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甲這人實在有些內向,打了聲招呼就沒再開口。而龍滔甲把馬甲介紹給我們就功成身退,打了聲招呼就準備買便當回家,我回頭一看承影還在恍惚,只好隨便找了家看起來不貴的奶茶店,領着叟枸和馬甲進去做情報交流。
馬甲聲音不大,說的時候卻很清晰,照她的說法,這事起因和各大論壇上的版本大同小異,也就是三個不信邪又閒得無聊的女生請筆仙,最初誰都沒當真,覺得筆仙無外乎遊戲參與者手臂懸空太久,長時間維持同一姿態才導致筆在紙上移動,所以看見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也沒當回事,嘻嘻哈哈地胡亂提問,不料問着問着就過了十點,老師鎖門時候發現教室還亮着燈,推門進來就斥責三人怎麼還沒離校,握筆的兩個女生心下一驚,第一反應就是鬆了手。
……什麼反應都沒有。
鬆手的兩個女生本來被嚇了一跳,此刻見什麼反應也沒有自然鬆了口氣,老師問她們在做什麼時胡亂答了句:“沒事。”就收了書包準備回家。
是的,這倆女生什麼都沒看到,只覺得玩着玩着拖到十點,出門多半趕不上公交車,馬甲卻從老師進門起,更確切地說是兩個女生鬆開手起就覺得不對,明明是夏天,周圍氣溫卻深深降了幾度,甚至在兩個女生回到老師“沒事”時,半是含糊半是清晰地聽到了第三個人的冷哼。
她以爲是自己疑神疑鬼,畢竟兩個同伴看起來都沒什麼異常,結果擰着書包走到門口一回頭,猛地發現老師身後還站着一個人。
不,不是人,因爲那時已經十點過,整個教學大樓除了她們和老師外什麼人都沒有。
馬甲心裡驚了驚,本該在這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掉頭就走,但她偏偏犯了常人都會犯的錯,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那個人。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打斷她的敘述:“有沒有看清它的模樣嗎?”
她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距離太遠了,我沒看清楚,但它應該是有看見我的,因爲它本來是低着頭的,突然擡頭朝我笑了笑,我當時站的位置逆光,所以能看見它臉上的表情,沒有眼睛啊……嘴也裂得很開,就連鼻子都看不到。”
我迅速腦補了一下馬甲說的情形,覺得名偵探柯南里犯罪嫌疑人的邪魅一笑大致就是那個模樣,又問馬甲:“然後呢?”
“然後我被嚇到了,就匆匆忙忙擰着書包跑了。”馬甲頓了頓,接着慢慢補充道:“第二天打電話過去問,才知道她們兩個情況都不怎麼好,一個晚上到家就頭昏頭疼,躺下去就開始發燒,第二個全身無力,連坐着都覺得腰痠。”
我這下更肯定了纏着馬甲三人的冤魂不是普通的冤魂,只是還有一個疑問沒弄明白,正想開口問,叟枸就在旁邊搶白:“那你呢?有沒有遇上什麼奇怪的事?”
馬甲垂下眼簾,慢慢地喝了口奶茶:“我說了你們或許不會信,但我並沒遇到什麼奇怪的事,真要說的話,也就鄰居家的狗突然對我不怎麼親,每次看見它都對我齜牙咧嘴的,小區裡的貓也很討厭我,總是弓着身子對我豎起爪子,其中有好幾只都是玄貓,我才覺得奇怪,就來委託龍先生。”
我敏銳地抓到一個關鍵詞:“玄貓?”
她點點頭,驚訝中略帶點茫然:“黑中帶赤的那種貓……你們一般不是叫玄貓嗎?”
我應着聲坐正身子:“是,不過我沒想到會從普通人嘴裡聽到這種說法。”
馬甲笑了笑:“那是因爲我經常看一些玄幻方面的書籍,所以對這些有印象,不過在你們面前已經是班門弄斧了吧?”
我連連搖頭:“不,你已經很厲害了。那之後呢?有沒有和你的朋友聯繫過?”
馬甲“嗯”了一聲,表情也開始變得有些焦慮:“她們的情況惡化了,發高燒的開始做噩夢,另一個根本起不了牀,我去看過她們幾次,每次去的時候都覺得她們氣色不錯,一離開就變得更差,我想是不是因爲筆仙沒送走,她們情況才這麼糟。”
不用想了,這是明擺着的事,我只是有點頭疼怎麼告訴她“你們三個都被纏上”的事,畢竟撞邪後躺倒的只有兩個,馬甲還在我們面前活蹦亂跳着。
我看了看馬甲,她脖子和手上都沒有佩戴護身符的跡象,靈氣分佈也很均勻,並不像以某個點爲中心向外擴散,再問馬甲:“請筆仙前後你有沒有去拜過神?”
