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是比爾巴利的迪尼仕-阿維斯和伊莎貝拉-伯貝克的女兒,生於五月二十四日凌晨。孩子很健康。孩子出生後,母親很累,這一過程一直持續了一整夜。
——王室的家庭記錄
凱瑟琳在城堡的圖書室裡,向書告別——她比比爾巴利的大多數人都更熟悉、更喜歡這些書。聽到安布羅斯被殺的消息,她哭了,詛咒自己失敗的計劃。她一方面知道這件事可能是個謊言,但她永遠也不會確切地知道真相,她會一直懷疑。
只有他們纔會知道真相。諾耶斯微笑的樣子讓她瞭解他知道這一點。他知道她永遠無法確定事實是什麼,永遠無法確定安布羅斯是死在路邊的溝裡了,還是逃到了自由的地方。那是諾耶斯的力量,他濫用它,就像他濫用其他一切一樣。
男人和權力。他們喜歡它,對它的癡迷超過了她的理解。她對安布羅斯的愛,對他的迷戀,都還在。她把他記在腦海裡,記在她的記憶裡,他就在那裡,活在她的記憶裡。
她用指尖觸摸着那些標誌着她出生的詞語,那些和她一樣古老的詞語,甚至在那寥寥幾行字裡,她也能感覺到國王的影響。他無處不在;甚至凱瑟琳覺得他現在在看着她,雖然這很可笑,但她仍然環視着四周。
她懷疑她的出生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被允許讓她父親等着,如果他知道一個女孩會在分娩結束時出現,他可能不會那麼耐心地等待,可能根本不會忍受等待。
佩弗利和哈羅德的出生也被記錄在這本書裡,記錄得更爲詳細——國王的喜悅被描述在幾句話裡!但這是可以理解的:佩弗利是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哈羅德是第二順位繼承人。
凱瑟琳,理論上,是第三個,雖然國王非常討厭一個女人統治他的王國,她的母親曾經告訴她,這將是一件生死攸關的事情,關於他是否寧願比爾巴利由他討厭的兄弟尼爾斯的兒子們統治,而不是由她。
然而,尼爾斯的兒子們最近都死了;他們的死亡也被記錄在家族記錄中,同時可以在記錄上看到,在年輕的王子們去世後,“伊斯塔尼亞離迴歸真正的國王迪尼仕-阿維斯的統治又近了一步。”
奇怪的是,各國的未來既取決於戰爭的勝利,也同樣取決於王室子女的健康。尼爾斯親王的兒子們的死證明了命運的變化是多麼迅速。在打敗他哥哥的入侵後,尼爾斯看上去似乎永遠維護了他的王朝,但現在巴布沙的未來是不確定的。同樣,哈羅德生病了,佩弗利出了意外,凱瑟琳將成爲比爾巴利和巴布沙的合法繼承人。
當然,她與洛泰爾王子的婚姻會大大降低她繼承王位的可能性。一旦她結了婚,就不再被認爲是比爾巴利人了。她的忠誠將屬於她的丈夫和布爾坦尼亞。比爾巴利或巴布沙的領主們似乎不可能接受一個外國人做他們的統治者。
也許這是她父親對這樁婚事如此熱衷的另一個原因,因爲這是一種消除她的潛在威脅的方法,她將永遠無法威脅比爾巴利的王位,儘管她的潛在威脅很小。
她的母親曾多次告訴凱瑟琳,她的父親是一個國王,但也是一個男人。他不瞭解女人,認爲她們和他完全不同。他認爲女性是軟弱的,地位更低。“你永遠不要表現得像個傻瓜——你畢竟是他的女兒——但你決不能顯得比他或你的兄弟們知道得更多,或比他們知道得更清楚。”
凱瑟琳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沒有理會他們的勸告,她懊喪地想,把家庭記錄的書頁重新放回原處。他們讓想她爲此受苦,然而……她倖存了下來。
她把書拿回到書架上,取下一本同樣大的書:《王室的賬目》。她母親的聲音又在凱瑟琳的腦海裡迴響:“知道宮廷的收入和支出是王后的職責之一。”
