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躺在別墅附近的小溪邊,望着起伏的草原,沉浸在遐想中,不知道自己和安吉莉卡之間發生了什麼。那個女人自己站在旁邊,手裡拿着一張卡斯勒夫短複合弓。她站了一會兒,把弓張得緊緊的,擺出一副不可避免地顯露出她那絕妙身材的姿勢,然後又射出一支飛出百步遠的箭,射向靶子的正中心。這是她的連續第三個靶心。
“射得漂亮,”白恩說道。
她側頭看着他。“這很簡單。在疾馳的馬背上射擊要困難得多。”
白恩想知道她是不是想給他留下好印象。這很難說。她和他認識的其他女人大不相同。她更大膽,更精通戰爭技藝,更直接。當然,這裡是卡斯勒夫,在這裡,高貴的女人經常和他們的男人一起戰鬥。
白恩認爲他們必須這麼做,因爲這是一個蠻荒的邊疆國家,北面是一片黑暗,東面是一片蠻荒之地,到處都是獸人和哥布林。這是一個嚴酷艱苦的國家,需要每一個能拿起刀刃的人。她似乎對他感興趣,就像男人和女人總是對彼此感興趣一樣,但每當他試圖更進一步時,她就退縮了。這是最令人沮喪的。他覺得自己越接觸這個女人,就越不瞭解她。
一個影子落在他身上,一隻手輕輕地拍着他的肩膀。白恩擡起頭,他的思緒被打亂了。瓦里克站在那裡,意味深長地望着遠處的安吉莉卡。
“有什麼事?”白恩問道。
“我叔叔讓我告訴你,我們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了。我們明天黎明出發。”
白恩點點頭表示理解。瓦里克向安吉莉卡深深鞠了一躬,然後退了回去。
“發生了什麼?”她問道。
白恩把出發的事告訴她。她的臉上掠過一片烏雲。
“這麼快,”她輕聲說着,伸出手去摸白恩的臉,彷彿是爲了讓自己相信他還在那裡。
當太陽落到地平線之下。在黑暗中,白恩站在院牆上,望着遠處的羣山。天還早,暖風吹過草原。兩個月亮還沒有升起。在北方山峰的遠處,可以看到一種奇怪的閃光。天空中閃爍着金光、銀光和血光。這是一個奇怪的景象,既迷人又可怕。
樂師調音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廚師們在準備晚宴時互相吼叫。從屠宰的牛的數量和正在生產的伏特加酒瓶判斷,伊萬-彼得諾維奇-莫戈羅瓦正準備爲他們舉行盛大的告別儀式。
他左邊的輕微聲響引起了白恩的注意,他意識到城垛上並不只有他一個人。格雷羅根也站在那裡,凝視着遠方。他似乎全神貫注,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使他的臉皺了起來。
“那道光——是極光嗎?”白恩終於問道。
“不,人類,不是。”格雷羅根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那是——我們稱爲邪惡之光。”
“邪惡之光?從這裡看,它幾乎是美麗的。”
“你現在可能這麼想,但如果你穿過黑血隘口,在天空下行軍,你就會有不同的想法。”
“那裡真的那麼糟糕嗎?”
“比我說的還糟。沙漠裡的沙子顏色奇特,巨大動物的骨頭在陽光下反射着光線。水井是有毒的,河流不是由水組成的,而是血液或粘液等其他物質。風把塵土吹得到處都是。這些廢墟曾經是人類,精靈和矮人的城市。那裡有無數的怪物和敵人,他們不爲恐懼或理智所困擾。”
“上次你去那裡的時候,損失了很多人。”
“是啊”
“那麼我們的機會有多大呢?”白恩很想加上“生存”一詞,但他知道,問一個棄誓者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到達岡特格瑞姆?”
格雷羅根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身後響起了歌聲。莊園外的草地上傳來了夜蟲的聲音。這裡是如此的寧靜,以至於白恩很難相信這是一個處於無休止戰爭邊緣的地方,明天他們將經過一片被邪惡力量侵蝕的荒原,穿越一個他們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地方。站在這裡溫暖的夜色中,白恩覺得自己將會永遠活下去。
“說實話,人類,我說不上來。如果我們步行去,那無論如何也沒有機會,我敢肯定這一點。但有了馬凱森的這艘飛艇,我們也許能成功。”
他遺憾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答案。這取決於博雷克的地圖有多精確,艾森海姆-施耐德的魔咒有多有效,發動機是否出故障,或者我們用完了燃料、食物,或者黑暗風暴——”
“黑暗風暴?”