她還是搖頭。
這下我就真奇怪了,如果馬甲天生是個靈力很高的人,不用求神拜佛也能擋掉這些煞氣,那筆仙她們根本就請不來;既然請來了,就說明馬甲的靈氣沒強到讓筆仙畏懼的地步,現在環繞在馬甲周圍的怨氣也不可能這麼低;但如果說筆仙一開始就只針對那兩個學生下手,馬甲這邊……它就沒必要再繼續糾纏了吧?
我撓了撓頭,細想下去更覺得奇怪,馬甲應該是能看見那道黑影的,這就說明她要麼開過天眼,要麼靈視能力不低,但無論哪種情況,她都不可能在這之前從沒見過冤魂鬼怪,又在召了筆仙之後突然看見筆仙正形。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這次召來的傢伙太強,以至馬甲明明沒有開過天眼,空有高出常人一輩的靈力,也能眼睜睜地看着筆仙顯形。
真是這樣我們就麻煩了,先不說馬甲自身能壓冤鬼多長時間,單是她的兩個朋友估計就撐不了幾天,現在三人倒是勉強活着,但其中任何一個掛掉,那冤鬼的能力估計都要漲上兩個層級。
我在心裡合計了一下,覺得這活攬得有點艱難,因爲我回頭看了一眼承影,發現我那金剛鑽現在還在恍惚,但這委託既然接了,自然是宜早不宜此,所以我對馬甲說:“你現在如果沒事的話,先到我家來一下。”
她有些驚訝地看着我,我慢慢補充道:“我要先把你身上的麻煩解決了,再想辦法搞定你那兩個朋友。”
我這個決策絕對是正確的。
最初我只是想,那筆仙既然吊着馬甲不想放,自然是想從馬甲這裡得到某些東西的,要麼是靈氣,要麼是命。
雖然馬甲久啃不下,但它應該也從馬甲的兩個朋友那裡吸走了不少靈力,這點從纏着馬甲到現在都沒散的怨氣上就能看出來。而我們還沒摸清對方來路,冒然殺到馬甲兩個朋友家,十有八九會引起對方警覺,到時那筆仙狗急跳牆,直接撤掉分攤在其它兩個人身上的氣力來對付我,只怕我吃不了兜着走,先從它吊着不放的馬甲這裡下手,不把它打殘多半也能弄個重傷。
叟枸想法和我一樣,進屋後我還沒行動就率先拿它的情報操作在外面附了一層防禦罩,我跟着把窗簾“刷刷”一拉,就招呼着馬甲在沙發上坐下。
馬甲有點緊張,因爲這氣氛很像三個居心叵測不懷好意的陌生人要強迫未成年少女那個啥,不過我跟着在自己身上罩了個防禦咒,她所有的疑惑立刻就煙消雲散了,墨玉般的眼睛一閃一閃:“你真是道士啊?”
怎麼我看着就那麼像冒牌嗎……
我嘀咕了一句,沒往心裡去,仔細去看馬甲,發現她身上的怨氣倒聽集中,從足部開始,經厲兌、繞內庭、然後隨着陷谷、衝陽、解溪一路向上,越往上越少,到前頂基本就散了氣。
我招呼馬甲坐好,先將靈氣匯聚到手上纔看着她道:“你之前有說過鄰居家的狗總對着你叫吧?那傢伙在你身上留着怨氣,狗和貓都能看到,等下我會把那些怨氣驅走,這過程要不了多長時間,只是會讓你覺得周圍的空氣被我抽走,你不用緊張。”
馬甲理解的點點頭。
我又叮囑叟枸道:“等下我破氣時你記得留意四周,那傢伙爲了不斷掉附在馬甲身上的依憑肯定會再度施力,你就趁這個機會給它隨便來一下攻擊,傷得重不重都行,只要能給它捅這麼一下,我們後續操作就會輕鬆很多。”
叟枸點點頭,跟着綠光一閃祭出長槍,馬甲在旁邊看得眼都直了,我很欣慰她沒有像少女漫畫腦殘主角一樣跳起來大呼小叫,和叟枸使了個眼色就念動咒語準備從她的前頂把靈氣打下。
電光火石一瞬間。
承影突然從恍惚狀態中清醒過來,突地衝到我身邊準備將我拉開:“等等!你不能拿靈氣碰她!”
可他這話已經遲了。
我收不回招式,右手已成劍指朝馬甲頭上劈下,剎那間只見白光在她頭頂與我指間閃現,劇痛跟着從我指間傳來,等我意識到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時,我已經被生生從馬甲面前震開,後退幾步倒在承影身上。
“你不能那靈氣碰她。”承影扶起我,慢慢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她五行和你相沖,靈氣也和你相左,硬碰硬你只會被她彈回來。”
承影這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們三人整齊劃一不約而同同時擡頭看他,只我一下沒能忍住,看着他問:“你怎麼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他看着馬甲,按在我肩上的手慢慢收緊。
然後在沒有人聽到的地方,我的腦海裡,一個字一個字地傳來他的聲音:“她是我上一任契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