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生這話一說完,大廳裡又是幾道眼刀飛來。我熟視無睹,但還是有點猶豫,不知道該帶着馬甲去還是自己一個人去。轉頭去看馬甲,她竟比我還激動,一臉期待地推着我說:“快去快去,我在這裡等你。”
我沒轍,只好跟着服務員朝贊達拉的房間走,一路上浮塵精的數量仍然不多,感覺卻比上次更靜了些。
走廊上能聽到琵琶曲,聲音清脆而空靈,不像《琵琶行》那樣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但也有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的意境。我不懂音律,聽着聽着也恍惚有了飄飄欲仙的感覺。
服務生一路把我帶到贊達拉門前,但沒開門讓我進去,而是敲了敲門,站在門口安靜地等着。不多時,裡面便有人打開門,服務生這才側身讓開,朝着我鞠了一躬,慢慢地轉身離去。
我推開門走進房間,果然沒看到贊達拉,只有一個少年站在門邊,態度溫和地請我到桌邊坐下,然後從裡面端着一個托盤走過來。
那托盤很像一道菜,上面還罩着個圓頂蓋,等少年把蓋子揭開,我纔看見上面放着封信,封口用很好的封泥封起來,似乎還戳着一個章。
我問少年:“是給我的?”
他點點頭。
我暗暗讚歎了一下贊達拉的服務周到,難怪之前那服務員讓我到房間裡單獨收取留言,我當時還疑惑口訊這東西怎麼收取,不都聽嗎。沒想到贊達拉給我留了封信,保密性良好還不會被傳錯,便拈了信拆開來看。
然後從天堂滾到地獄。
信上一共三行字。
第一行:立刻回去抓那個工作人員!
第二行:關鍵時候他又丟下你了吧。
第三行:贊達拉親筆。
我腦子“嗡”的一聲,瞬間數朵蘑菇雲平地炸起,所有意識都被炸得上下翻騰,只有贊達拉的三行字在腦子裡刷屏似的反覆滾動:立刻回去抓那個工作人員立刻回去抓那個工作人員立刻回去抓那個工作人員……關鍵時候他又丟下你了吧關鍵時候他又丟下你了吧關鍵時候他又丟下你了吧……
爲什麼第二行贊達拉用的是陳述句,她已經知道事情經過了嗎?
“抓”又是什麼意思?那工作人員有問題?
我沒反應過來,拿着信呆了三秒,雙核CPU高速運轉,突然身子一僵,一個程序反應過來,暗叫一聲不好,拿着信就往門外衝。
少年在門口將我攔住:“夫人吩咐我在您看完信後把信燒掉。”
我懶得和他囉嗦,把信往他懷裡一扔就五十米衝刺到門外:“馬甲!快去開車!我們現在迴游泳池!”
馬甲正在喝茶,嫋嫋茶香中剛捧起茶杯就被我這麼一吼,整個人驚得連茶杯都捧不住,“哐”地一聲就砸到桌上:“現在?”
“現在立刻馬上!越快越好!”我邊說邊拿手機切換搜狗拼音,火速打出幾個字:“趕快過來!我們現在迴游泳池!”
話音剛落就見一陣綠光出現在門外,擡頭再看承影和叟枸已經站在門邊,我驚了驚又擦了把汗,萬幸這兩人沒直接神一樣地出現在屋內,不然館裡那些二缺少女指不定要猛虎撲食衝過來。
趕緊拖了馬甲朝門外走,邊走邊問:“你那杯茶是免費贈送的吧?”
馬甲搖頭,表情焦慮無辜:“我點的極品鐵觀音,還沒刷卡……”
旁邊一個服務員很有眼力地走過來,我伸手掏包:“多少?”
“四百八十八。”
我哆嗦了一下,按着錢包的手又拿了出來:“可以掛賬吧?”
“可以,請問您掛在哪位貴客帳上?”
“贊達拉!”我厚顏無恥地砸出這句話,整個大廳都石化了,趁着服務員小弟發呆的瞬間,我扯着馬甲風一般地跑了。
奇蹟般的沒人追出來。
從占卜館到停車場要半個小時,我心急如焚,硬把這段路縮成十分鐘跑完。當然跑到停車場時馬甲和我都快沒氣了,只承影和叟枸還堅挺着。女鬼倒是無所謂地在旁邊飄着,看見我這麼急衝衝的樣子也忍不住問了句:“你這麼急着幹嘛呢?”
