紳士和淑女永遠不能單獨在一起。說話或走路時,他們應該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如果他們每個人都伸出胳膊,他們的指尖就不會完全接觸。
——現代禮儀和行爲,珀西-貝克斯頓
這是凱瑟琳在蘭開斯特堡的第一個早晨,又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晴空萬里,陽光明媚。凱瑟琳起得很早,準備去見洛泰爾王子,她換了兩次頭髮,換了三次衣服,現在她幾乎要遲到了。當她匆忙做出第四個選擇時,她壓下了不斷上升的恐慌情緒,問尼婭:“你覺得怎麼樣?”
“我認爲他會和你一樣緊張。至於禮服,殿下,第一件最襯你的身材了。”
凱瑟琳穿上第一件衣服。那是一件新衣服,是一件很淡的銀白色衣服,比其他的都要樸素,布料上的斜線不是露出皮膚,而是純白色的絲綢。
隨着九點鐘聲敲響,凱瑟琳和尼婭一起走到了陽臺上。
王子不在那裡。
凱瑟琳的臉繃得緊緊的。這是不禮貌的。男士應該提前很長時間等待,以避免這種尷尬,即使這個人是王子,這次會面是……值得懷疑的禮節。那麼更應該如此!
凱瑟琳撫平她的衣服,等待着。
花園很整潔,照料得很好,儘管她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園丁,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你確定這是正確的地方嗎?”凱瑟琳問道。
“我想是的,殿下。我查看一下好嗎?
凱瑟琳嘆了口氣。“好吧。”
洛泰爾王子顯然不太想見到她。他讓她在薩默賽特的碼頭上等着,現在連他自己安排的會面都懶得參加了。
當尼婭回到屋裡時,凱瑟琳走過去看那些玫瑰。就在幾個月前,她還在母親的玫瑰園散步,談論瓦萊利亞女王和她即將離開的事情。從那以後發生了許多事情,可是情況還是一樣:明天她要嫁給一個她根本不在乎,甚至還沒有和他說過話的男人。
該死的,他在哪裡?
然後她聽到了腳步聲,轉過身來,看見王子沿着玫瑰叢中的小路慢慢地向她走來。他穿着異常樸素的衣服,但很乾淨,最引人注目的反而是他腰間掛着的那柄陳舊的長劍。凱瑟琳不明白爲什麼花園的會面他也會帶着劍。
他向她鞠了一躬。她行了個屈膝禮。他們尷尬地站着,誰也不願意打破沉默。
凱瑟琳看着他的臉,半是傷疤,半是英俊,不知道這是怎麼改變了一個人。
“那麼,我們又見面了。”洛泰爾的聲音又低又平。
“難道這不是騎士決鬥前彼此說的話嗎?”我爲什麼要這麼說?凱瑟琳心中驚呼道。
洛泰爾揚起了眉毛,至少是沒有受傷的那一邊。“我已經可以看到你的比爾巴利專長所在。”
“殿下,您的專長是什麼?會是跳舞嗎?也許是時尚?”
凱瑟琳還沒來得及制止自己,話就說出口了,她看見了洛泰爾的臉在抽搐。
你在做什麼,凱瑟琳?
我等了這麼久才和他說話,在她的腦海裡把這段對話演了一千遍,現在她在侮辱他。
“哦,我沒有這方面的專長。我很沒用。”洛泰爾王子又走了幾步,說道:“我們去看看花好嗎?”
凱瑟琳知道她應該等尼婭,但是洛泰爾已經出發了。凱瑟琳趕上了他,他一邊走一邊指着一些植物說:“玫瑰……灌木叢……又一朵玫瑰……你看,殿下,雖然我不是什麼專家,但我知道我的植物。”
“是的,”凱瑟琳說。“不過我想我自己也能認出來。”
他在開玩笑嗎?這就是布爾坦尼亞式的幽默感嗎?凱瑟琳回頭瞥了一眼,急切地想讓尼婭過來幫忙,但是沒有她的蹤影。凱瑟琳喘了口氣,告訴自己放鬆點,做回自己。
他會和你一樣緊張的。他當然會……
“王子殿下,您喜歡昨天晚上的招待宴會嗎?”
“噢,確實令人愉快。”洛泰爾的聲音很平淡。“公主殿下,您喜歡它嗎?”
“每個人都很迷人。”
“的確,‘令人愉快的’和‘迷人的’完美地總結了這個夜晚。”
凱瑟琳決定冒險。“我確實發現你並不完全是真誠的。”
洛泰爾停了下來。“你發現了嗎?”
“是的,”凱瑟琳回答。“你還不舒服嗎?”
“我很好,謝謝你。”
“那麼,我可以問您出了什麼事嗎?”
“叫我被寵壞的王子吧——我應該事先告訴你,我父親曾多次用過這樣的話——但我不習慣被人強迫。尤其是公主。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你的處境和我的一樣,畢竟…,但這種事還是……它很煩人。”他繼續散步。
凱瑟琳幾乎被王子的坦率驚呆了,幾乎感覺不到隱含的侮辱帶來的刺痛。沒錯,它確實很煩人!
