚訝的表情,“你爲何問這個——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你。”
“我並非那個意思,”提莉知道她誤會了,“只是單純從喜好上來說……這兒不是個糟糕的地方,對吧?”
灰燼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點頭道,“共助會願意留下來爲羅蘭效力,不是沒有原因的。但我們不同,我們有自己的家園——”
“這場戰爭無非只有三種結局,”提莉打斷了她的話,“第一種,我們擋不住神罰軍的攻勢,戰死在北境,那樣無論是沉睡島還是無冬城,和我們都沒有關係了。”
“您絕對不會長眠在那種地方,我以性命起誓,”灰燼連忙伸手捂住了五王女的嘴,情急之下還用上了敬語。
提莉笑眯眯地看着她,直到她鬆開手才輕聲說道,“假設而已,我也不認爲自己會死在教會手中。”
“那就不要說出來,”灰燼擔憂道,“你平時總是說一語什麼來着……”
“一語成讖,”提莉走到廚房小小的窗戶前,遙望生機勃勃的城堡後花園,“所以我把它放在最前面嘛。第二種情況是羅蘭失敗了,但我們都活了下來。如此一來,整個灰堡將無力再阻擋教會,無冬城也會陷入火海,他只剩下一個地方可去。”
“沉睡島?”
“嗯,我們會在那裡繼續反抗教會的壓迫,直到神意之戰降臨。徹底的覆滅很可能在幾百年之後,那同樣不是我們能管得到的了。”
“第三種呢……”
“第三種就是我們擊敗了教會,將赫爾梅斯聖城連根拔起,”提莉微笑道,“所有女巫都能從欺辱和迫害中脫身出來,獲得真正的解放。當這一天到來時,沉睡島的使命也就結束了。”
“結……束?”
“它原本是作爲女巫的避世家園存在,教會垮臺後,我們自然沒必要將大家束縛在峽灣海島上。單論生活環境的話,峽灣並不是一個好地方,物資缺乏,天氣多變……當然,沉睡島不會被遺棄,沉睡魔咒也會繼續經營下去,但大家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城市生活,不是麼?”
“哪怕是魔鬼叢生的地獄深淵,我都會守在你身邊。”
“全是鹹魚和魚湯的世界也如此麼?”
“呃——”灰燼不由得一窒。
提莉忍不住笑出聲來,“放心,我也會吃膩的,說不定以後我會常常來無冬城住上一陣子,換換口味呢。”
“你們在這裡說啥?”安德莉亞推開門探頭問道,只見她頭頂木盆,連浴袍都換好了。
“你這是打算做什麼?”灰燼皺眉道。
“洗澡啊,”她撇撇嘴,“在船上待了十多天,身上的鹹味都快溢出來了。當然,某些人察覺不到也不意外,提莉大人,您要和我一起去嗎?”
“好啊,”提莉應道,“等我換一下衣服。”
“咳……那我也去下好了,”灰燼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道。
“拜託,我可沒邀請你。”安德莉亞白了她一眼。
“我是陪提莉去的,並不是陪你,不要會錯意了。”
看着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模樣,提莉不禁輕鬆地想,如果真能戰勝教會的話,大家都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吧。
*******************
羅蘭在辦公室發了好一會呆,直到夜鶯捏着魚乾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纔回過神來。
提莉的那聲哥哥叫得毫無防備,而在上次告別前,她始終沒有承認兄妹這個身份,這讓羅蘭在欣喜之餘頗感不解——到底是她真覺得自己是四王子,還是把他當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兄長?
“不就是一聲哥哥麼,”夜鶯不以爲然道,“想聽的話,我也可以這麼叫你啊。”
你比我還大上三歲呢,身爲貴族的節操呢?羅蘭無力地想,不過姐弟聽起來似乎也挺不錯的……打住,這個念頭不能再深入下去了,“你說她爲何會忽然改變態度?”
“誰知道呢,大概看在你沒有趁血牙女巫不滿的機會分裂沉睡島,以及這麼快就和教會全面開戰的份上吧。比起空口承諾,這些行動更能證明你的誠意。”夜鶯聳肩,“不過這都是我猜的,也許她只是口誤也說不定。”
的確,原因並不重要,關鍵在於事實。不管怎麼說,這樣一來兩人的關係就能變得更加緊密,他在拉攏沉睡島所有女巫的努力上又踏出了堅實的一步。
“接下來,我們該去看看赫蒂.摩根了。”他說道。
……
羅蘭走進城堡地下的監牢,看到她正躺在稻草鋪設的牀上昏睡,腿上的傷口已經癒合,只留下大片紅黑相間的血跡。
“爲了保證娜娜瓦的安全,我是把她敲暈後再治療的。”夜鶯在耳邊低聲道,“不然取下神罰之石太過危險,聽另一個血牙會女巫說,她在被包圍時還試圖捉拿安德莉亞作爲人質,不然也不會挨這麼一下了。”
“嗯,你做得對。”
身爲能力強大的戰鬥女巫,赫蒂的脖子和手腕上鎖着包裹有神罰之石的鐵環,沒有特殊的工具,很難取下這些鎖釦。
據提莉的說法,她能使十步範圍內的物體向內塌陷,從而產生致命的破壞。這種塌陷不受其他外力影響,在對容器釋放時,無論外殼是木頭還是金屬,都沒有什麼區別——木頭會因爲劇烈的彎折而粉碎,金屬則會被壓扁成一團。
更可怕的是,它對生命體同樣有效,例如腹腔、胸腔這種內部有空隙的部位,會在能力的擠壓下迅速貼合,將體內的器官像軟泥般擠出,這讓羅蘭不由得想起了擠牙膏。
不過對他來說,赫蒂的能力更適合待在工廠裡,而不是去和敵人廝殺。
如果往原料裡塞上一件模具,她就能輕鬆起到衝壓機的作用,這還只是最簡單的運用。若通過學習,讓她意識到分子和原子內部也是充滿間隙的呢?
可惜一切都晚了。
“叫醒她吧,”羅蘭說道。
夜鶯點點頭,閃身進入牢籠內,將赫蒂一把提起,拉到欄杆邊。
“我就是羅蘭.溫布頓,灰堡之王,”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你不是有話只對我一個人說麼,現在可以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