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那人聽力極佳,一聽叟枸這話就想給他跪下:“您可要救我啊!道長!”
我踹了叟枸一腳,一個箭步起身扶起她,那身上撲面而來的死氣和怨氣薰得我直眨眼睛。
我去,這還道場門口呢!道家重地都敢如此囂張,真見了面我不直接被她滅掉?
這個委託着實有點棘手。我的理智告訴我,這時最好別攬這個瓷器活,但我這人想來嘴賤,忍不住就問了句:“您最近都犯了什麼太歲啊?有去過什麼地方,做過什麼事嗎?”
她擡眼看了看我,有點怯生生地開口:“入了個凶宅……”
我:“…………”
日了。你這不是找死麼?都知道房子有問題了還入,簡直就是地獄無門你自來。
叟枸在旁邊搭腔:“你腦子沒病吧?知道房子有問題還買?是那人沒和你說還是怎麼?要是賣房那人沒和你說就聯繫他退房再賠精神損失費,法律方面我可以幫你參考合同方面我可以幫你起草,價格方面只要不是太離譜都能談下。”
她卻搖了搖頭:“不,我知道的。我就是做這行的,專門炒這類房。”
“……”我和叟枸同時回頭,轉身就走。
只聽身後“撲通”一聲,那姑娘真給我們跪下了,而且看似還有磕頭的舉動:“道長別走啊!您走了我就真沒救了!”
也是,都被逼到上墨家求助的地步了,我再不管她估計就真掛了。看在李醫生幫我看病還免治療費的面子上,勉強聽她說說經過吧。
那姑娘的遭遇說起來很簡單,也就低價入了個有問題的房,然後想着隨便找個道士在裡面上上香做做法,再把親朋好友——尤其是年滿二十五歲還談過戀愛交過女朋友的宅男們喊進來通宵達旦吼上一陣,給房子沖沖人氣就算行。
因爲都是年輕人,鬧得歡也鬧得晚,幾個離家遠又打不到車的就說把這房子收拾收拾先將就着住一晚上,衝完人氣再找家裝公司過來裝修下,然後拿出去二次銷售。那姑娘一想也成,在裡面住一個晚上正好能向周圍人證明下這房子沒事,便拿了掃除工具來和大家一起打掃,然後下樓在超市買了地攤和涼被,回家招呼幾個朋友休息。
然後就那天晚上,這羣人集體被莫名其妙的聲音吵醒,起身一聽,聲音來自另一間沒上鎖的屋,那屋之前是打掃出來了,但因爲朝向不好,一進屋就覺得生冷,所以大家休息時都沒挑那間屋。現在聽見裡面吵吵鬧鬧聲音極大,所有人心裡都打了個頓,彼此看了看,面色都很沉。
最後還是一個膽子比較大的人自欺欺人地張口說了句:“操!這他媽耗子可真吵!彭友,你買房時都沒讓房東滅鼠?”
那姑娘當時也還怔着,聽他這麼一說立刻就反應過來,順口接了句話:“啊……忘了,我以爲這房子不鬧鼠。”
“誰說不鬧?這不鬧得挺兇的嗎!”那人邊說邊起身,走到門邊踹了踹門,邊踹邊說,“看這老鼠鬧的,你明天不趕緊去買點藥治治,只怕傢俱都要被它們咬掉!”
這話本來也就說來聽聽,說完後大家打個馬虎眼就繼續睡覺。就算心裡明白不是那麼回事兒,也藉着這個臺階下。沒想到那人一腳踹過去偏了道——也不知是命中註定還是真的太過用力,總之那半掩着的門就那麼被踹開了。客廳裡站着的那堆人雖然在心裡齊齊驚呼不妙,卻還是猝不及防又情不自禁地,看見了屋子裡的東西……
她說着深深地吸了口氣,表情十分恐懼。我和叟枸聽着好奇,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她準備,追着就問:“看見了什麼?”
她又頓了頓,半天才說:“人。”
“人?”
“對,人。”
滿屋子的人,面無表情,神色詭異。在那個倒楣鬼踹開門的瞬間,屋內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回頭看着他們,客廳明明是白色的光,投到他們臉上卻都成了淡藍色,而那些人空洞的眼神和微微上抿的嘴脣,在他們看來都詭異得沒法用語言形容。
叟枸聽得眼睛發亮,對方話一說完就問:“你們買的房子在哪兒?”
她吸了口氣,又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才說:“尖沙咀加連威老道。”
……
我去!!這不helloKitty公仔案那地嗎!這姑娘是不是腦子有病!炒房能炒到那裡去!用膝蓋想不都知道那裡有問題嗎!
