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邁爾-寇有些心不在焉,他正想着柯爾斯頓。突然覺得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肩膀。那是海夫。那個大個子看上去嚇得要死。
“蒂奧多拉夫人在哪兒?”他問道。他在門口歪了歪頭。“那不是攻城槌。那是那個老傢伙的權杖。除非女巫能阻止他,否則我們所有人的腦袋都會在天亮以前掛在那傢伙的住處。”
白恩同樣聽到了這位被嚇破膽的獵人所說的話,但他並不是太擔心這個薩滿,他更擔心那些哥布林狼騎兵,獸人他有辦法甩掉他們,至於薩滿,他們的法術或許古怪和強大,但總有某種知名的缺點。但狼騎兵在夜晚可以一直追蹤自己,白恩只想到兩個辦法有可能會讓這些座狼丟失掉自己的氣味。
但有可能並不保險,因此他除非面對最壞的情況,否則更願意待在有城牆的地方,哪怕這些圍欄是木質的。
提邁爾-寇則看看海夫,又看看其他可憐的侍衛們。他看到疲憊的戰士,受傷的人幾乎無法再戰鬥。而那些幾乎拿不動劍的年輕人,十幾歲的男孩和女孩用乾草叉和其他臨時武器武裝。外面狼羣的嚎叫震耳欲聾。只有白恩他們三人看起來很平靜。
“我不知道她在哪兒。十分鐘前迪塞爾去找她了。”提邁爾-寇回答道。
“好吧,他看起來花了不少時間。”海夫對這個答案一點都不滿意。
“你應該去找她,”白恩淡淡地說道,“你在這裡沒什麼用。”
“好吧,”提邁爾-寇認命地說。“我去找她。”
“我和你一起去,”海夫說。
“哦,不,你不會的。”矮人晃着腦袋說道。“我相信這個男孩會回來的。而你會呆在這裡。獸人們會從這扇門越過我們的屍體。”
提邁爾-寇試圖說些安慰的話,但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他之前竭力留下白恩幾人這件事讓他感到內疚。他因爲自己不敢告訴他們真相而把他們留下來,而現在,他們可能會因爲自己的原因而死去。
這讓他感到十分難受,他只能低頭向城堡走去。他知道柯爾斯頓和女巫在一起。如果事情真像他擔心的那麼糟,他至少會在一切結束前見到她。
他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噼啪聲,接着是令人心驚肉跳的大門倒塌下來的聲音。他聽到了格雷羅根發出的戰爭吶喊,以及一些戰士發出的恐怖的尖叫聲。還有白恩手中火槍射擊的聲音。提邁爾-寇轉過身來,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門口出現一個薩滿,他騎着一頭大灰狼。他的腦袋上閃着一圈紅光。它從他的骨杖尖發出,把周圍的臉都弄得像血一樣。白恩的火槍射出了子彈,但在它擊中巫師之前,被某種力量擋開了。
薩滿的身側是六個強壯的獸人,身穿盔甲,手持斧頭,兇猛無比。遠處是一片綠色面孔和狼羣的海洋。格雷羅根哈哈大笑,衝了過去。提邁爾-寇走進城堡之前看到的最後一件事是,那個棄誓者舉着斧頭,鬍鬚豎立,向那可怕的光源奔去。白恩則舉着火槍,瞄準了薩滿身邊的那些全副武裝的獸人。
屋內出奇地安靜,石牆掩蓋了外面戰鬥的轟鳴聲。提邁爾-寇跑過走廊,大聲喊着蒂奧多拉夫人,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裡詭異地迴響着。
然後他便在大廳裡發現了屍體。蒂奧多拉夫人胸部被捅了好幾刀。她那件乾淨的灰色連衣裙現在是紅色的。她臉上有一種驚訝的表情,好像死神突然把她帶走了。獸人們是怎麼進來的?提邁爾-寇瘋狂地想。但他最終明白這種事不是獸人乾的。
另一具屍體躺在門邊,當她掙扎着要打開它時,她的背部被刺穿了。提邁爾-寇感到一陣發麻的感覺從尾椎骨上升到腦袋頂上,他感覺一切都那麼不真實起來,他不願意,也不敢相信,他向前走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輕輕地把柯爾斯頓的身體翻過來。當她睜開眼睛時,他感到一絲希望,然後注意到血不停地從她嘴裡流出。
“提邁爾,”她嘆了口氣。“是你嗎?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她的聲音微弱,說話時嘴脣裡冒着血沫。他想知道她在那裡躺了多久。
“別說話,”他試圖安慰道。“休息一下,你會好起來的。”但他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不行。我有說話要對你說。我很高興我來到了這裡。我很高興我遇到了你,認識了你。我愛你。”
“我也愛你,”他第一時間回答道,然後他注意到她的眼睛是閉着的。“別死,求你了”他說着,用胳膊輕輕地搖晃着她。他感到她的身體軟弱無力,他的心也化爲了灰燼。他把她輕輕放下,眼裡噙滿了淚水,然後朝她試圖打開的門望去,一股冰冷的怒火充滿了他的全身。提邁爾-寇站起來,順着走廊跑了過去。