“我們都必須照我們父親的吩咐去做,”她禮貌地說。“我很高興能加入我們兩國——”
洛泰爾笑了。“我相信你總是很高興。高興又陶醉。”
凱瑟琳覺得她的血液在燃燒。這對他來說只是個玩笑嗎?
“好吧,”她厲聲說,“我將永遠高興和着迷地按照你的吩咐去做。就像我們結婚時我必須做的那樣。”
洛泰爾瞥了她一眼,值得讚揚的是,當他看到她勉強抑制住憤怒的表情時,他的笑聲消失了。“我想,你確實有一種比爾巴利式的戰鬥精神。但是我向你保證,凱瑟琳,雖然我很喜歡人們照我吩咐的去做,可是當我們有了孩子的時候——”她的腳步顫抖着,他停了下來——“這個想法似乎使你感到震驚,但我想,恰恰是這樁婚姻的全部意義所在。那正是我父親想要的……你大概也想要。家族必須延續下去。”
“我很少確定我父親在任何事情上的目標,尤其是關於我自己,”凱瑟琳冷冷地回答。
洛泰爾打量了她一會兒,然後繼續說下去。“無論如何,如果我們有孩子,我不會強迫他們經歷這種荒謬的包辦婚姻。”
凱瑟琳沉默了。他是認真的嗎?
“殿下,我對您太直率了嗎?”他問道。
“我感謝你的坦率,洛泰爾王子,但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別的選擇。”
“你知道嗎?我在這段時間裡被稱爲王子的次數比我之前加起來還多。不過這個問題問的好,我想我會置身事外。”
凱瑟琳發出一聲驚笑。“即使你女兒想嫁給你最大敵人的兒子?”
洛泰爾笑了,這一次他的表情中只有一絲溫暖。“我們在布爾坦尼亞,殿下。我們在這裡沒有敵人。”
凱瑟琳謹慎地報以微笑。“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接着凱瑟琳好奇地問道。“那麼之前其他人怎麼稱呼您呢?”
“他們稱呼我爲爵士,因爲這是我憑藉自己獲得的頭銜,而不是血統。”洛泰爾淡淡地說道,接着他轉頭問凱瑟琳。“你想看看水上花園嗎?就在樹籬後面。”
“那太好了。”
————
凱瑟琳和洛泰爾花了半個上午的時間遊覽了花園。尼婭終於找到了他們,遠遠地尾隨着他們。他們在一個涼亭裡停下來,喝了些接骨木花果汁,吃了點水果,然後漫步到牆邊,眺望城市和遠處的大地。
在度過他們會面最開始的艱難的起步階段之後,凱瑟琳很高興地發現洛泰爾既聰明又彬彬有禮,他們的談話內容涉及他們的教育,涉及他到布爾坦尼亞各地和馬爾努斯帝國的旅行,她到布爾坦尼亞的旅行,以及不可避免的食物和衣服的比較。
當他們回到城堡時,凱瑟琳和她未來的丈夫在一起幾乎感到很自在。當然,這並不意味着她特別想嫁給他,但她想,情況可能更糟。他可以像佩弗利一樣。想到這裡,她說:“昨天晚上你似乎在和我哥哥深入交談。”
洛泰爾笑了。“我想佩弗利王子會對他們如何爲我的衣服制作絲綢感興趣。第一道菜時我從蠶開始,到第八道菜結束時,只剩下製作染料的詳細過程。下次我有幸和他共進晚餐時,我得把我的解釋講完。”
凱瑟琳點點頭,再次感到不確定洛泰爾的態度有多嚴肅。
“我還要補充一句,”洛泰爾解釋說,“我去比爾巴利拜訪佩弗利公爵的時候,他和他那些可愛迷人的朋友們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把他們打獵的事蹟詳細地講給我聽,講得多得令人難以置信,還重複了好幾遍,詳細說明了他們的武器、最好的矛、最好的馬、最好的馬鞍、靴子、護腿等等等等。我想,這一定是一種比爾巴利的談話方式,可以選擇一個話題,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討論它。”
凱瑟琳聽完笑了,這下她完全明白了洛泰爾王子的真正意思。“事實上,許多比爾巴利男人都是這樣。”
他們一邊這樣聊着天,一邊回到陽臺上,凱瑟琳吃驚地看見莎拉在不安地踱來踱去。當她看到凱瑟琳時,她的手一下子變成了一團模糊的符號。
慢點,凱瑟琳用手勢迴應。什麼事?
薩拉只回答了四個詞。
安布羅斯。在這裡。
凱瑟琳感到腳下的地面在移動。諾耶斯說他被抓住了,被殺了。那當然是個謊言!她感覺自己無法呼吸。眼淚充滿了她的眼睛。安布羅斯還活着!
“凱瑟琳?”洛泰爾的聲音有些擔心。
凱瑟琳盡了最大的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對不起,殿下。恐怕我被太陽曬得太久了。”
“來吧,殿下。”尼婭安慰地說。“在你的婚禮前不應該曬太多的太陽。”她向洛泰爾行了個屈膝禮,挽着凱瑟琳的胳膊領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