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深夜時,光線很快就消失了,旅館房間中的空氣很快就變得又甜又熱。當艾徹曼恩在牀上移動身體時,他感到肌肉痠疼。他記不起他最後一次安然入睡是什麼時候了。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他對異端的追逐似乎一直持續到永遠。
很長異端時間以來,他一直認爲這些異端的出現是一種隨機事件,這些異端自蓋坦帝國存在以來就一直困擾着它。現在他很清楚他到底錯了多少。
不管是在蓋坦帝國還是在瑞爾馬斯城,這些對異端的小勝利對阻止異端的人數不會有什麼幫助。他們會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直到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抵抗他們。
這些都沒有特別困擾艾徹曼恩。他得到的地圖不準確的令人沮喪,但是在交叉參考了他能找到的書面證據之後,他毫不懷疑他們的方向是正確的。
在內心深處,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知道自己會被引導。艾徹曼恩爲教會服務了很長時間,在他所做的每件事上都見證了蓋坦之手所做的一切。那些細微的暗示,那些微妙的跡象,它們總是在那裡。
所以他會到達那座黑塔。他將揭露克勞福德-堂-布拉赫腐敗的本質,這將使他更深入地瞭解在瑞爾馬斯城孕育的任何骯髒組織。然後,像往常一樣,他會採取行動,切除感染。身體會被淨化,他會揮舞着工具去做這件事。
當這一切都結束了,他就會轉向下一個異端。總會有下一個,一位涉獵死靈術的學者;一個被邪說中甜言蜜語誘惑勾引的少女;一位被嗜血的慾望所誘惑的騎士,最後屈服於瘋狂的殺戮。
總是沒完沒了,異端邪說的浪潮是無窮無盡的。它沖刷着人類內心的牆壁,那些千百年來豎立起來的脆弱的堡壘,被這些東西侵蝕着,啃噬着,沉陷着,留下了腐蝕的痕跡。
雷恩就睡在他不遠處,他可以聽見他沉重的鼾聲。旅店並不隔音,艾徹曼恩甚至可以聽到隔壁房間沉睡的男人低沉的低語,感受到他們沉入身體的疲勞。
艾徹曼恩突然聽到一些東西破裂,就在靠近走廊的地方。他輕輕地起身,艱難地離開牀。他的頸部肌肉感到腫脹僵硬,擡起頭很困難。
他沒有點起蠟燭或者火把,躡手躡腳地移動到門口,擡起手輕輕拉開一條縫隙。他試圖尋找走廊上哨兵的輪廓,卻沒有看到。
這很奇怪,他的哨兵們不會玩忽職守。
然後他又聽見了。
他立刻緊張起來,把長劍抽出攥在手中,準備隨時揮舞。他能感覺到血液在血管裡劇烈的搏動,呼吸和心跳加快。
它又來了,是嗚咽,還是柔和的輕笑?在他的右邊,走廊盡頭黑暗中。
沒有動物會發出這樣的叫聲。這個聲音更像是人類。聽起來像一個孩子。
又一聲嗚咽從黑暗中發出,接着是令人窒息的咳嗽,然後是咯咯的笑聲。
“你曾經引導過我。”艾徹曼恩低聲向蓋坦祈禱。
他推開房門,躡手躡腳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兩邊房間的木門從他身邊經過,房間裡只有他的部下沉睡的呼吸聲。
他來到了走廊的盡頭,在他前面,躺在地板上的是一捆破布。那捆東西的後面,出現了一顆巨大的頭骨。頭骨的頂部被粗糙地雕刻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就像某種怪物的臉,上面有着長長的棕色斑點。
那些閃閃發亮的羽毛,骨頭和大塊的肉,還在凝結着他們的鮮血中閃閃發光,包圍着那捆破布。
艾徹曼恩感覺到邪惡的氣氛更重了。他慢慢靠近那捆東西,當他走近時,裡面有什麼東西在動。不停抽動着,翻滾蠕動着,像某種蛆或者蠕蟲的痙攣一樣。
艾徹曼恩停了下來,就在幾尺外,準備用劍砸下去。儘管他多年來一直與腐敗的勢力做鬥爭,但是他的心卻像被敲響的戰鼓一樣怦怦直跳。包裹裡的某種東西使他的靈魂感到冰涼。
它又抽搐了一下,一些破布掉了下來。裡面的東西暴露出來,人的肉體。一隻比他的手還短的胳膊在黑暗中閃着白光。
它又嗚咽起來,像個嬰兒,被橫躺在它嘴上的破布噎到了。
艾徹曼恩右手拿着長劍,小心翼翼地把左手伸向破布。他還是猶豫了一下,然後他把破布拉了出來。
一個嬰兒的臉擡起頭來,用悲傷,恐懼的眼睛望着他。它看上去餓的半死,奄奄一息。它可能只有幾個月大,但是嬰兒的脂肪已經枯萎了,留下了一層皺巴巴的皮膚。
它一看見艾徹曼恩就停止了嗚咽,它靜靜地躺着,眼睛掙得大大的,擡頭望着他。
然後笑了。
“你會死在這裡,獵巫人。”
艾徹曼恩吃了一驚,把手縮回來。
嬰兒笑了,尖牙在夜裡閃閃發光。它抖了抖身上剩下的破布,掙扎着站了起來。它的一條腿被分成了兩半;一隻手臂向後彎曲,有一層野獸的毛皮。它笨拙地站在艾徹曼恩面前,彎着腿搖晃着,咧着嘴笑着。
“我們要喝你的血,艾徹曼恩-比奇安。”聲音很恐怖,是一種天真爛漫的孩子和充滿成人惡意混合起來的閒聊語氣。
“我們會在你活着的時候喝你的血,把其他人的血吐在你眼前。”
艾徹曼恩把長劍橫着拍下,把這個脆弱的生物壓在沉重的劍刃下。
一攤黑血攤在木質地板上,上面佈滿了骨頭,皮膚和毛皮的碎片。那夢魘般的孩子的頭已經被壓的粉碎,但它的聲音還在走廊中徘徊。
“把你身上的皮膚剝下來,掛在你面前。我們要把你的心取出來,獻給我們的主。”
長劍已不再拍擊,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揮砍,砰的一聲砍入木板中,把被刺穿的破布深深地砸進木板裡。那聲音終於消失了,艾徹曼恩往後退了一步,手裡拿着長劍,喘着粗氣。巨大頭骨上的怪物圖案茫然地望着他。
艾徹曼恩慢慢地走着,轉身離開了現場,穿過兩邊有着木門的走廊往回走。他繼續往前走,很快恢復了他內心的平靜,步子邁得更穩了。
那孩子只不過是一個怪物,派來考驗他的。他在鄉下女巫的房子裡看見過更糟的。
所有異端將被淨化,人類纔是世界的主人。他的信念更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