然後她說話大喘氣了一把:“酒吧旁……”
我:“……”
這地方……是哪啊?
我回頭看着叟枸,他也是一臉茫然,兩眼放空望天,半天才下載完數據看回來:“啊,新開的那家酒吧啊,沒聽說那裡有問題啊?”
一般凶宅,說的就是那種發生過事情的屋,但凡有人在裡面自殺他殺或者非自殺非他殺也非壽寢正終,就很容易傳出某些傳說。
凶宅這事在我們這邊鬧得不多,真說起來寶島和妖都那邊鬧得才比較兇,雖然D8現在有個凶宅買賣的貼鬧得正火,但除了下山租房時租了個有問題的房子外,我周圍還真沒誰說過自己房子不乾淨鬧鬼的事。
那委託人看着十分祥瑞,一看就知道她厲鬼纏身命將不久,但就目前狀況看,她身上的怨氣程度我還能輕鬆應付,再加上她在道場門口站了這麼久,師兄長老都沒被驚動,便轉頭徵詢叟枸意見:“要不咱倆去看看?”
他哪裡敢說不,爲了進書庫,我讓他跳河都點頭,何況他這次也對那凶宅感興趣,二話不說,一點頭便準備往山下走。
委託人正好開了車,一路帶着我們到山下,正準備坐車出發,我又聽見身後有人叫我:“墨淵!哎!等等啊!”
我回頭一看,竟是之前在走廊上遇到的那名少年,因爲距離遠,他現在看着比之前在走廊上還顯得嬌小可愛,以至我忍不住又把他年齡往下調了幾個百分點。
那少年毫不見外,三步並作兩步跳到我面前,一拉車門就鑽了進來,跟着在我旁邊坐下,十分熟絡地開口道:“不是讓你來天地洪荒找我嗎?怎麼沒見你來?你這是去哪兒?準備出門?”
我應了一聲:“本來想先查點資料再去找你,結果這邊有急事找,就耽誤了。你現在是……準備跟着我們出去?”
他點點頭:“嗯,我跟你們去看看,順便玩玩。”
我回頭一看,道場還是沒人追來,心想這正太劍靈只怕也是個一說話就能讓長老畢恭畢敬的類型,也沒拒絕,側身往裡面坐了坐,讓了點位置出來。
正太相當自來熟,一見我側身就笑眯眯地貼上來,抓住我的手抱着,半貼在我身上問:“你那房子還有什麼情況?”
委託人又開始重複之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正太打斷:“啊,我不是問你這個,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是問你有沒有采取什麼措施,之後又是什麼情況,還有你買這個房子前,周圍鄰居都怎麼說?”
“周圍鄰居只說這房子吵,明明沒人住,半夜三更也能聽到裡面有人說話,而且每天聽見的聲音都不一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人什麼的倒是沒打聽到,局裡也沒差到記錄和底單。”
正太嗯了一聲:“你請的那些道士做法時有沒有什麼異常?”
委託人把着方向盤想了想,老半天才說:“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那之後呢?就你們踹開門看見一堆人後,有請其他人看過嗎?”
她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嘴脣:“剛開始是想請人看的,但裝修前已經請人做過法,搬進去還是有問題,就沒再找人看,只在網上查了幾個方法,把黑狗血潑在地上牆上天花板上,鎖了門貼了條,幾天後去看,也沒發現有什麼奇怪啊。”
我開始皺眉:“沒發現奇怪是什麼情況?”
“就是打開房間時,所有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樣,沒看見什麼手印腳印,牆上也沒留下什麼血印。照理說這房子這麼一整也就該乾淨了,但我找了家政幫忙把狗血洗掉後,搬進去那天晚上又開始鬧了!而且這次鬧得比之前還兇,都直接鬧到客廳來了。”委託人說着,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天晚上我還是找了一堆朋友過來沖人氣,還專門在門口放了鞭炮驅那些東西,結果晚上一睜眼,就看見十七八個臉色慘白的人面無表情地在旁邊站着,眼睛直直地把我盯着。我當場被嚇出一聲冷汗,僵在沙發上動都不敢動。那些人盯着我看了至少三分鐘,才一個個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回房間。我這才把旁邊的朋友們搖起來,拉着他們從那裡逃了出來。說真的,本來我還指望這房子能轉手賣個好價錢的,現在給他們這麼一鬧,我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搬進去住,更別說賣,這麼邪門的房子誰會買啊?”
我聽着也覺得奇怪,但重點卻有點偏差:“這房子這麼邪門,當初你怎麼會買?那房東都沒和你說什麼嗎?買房子的時候,周圍鄰居也沒說什麼?只說這房子吵?其他沒覺得怪?”
低價賣好房……怎麼着,也該有人知道些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