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無視、輕視或忽視女性。但當我代表我的國家時,我不是一個女人:我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女王。
——洛伊斯的瓦萊利亞女王傳
不到一個星期以後,凱瑟琳就要動身到布爾坦尼亞去了,她醒着的時候,每時每刻都被各種安排支配着。她仍然每天想着安布羅斯,但她也不得不想到洛泰爾,想到她的婚姻,想到她的旅行,想到現在她的衣服。
她母親爲她訂購了許多布爾坦尼亞式樣的衣服,終於到貨了。日禮服都是布爾坦尼亞國旗的不同顏色:綠色、紅色和黑色。她的母親說:“你必須讓布爾坦尼亞的人們知道你是他們中的一員。向他們展示你爲成爲布爾坦尼亞人而感到自豪,他們也會這樣做的,並且他們會感謝你提醒他們應該這樣做。”
儘管如此,當凱瑟琳看到她的禮服在她的更衣室裡並排擺放時,她還是哼了一聲。它們的款式是非常大膽的。即使是黑色的禮服也有閃亮的絲帶和羽毛編織在上身、袖子和下襬上。
“它們看起來很複雜。”凱瑟琳用手指捲起一隻袖子。“這是怎麼回事?”
“布爾坦尼亞女性更喜歡裸露皮膚,”她的母親表示贊同。“信不信由你,這些都是相當保守的。”
凱瑟琳試穿了其中一件紅色的,但似乎她把它掛在身上的方式不對,她覺得暴露了;禮服的左邊從腋窩一直開到臀部。
“我看起來穿上了一件……血跡斑斑的破布。”
“嗯……你不能用你的胳膊做點什麼嗎?”王后認真地繞着凱瑟琳看了一圈後猶豫地問道。
“比如?”凱瑟琳雙手叉腰,胳膊肘從袖子的縫裡探出來。
“不,不要那樣做!把它們放直。”當凱瑟琳這麼做時,她母親皺起了眉頭。“哦,天哪,這看起來也不太對。可能禮服需要帶着什麼東西。一個道具。是的,也許它會有用。來幫助講述你的故事。”
“一絲絕望?”
她的母親眉頭皺的更緊了。“千萬別表現出來,凱瑟琳。記住瓦萊利亞女王。她贏得了她的人民的支持。爲了贏得人們的信任,他們需要把你看成是一個贏家。不要讓他們把你和絕望聯繫在一起,而要把你和希望聯繫在一起。爲了更光明的未來。走向成功。”
凱瑟琳想不出有什麼能把她和成功聯繫起來。她從來沒有感到自己獲得過任何成功,甚至沒有機會獲得成功。至於希望,當穿上這些衣服時,她只能希望人們不要嘲笑她。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她房間的門,然後莎拉幾乎跑進了更衣室,她向王后行了個屈膝禮,然後轉向凱瑟琳。
“殿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有使者從國王那裡來。陛下命令你去見他。”
凱瑟琳感到心跳加速。她以前從未被國王召見過。是因爲她的婚姻嗎?也許是。也許不是。凱瑟琳無法確定這一點。但也有可能與安布羅斯有關……
王后站起身來,一副平靜的樣子。
“告訴使者,公主正在穿衣服。她一結束就會去見國王。“
莎拉走了,王后說:“凱瑟琳,你臉色蒼白。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也許是婚禮的安排?””凱瑟琳回答。
“還有什麼別的可能嗎?”