“迴游泳池……找那個工作人員。”我說話大喘氣,一邊拍胸順氣一邊讓馬甲把鑰匙交給叟枸泊車,這妹子三公里衝刺下來也快有進氣沒出氣了,卻還惦記着占卜館裡刷卡消費的事,問我怎麼不用她的卡掛賬。畢竟她那卡怎麼說也是貴賓,沒帶錢也能消費。
我拍了拍胸說:“商場裡刷卡簽單的程序你知道吧?先讓你拿卡在電腦上刷,確認無誤後再答應憑條讓你簽字。我們現在趕時間,沒那個美國時間等他簽字確認。”
馬甲點頭表示理解,但還是有些忐忑,問我:“你把帳掛那位占卜師頭上沒問題?”
“沒問題啊,這不沒人追出來嗎。”我攤手,沒說自己本來想掛富貳岱身上,讓他平白無故刷掉四百八十八塊錢,誰讓這傢伙之前滿口胡言說他追了個水嫩嫩的道士小姐的,但我想了想,覺得那服務員搞不好會直接打電話聯繫富貳岱,到時就指不定事情會朝着什麼方向發展。富貳岱要爽快答應掛他賬上都還好,就怕他翻臉不認人或拿這筆消費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找我麻煩,四百八十八又算不上什麼大款,但我要爲了這麼點錢把直接賣掉就太廉價了,好歹後面再加六個零嘛。
叟枸十分神速地把車開了出來,上車後三個非人類立刻問我情況。我把贊達拉的留言和他們一說,三個非人類都在沉默。
我點名承影提問:“少爺你有覺得那工作人員奇怪嗎?”
他皺着眉搖頭,竟然很坦然地接受了少爺這個稱呼!“靈氣反應普通,沒有異常波動,除了表現比較弱智,其他地方沒哪裡奇怪。”
我又回頭去看叟枸,他回答和承影差不多:“我就覺得他有點傻,其他方面還好。”
我跳過女鬼直接總結:“我也覺得他是普通人,不像什麼幕後黑手。但贊達拉的字用得很奇怪,叫我們趕快回去‘抓’那個工作員。你說他要是有問題,那這個‘抓’就沒用錯,但我們三個都沒覺得他有問題,他就該是普通人了。不可能有人瞞過我們三個人吧?就算我是廢材,你們兩個不可能看不出來啊。”
承影和叟枸都很認可很受用地點頭,我氣得吐血,但還是咬着牙繼續說:“我是這樣想的,會不會是那個工作員等下要去什麼地方見什麼人,而那人正好是和這個案子有關的人,約工作員過去想殺他滅口,而那人又有權有勢,叫工作員過去他不敢拒絕,所以贊達拉才讓我們回去抓着他不讓他走?”
那四個想了想,覺得這說法既合理又牽強。不過叟枸顯然贊同我的說法承影少爺保持不同觀點,馬甲和女鬼就在中間兩邊倒了一下,都沒說話,只留承影和我繼續分析:“我也覺得那個‘抓’字用得奇怪,因爲‘抓’字看上去像在提醒我們不要讓他跑掉。但如果是你說的那種情況,她完全可以用‘找’或‘保護’,爲什麼用‘抓’?”
我想了想,提出假設:“會不會是贊達拉比較文盲?”
所有人都用“你是傻子嗎”的目光看着我,我只好抓頭:“那還有什麼可能?那工作人員纔是兇手?之前都在聲東擊西調虎離山假裝白癡?”
說出來前我沒想太多,說出來後大家都沉默了。這次的假設連承影少爺都贊同,女鬼更是蹭地一下就跳起來吼:“那混蛋竟敢殺了我!我要殺了他!我要報仇!”
“省省吧你,沒看見我還在這裡坐着麼?那宮作員殺了你是該死,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警察叔叔的分內事,我們道士不受理。你想報仇就找回身子後自己給警察叔叔託夢,站在我面前還敢興風作浪殺人碎屍就別怪我翻臉收你了。”我推了女鬼一把,把她按回OB衛生棉,她掙扎着擡頭:“你是非不分助紂爲虐……”
“滾遠點!老子最煩文學少女!”我怒:“想報仇?老子放手讓你去報仇!我看你近得了宮作員身不!媽的你別以爲我給宮作員那張紙是鬼畫符,老子上面留着靈力!你要真敢近他身,不說打你個魂飛魄散,震得你四肢癱瘓絕對沒壓力!”
她被我吼得不敢動,老老實實地滾回OB又可憐兮兮地擡頭看我:“那傢伙殺了我……”
“八字還沒一撇你急毛線!我那不都猜測嗎!我們幾個有誰說宮作員是殺你兇手了?”我又吼了女鬼一通,直到她老老實實地抱着頭鑽回OB才催促馬甲:“開快點,別讓那宮作員跑掉了。”
馬甲一聲好,腳下一用力,風馳電掣就拽着我們朝游泳池奔去。
我被甩得五臟六腑都在顛簸,竭盡全力才把暈車衝動壓住。但這時趕到游泳池也是十點過,裡面已經人山人海熱鬧非凡,能不能從黑壓壓的人羣中找到宮作員,真的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