“那可怕的暴風雨充滿了邪惡勢力的黑暗力量。他們可以讓石頭像水一樣流動,把人變成野獸或畸變體。”
“你爲什麼想回去?”白恩轉身靠在城垛上,以便能看到城垛後面的院子。
“因爲我們可能會找到岡特格瑞姆,人類。如果我們做到了,我們的名字將永垂不朽。如果我們失敗了,那將是一場偉大的死亡。”
此後,白恩沒有再問什麼。他朝院子裡望去,看見安吉莉卡穿着一件亮晶晶的長裙,他不願相信自己有可能會死。
白恩朝院子邊走去。他聽見身後有飲酒和跳舞的聲音。風笛手在類似小型風笛的樂器上吹笛;其他演奏者有節奏地敲打着他們的木鼓。烤肉的香味充滿了他的鼻孔,與伏特加的刺鼻氣味交手。當戰士們慫恿兩名摔跤手發起進攻時,從外面的什麼地方傳來了喊叫聲和鼓勵的喊聲。
白恩一點也不餓,清醒得像石頭一樣冰冷,因爲他已經決定,即使這是他在世上的最後一夜,他也不能再酗酒了。他在找安吉莉卡,但她早些時候不見了,陪她一起消失的還有兩個看上去像是鄉下姑娘的女人,她們不是她的女僕就是她的朋友,他不知道是哪一個。
這一切都有點掃興。他就在這裡,穿着剛洗過、縫補過的衣服,梳理了頭髮,洗了身體——他甚至找不到她來偷吻。他感到很不高興,很痛苦,而且很困惑。那姑娘難道一點也不關心他明天要走了嗎?她連話都不跟他說嗎?他沒有心情欣賞他身後的歡樂氣氛。他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生悶氣。他一邊走,一邊苦笑着,因爲他知道自己太孩子氣了,不想做任何事情。
他一邊思索着爲什麼他會突然變得如此…敏感。只是因爲一個女人嗎?他不確定,安吉莉卡在太多方面都吸引了他,但似乎也有另外一種他說不上來的感覺存在。他在半開着的門口停了下來。他的房間很黑,從裡面傳出一種輕微的聲音。白恩伸手去拿他的劍,想知道這究竟是強盜,還是邪惡勢力的追隨者,也許他們在外面狂歡的掩護下,趁着夜色溜了進來。
“白恩,是你嗎?”一個他聽出來是誰的聲音問道。
“是的。”他說話的聲音突然變粗啞了,就像他好不容易纔把話從嘴裡擠出來。一盞燈閃爍着,然後被點亮了。白恩可以看到一條裸露的胳膊從被單下面伸出來。
“我以爲你永遠不會出現了,”安吉莉卡說着撩起被單的一角,露出了她長長的大腿。白恩嚥了一口口水,然後立刻衝到她身邊。她的香味充滿了他的鼻腔。他們的嘴脣在長時間的接吻中碰在了一起,這次她沒有掙脫。
黎明的曙光和公雞的啼叫吵醒了白恩。他睜開眼睛,看見安吉莉卡躺在他身邊,用一隻胳膊肘支着,端詳着他的臉。當她看到他醒着時,她悲傷地微微一笑。他擡起手,用手撫摸着她的臉頰,用手指觸摸着她柔軟的肌膚。
她抓住他的手,把它翻過來吻他的手掌。他笑着伸出手來。他把她拉到身邊,感覺着她身體的溫暖,快樂、幸福地抱着她,感覺着她的心在他的胸膛上跳動。他高興得哈哈大笑,可是她卻打了個寒顫,轉過身去,好像要哭似的。
“怎麼了?”他問。
“你馬上就要離開了,”她說道。
“我會回來的,”他愚蠢地脫口而出。
“不,你不會的。無人能從廢土歸來。保持正常。沒有受到邪惡力量的影響。”
這時他才明白,爲什麼他們前一天晚上是那麼急迫。這是一個女人送給一個她以爲再也見不到的戰士的禮物。他想知道這裡是否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的幸福感消失了,但他還是抱着她,撫摸着她的頭髮。
一陣沉重的敲門聲響起。
“我們該走了,人類。”門外傳來了格雷羅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末日降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