凱瑟琳知道她母親一定聽說過安布羅斯和佩弗利手下的人之間的戰鬥,但她沒有勇氣提起這件事。現在她似乎別無選擇。
“有……前段時間的一件事,當時我正在海灘上騎馬,發生了一件意外。”
“我相信這是對名譽的考驗。我聽說佩弗利失去了一個人。而叛徒逃跑了。”
“他不是叛徒。他沒有逃跑。”
“你把你的感情表露得太明顯了,凱瑟琳。”
“但這是真的。安布羅斯爵士不是叛徒;他是個忠誠的衛士。”
“安布羅斯·諾文爵士?有頭髮的那個嗎?“王后問道。
“他們都有頭髮。”
“你知道我的意思。金色的頭髮。很有吸引力的那種。”王后有些無奈地繼續說道。
“他聰明又體貼,善解人意。他是——”
“麻煩。一個你承受不起麻煩。明白佩弗利爲什麼擔心嗎?”王后嘆了口氣問道。
“明白!一個人死了。而安布羅斯除了自衛什麼也沒做。”
“你談起這個人,就好像你關心他似的。好像他對你很重要似的。你指望你未來的丈夫會接受嗎?”王后嚴肅地說道。
“你說他比較開明。”
“我想,當他聽到安布羅斯爵士以及他多麼聰明,體貼和善解人意時,他就不會那麼開明瞭。凱瑟琳,關於男人,你有很多東西要學。洛泰爾王子希望他的新娘是處女,這是毫無疑問的。”
凱瑟琳臉紅得厲害。她從來沒有聽她媽媽說過這個詞。
“洛泰爾可能和你父親不一樣,但沒有人喜歡被人愚弄。”
“因爲我們女人都喜歡它,”凱瑟琳想,同時對着鏡子裡穿着可笑紅裙子的自己瞥了一眼。
“我將始終確保我對洛泰爾王子的忠誠得到明確表達。”她冷冷地說道。“但也許這並不重要。諾耶斯很可能抓住了安布羅斯,國王召見我,是要求我再去參加一次死刑。”
王后被凱瑟琳的話語嚇了一跳,迅速地走到她身邊,吻了吻她的臉頰。
“我沒有聽說他被抓住了。冷靜下來。像公主一樣去見國王。”王后安慰道。“但要爲你自己的名譽着想,凱瑟琳。你要確保你的名譽是無人能夠質疑的,因爲沒有它,你就完了。”
凱瑟琳低頭看着她穿在身上像破布的紅裙子。
“我不能穿成這樣去。”
“當然可以。現在沒有時間換衣服了;我們已經讓國王等了很久了。此外,這條裙子非常漂亮。這是完美的皇家紅。別垂頭喪氣了,挺起肩膀,要有信心。”
凱瑟琳確信,除非她是認真的,否則她母親是不會這麼說的,而這確實起了作用。她穿過她的外屋,跟着王家衛隊向王宮走去。這可能只是關於她的婚禮,還是她媽媽搞錯了?安布羅斯死了,還是躺在下面的城堡地牢裡,舌頭被割掉了,柔軟的嘴脣縫了起來?
好吧,不管那是什麼,她都會處理好的。她把肩膀往後一拉,挺起胸膛,告訴自己:我不會退縮。我不會暈倒。我當然也不會尖叫。
凱瑟琳只有在少數正式場合纔會出現在王宮裡——王室的宣告、大使的來訪,國王想要給某個領主留下深刻印象或恐嚇,或諸如此類的罕見場合。每次她都是一大羣人中的一員。而今天,她將是獨自一人。
凱瑟琳來的時候,門正搖晃着開着。國王,也就是她的父親,坐在他的寶座上,在那間裝飾精美的長房間的盡頭。佩弗利站在他的右邊,諾耶斯站在他的左邊。幾位其他的朝臣和士兵沿牆排列站着。安布羅斯不在那裡。
凱瑟琳不確定她應該等着傳令官宣佈還是直接進去。她母親的聲音似乎在她耳邊低語:公主是不會等待的。女王也一樣。
凱瑟琳直起身子。“我不害怕,”她自言自語地說,出乎她的意料,她發現這是真的。然而,當她走進那間大房間時,她覺得自己就像灰色石板上的一隻紅色螞蟻一樣引人注目。
她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走去,經過議長、管家和王城守備將軍,一直走到王座臺的盡頭,在她父親的正前方停了下來。他兩鬢的頭髮是灰色的,但他看上去和以前一樣強壯。
他筆直地坐在又寬又重的寶座上,凱瑟琳覺得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合適地坐着——大步走來走去更適合他。他那雙灰色的眼睛正盯着她,當與她的目光相遇,她立刻垂下目光,在她的衣服允許的範圍內,低低的行了個屈膝禮。
“陛下。”
“挺直腰板。讓我們看看你。”
“我們不能不看她,”佩弗利大聲說道,一個侍臣發出一陣短促的笑聲。諾伊斯把頭歪向一邊,但嘴脣上沒有一絲笑容。
凱瑟琳站得儘可能直,讓自己顯得更高一些。
“你很快就要走了。即將結婚了。”國王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的,陛下。”
國王用一顆青黑色的指甲輕敲着寶座的扶手。
“這是我和查理國王爲你安排的一門好親事。”
難道這就是這次召喚她來的真正目的嗎?關於她婚姻的談話?