凱瑟琳大部分時間都覺得賬簿特別枯燥乏味,但有一個章節專門記錄了安排她的婚姻所需的費用——凱瑟琳從第一次發現這一章起就被吸引住了。在那裡,她可以看到她父親對她的估價是多少金幣、銀幣和銅板。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在過去的一年裡,我們支付了許多訪問費、代表團費和禮品費。她父親送給洛泰爾王子的第一件禮物是一匹駿馬,黑色的,七尺長,四歲,舉止優雅。這匹馬是在王家馬廄裡養的,沒有花他多少錢,但他把它估價爲庫存價值減少了三百金幣。
凱瑟琳想知道她也在國王的家裡長大,是否也會被記錄下來。女孩,膽小,瘦小,將近十六歲,容易任性。庫存價值減少:五十金幣十銀幣。
但是,這匹馬與她父親派代表去布爾坦尼亞“評估是否合適成婚”的費用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前往布爾坦尼亞的代表花了數百金幣租船並花費了更多的錢爲布爾坦尼亞貴族準備禮物。
然後,數名貴客被邀請回到比爾巴利,還有被用於數百人規模的奢侈的娛樂、食物和葡萄酒上的花費。她的父親一直異常忙碌和奢侈,尤其是考慮到比爾巴利的財務狀況是多麼糟糕。
凱瑟琳飛快地回到了收入和開支部分。這是一篇可怕的文章。每個月從稅收中獲得的收入是穩定的,但很少,而金礦的收益卻減少到幾乎爲零。在戰爭掏空了他的金庫後,她的父親增加了北方的開採量,起初還有一些額外的收入,但現在黃金也被耗盡了。與此同時,這些開支覆蓋了一頁又一頁:員工的工資,沒完沒了的食品賬單,從衣服到紅酒,從六個銅板到兩金幣七銀幣。
凱瑟琳合上書,讓書頁在她的手指間拂過。當她這樣做的時候,她瞥見了另一頁文字。它在後面,離婚禮費用部分只有幾頁。它的名字叫“費爾丁”。她以前在哪兒聽到過這個名字?
只有三個條目,第一個是去年秋天的:
男士制服:六百金幣
帳篷,工具:三百二十金幣
煙:兩千金幣
凱瑟琳盯着條目。制服和帳篷的費用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兩千金幣的煙費既是一筆鉅款,又是一件很奇怪的東西。難道是怪物香料製成的煙霧?
凱瑟琳在爲她的婚姻做準備的時候讀到關於布爾坦尼亞的書,她的一本書提到了怪物香料製成的煙,這在比爾巴利是很少見到的。這本書聲稱這是居住在布爾坦尼亞森林中的奇怪生物的香囊通過鍊金術製成的奇特煙霧。
她在書中讀到,在提爾亞城邦有一些非法的吸菸室,人們在那裡吸入煙霧,虛度了數天的生命,“享受美妙的氣息”。
但她不知道父親爲什麼要抽這種煙。他甚至討厭葡萄酒和啤酒,說它們使人軟弱和愚蠢。她看不出抽菸比喝酒更能吸引他。你花了兩千金幣買了多少煙?這是一筆鉅款。肯定不是什麼“享受美妙的氣息”吧。
現在凱瑟琳想起來了。費爾丁是瓦爾德爵士被殺和安妮小姐被捕的地方。在她試圖瞭解那次死刑的時候,她在關於逮捕的報告中讀到過。
安妮小姐和瓦爾德爵士去過這個地方。他們看見帳篷、制服和煙霧了嗎?
這時凱瑟琳想起了另一件事。她興奮地站起來,往圖書館的更深處的書架跑去。她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書:一本她最喜歡的書,這本書讓她第一次接觸了手語。她找到了那本書,迅速地瀏覽了一遍。
安妮小姐在行刑時做的手勢是右手和左手握着拳頭的吻,雖然這是一個可憐的拳頭,她的頭兩根手指因爲手指斷了而伸出來。至少凱瑟琳以爲是因爲她的手指斷了。但如果不是這樣呢?如果她一直在說別的呢?
凱瑟琳找到了那一頁:
吻。
用左手或右手做的常用手勢。然而,嚴格來說,用左手做的意味着“親吻”,而用右手做的意味着“呼吸”。
當“呼吸”與一隻水平平攤的手掌配對時,它的意思是“生命”,而與一隻垂直伸展的手掌配對時,它的意思是“空氣”。當與握緊的拳頭搭配時,它的意思是“吸菸”。與握緊的拳頭搭配,兩根手指伸直,意味着“怪物之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