迪塞爾的屍體躺在男爵房間的門口。那個大個子的頭的一側已經凹陷下去了。提邁爾-寇想象着他憤怒地衝向門口,被他的敵人從側面襲擊。
提邁爾-寇像老虎一樣從他身上跳了過去,當他撞到地上的時候翻滾起來,接着跳了起來。他環視了一下房間。老男爵躺在牀上,一把刀插進了他的心臟,血浸透了他胸前的繃帶和牀單。
提邁爾-寇怒視着坐在椅子上的弗裡德里克,他那把被鮮血染紅的劍橫在腿上。
“詛咒終於應驗了,”這位劇作家用一種緊繃的聲音說,聲音裡帶有歇斯底里的尖銳。他擡頭看了提邁爾-寇一眼,這讓提邁爾-寇打了個寒顫。弗裡德里克的臉彷彿是一個面具,有什麼別的東西透過它盯着自己看,某種異樣的東西。
“我知道我命中註定要實現這個詛咒。”弗裡德里克平淡地說道,好像在消磨時間。“從我殺了我父親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當他開始改變時,戈特弗裡德就把他關進了監獄。把他鎖在舊塔裡,自己負責送他所有的食物。除了戈特弗裡德和蒂奧多拉夫人,不許其他人進入那座塔。沒有其他人去過那裡,直到我去的那天。尤利克知曉,我真希望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他抓着劍柄站了起來。提邁爾-寇看着他,被自己心的仇恨徹底矇住了雙眼。
“我在那裡找到了我的父親。儘管他已經……改變了,但我們仍然是一家人。他還是認出了我,用一種刺耳的聲音叫我“兒子”。他求我殺了他。他太懦弱了,不敢自己做這件事。戈特弗裡德也是。他認爲自己是在幫助我父親,讓他活着。保持活着的畸變體。”
弗裡德里克開始慢慢靠近。提邁爾-寇注意到血從他的刀刃上滴落下來,弄得地板上斑斑點點。他感到頭暈和疲倦。這個瘋狂的年輕貴族成了他的世界的中心。
“當我感覺到父親的血在我的刀上流淌時,一切都變了。我第一次把事情看得如此清楚。我看到這股混亂的力量玷污了一切,扭曲了一切,腐蝕了一切,就像我父親的身體一樣。我知道我是他的兒子,在我體內,在我的血液裡,有惡魔的印記。我是混亂的代理人,是混亂的產物。我是一個黑暗之子。我命中註定要摧毀馮-赫爾德的血脈。就像我現在做的那樣。”
說完他笑了。“被放逐是一個完美的機會,絕佳的機會。雪崩對於我來說,是個好的開始。當我釋放山洞裡亡靈的時候,我以爲我失敗了,他們沒有成功地摧毀我叔叔和他的追隨者。但是現在沒有什麼可以拯救你們了。黑暗將帶走你們所有人。詛咒已經完成了。”
“還沒有。”提邁爾-寇說,他的聲音裡充滿了仇恨。“你是馮-赫爾德,你還活着。我還沒殺你呢。”
瘋狂的笑聲響起。提邁爾-寇又一次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盯着一個活生生的魔鬼。
“寇先生,你真有幽默感。很好!我就知道你會很有趣。但是你怎麼能殺死這個黑暗之子呢?”
“讓我們一起來弄清楚。”提邁爾-寇說着,一躍而起。弗裡德里克的劍以迅雷不及的速度舉起來抵擋,然後開始反擊。兩柄劍在他們之間像閃電一樣閃動。鋼鐵對鋼鐵,如同鈴聲一樣。提邁爾-寇持劍的手臂因弗裡德里克的打擊而變得麻木了。那個年輕的貴族現在有瘋子般的力量。
但提邁爾-寇不會投降。正常情況下,對弗裡德里克這種精神錯亂的冷酷行爲而產生的恐懼感會使他癱瘓在地,但現在他渾身上下充滿了憤怒和憎恨,沒有恐懼的餘地。他的世界是空虛的。他活着只是爲了殺死殺害柯爾斯頓的兇手。這是他唯一剩餘的願望。
如同兩個瘋子在男爵的房間裡打架。弗裡德里克像貓一樣優雅地走上前,自信地微笑着,似乎被一些溫和的俏皮話逗樂了。他的利刃織成了一張鋼網,慢慢地把提邁爾-寇裹得緊緊的。他的眼睛閃爍着冷冷的、失去人性的光芒。
提邁爾-寇感覺到了他背後的石牆。他向前衝去,猛擊弗裡德里克的臉。弗裡德里克懶懶地躲開了。他們面對面站着,刀鋒緊鎖,臉離對方只有幾寸遠。他們竭盡全力,每個人都在尋找有利條件。提邁爾-寇脖子上的肌肉十分突出,他的胳膊因疲勞而發燙,弗裡德里克慢慢地、無情地把胳膊往後一推,用他那鋒利的刀刃碰到了提邁爾-寇的肩膀,然後順着胸膛往下繼續壓去。
“再見,寇先生。”弗裡德里克若無其事地說。
提邁爾-寇感覺到刀刃切開了自己的皮膚,割斷了胸口處的血肉,但憤怒和憎恨再次充滿了他的腦海,這讓他想到一個機會,哪怕是用自己死亡換來的機會。他微微鬆開架着刀刃的手。把力氣全部用在一隻腿上,用腳後跟猛踩着弗裡德里克的腳背,用全身的力氣和重量踩着他的腳。他感到靴子下面的骨頭碎了,他看到年輕貴族的臉痛苦地扭曲着,感到劍刃上的壓力減輕了。他把劍向前一揮,在弗裡德里克的脖子上劃了一道口子。那位劇作家踉踉蹌蹌地退了回去,提邁爾-寇舉起劍直直的刺穿了他的心。
弗裡德里克跪倒在地,擡起頭,眼神空洞,用茫然不解的眼睛望着提邁爾-寇。提邁爾-寇用靴子蹬在他的胸口,把他推倒在地,朝他臉上啐了一口唾沫。
“現在詛咒應驗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