“是的,謝謝你,父親。雖然我很期待我的婚姻,但離開我的家和我的家人讓我感到難以言表的悲傷。我很感激你要求在我走之前見我一面。”
“我叫你來是爲了給你指示,而不是感情用事地告別。”
凱瑟琳看着國王的手指在寶座上敲來敲去,然後它就靜止了。
“你命令我的一個王家衛隊成員離開比爾巴利。”
否認這一點沒有任何好處。
“是的,父親。佩弗利的同伴朗多子爵向我的一名侍衛安布羅斯-諾文爵士挑戰,要求對他進行榮譽挑戰。安布羅斯爵士打了他一頓,儘管他很慷慨地讓他活了下來。然後佩弗利命令帕金斯也挑戰他。他被殺了。我認爲安布羅斯爵士最好在更多的貴族受到傷害之前離開。”
凱瑟琳意味深長地瞥了佩弗利一眼,一個旁觀者發出一陣短促的笑聲,但很快就止住了。
佩弗利漲紅了臉。“他像個惡棍一樣戰鬥。”
“你纔是罪魁禍首,兄弟。”
“安靜!”國王拍了拍他的寶座。
凱瑟琳一動不動。她忘記了之前對自己說的話。
“你認爲洛泰爾會容忍這種行爲嗎?”國王哼了一聲。
“對不起,陛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會反對什麼行爲呢?”
“你沒有遵照你哥哥的指示和他一起返回城堡。即使是現在你也不同意他的觀點。”
“我聽從了您的命令,陛下。他們總是告訴我,這對我的安全至關重要:我要一直跟我的女僕和侍衛呆在一起。佩弗利的部下聽從了他的命令,結果一個失去了一隻手,另一個失去了生命。我不確定佩弗利的指示是否正確。”凱瑟琳解釋道。
“你無權評判它們,只能服從它們。”佩弗利厲聲地說。
“我不同意這一點。這關係到我的安全和名譽,我必須選擇服從誰的命令。在那種情況下,我選擇不服從你。”凱瑟琳反駁道。
國王在他的寶座上往後坐了兩寸,看着凱瑟琳,好像他從來沒有見過她似的。凱瑟琳不確定她是不是做的太過了,但知道她不應該再繼續了。
“你是我的女兒,一位國王的公主。但你也是一個女人,必須服從男人來保護你。我跟你說清楚,從這一刻起,直到洛泰爾把戒指戴在你手指上的那一刻,你都要完全按照佩弗利的指示去做。你不能給我或比爾巴利帶來恥辱。你不能敗壞我的名譽。你不能做任何危及你婚姻的事。明白了嗎?”
“是的,陛下。”
“洛泰爾可能會容忍你的行爲。他甚至可能覺得這很有趣,很迷人;畢竟,他是個外國人,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但如果我是他,我就會把從你嘴裡說出來這個想法一勞永逸地解決掉。”
凱瑟琳嚥了口唾沫。“我將努力成爲洛泰爾的好妻子,而我現在是,將來也永遠是你忠誠的女兒。”
“一定要做到這一點。現在,諾耶斯有一些消息要告訴你。”
凱瑟琳感到一陣恐懼襲上心頭。她吸了口氣,看着諾耶斯。他緊緊地盯着她,好像會就這麼永遠盯下去,然後說:“昨天我們抓住了那個叛徒。”
凱瑟琳感到頭暈目眩。“抓住了?”
“我的人找到他了,他正往北走。看來他們比安布羅斯爵士強多了。但遺憾的是,我們將不會有第二次諾文死刑了。那個叛徒因爲傷勢昨晚死於牢房裡。”
諾耶斯的臉上又恢復了那副該死的笑容,凱瑟琳想衝他跑過去,把它扯下來。
“你臉色很蒼白,妹妹,”佩弗利說。
凱瑟琳沒有哭,至少現在還沒有。她想起了安妮夫人,這讓她站得更直了,勉強應付了幾句話,儘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聽說又有人死了,我很難過。也許我會在布爾坦尼亞找到一種更平靜的生活。”
佩弗利實際上哼了一聲然後大笑,然後又打住了。
“如果你想過平靜的生活,”國王哼了一聲,咕噥着說,“一定要聽我的話。現在,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