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內那傢伙的力量似乎被承影壓制了。
我試着動了動手指,發現身體已經可以動了,無論張嘴說話還是照着模糊臉的面部一記直拳都沒問題,但我現在不太想動,因爲承影用了一種比較激進的方式讓我脫離控制,這種激進的方式用最通俗的語言來說,就是我的身體被承影用手刺穿了。
劇痛,之後似乎還帶着點麻木。
我能感覺到體內有兩股靈氣在衝突,一股是附在我身上那傢伙的,一股是承影的。其中前者靈力略顯微弱,只掙扎了一下就被承影控制住。我想那傢伙如果堅持附在我身上不肯撤離,下一秒鐘應該就會被承影直接用靈力震碎。
對模糊臉來說,這是非常便捷也非常有效的方法——他之前只顧着提防叟枸的言靈攻擊,並沒想到承影會直接採用這麼極端的做法,所以當場就愣掉了,直到承影又重複了一次之前的話並且做出要直接將附在我身上那傢伙震掉的舉動才急急下令讓對方撤出,然後用一種極爲複雜的眼神看着承影,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你夠狠。”
我也覺得他夠狠。
承影面無表情地收下模糊臉的稱讚,單手攬着我往後面拖了拖,發現我跟個木頭似的站在原地沒動,略微疑惑地皺了皺眉。
別問我背對着他怎麼看見的,因爲他下一秒就用疑惑的語氣直接問我:“你怎麼站着不動?”
“你右手——還插在我身體裡——”我咬着牙抽冷氣,這古劍大人是真沒常識還是假沒常識,這明擺着的事情還要問,他就不能將心比心地想想普通人被劍捅了一個洞還會若無其事雲淡風輕地亂蹦嗎?
承影恍然大悟,終於良心發現地抱着我沒動了。那邊叟枸和馬甲會合後也十分神速地解決了模糊臉放出來的爪牙嘍囉過來了。馬甲那個戰鬥力比我還弱的暫且不表,叟枸此刻諮詢卻已經覆蓋整個天台了。我在滿目綠光中非常安全地衝着模糊臉笑了笑,抽着冷氣開口道:“怎樣,你現在還想和我們繼續打嗎?”
“不。”模糊臉搖搖頭,擡起頭十分誠懇地看着我,“我比較想知道你等下怎麼治療。”
“這種事情不勞您牽掛——!”我一口凌霄血噴了半米遠,才見眼前紅血滾過肋下又是一陣劇痛。
說真的,我現在情況是有點不妙,現在一動就痛,就連呼吸都覺得是冷風在直接往肺裡抽,可以的話我真想現在就昏死過去睡到地球毀滅前一天才醒,但是在這種需要表態的關鍵時刻,我這邊無論人類還是非人類都喜歡把發言權踢給我,所以我只能一邊喘氣一邊看着模糊臉哆嗦:“你要沒什麼別的話要說就回去和九尾禽獸王八蛋說一聲……我完全沒有投靠他的意願,順便再麻煩你幫我帶一句,雖然降妖除魔是道士己任,但我自認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在他面前戰鬥力也只有五……”
這話承影聽了大概很不高興,身體僵了僵,連帶着還插在我體內的那隻手都抖了抖。
於是我的五臟六肺也跟着抖了抖,但我憑藉頑強的意志強壓下了外觀上的戰慄,抽着冷氣飛快地把話說完:“所以我既不準備找他麻煩也希望他別來找我麻煩,明白的話就請您告訴他我們就此互不干擾江湖再見……”
模糊臉眯了瞇眼睛,勾起脣角笑了笑:“我會向老大轉達你的意見,不過他是否採納我可不保證。”
“管他保不保證你現在就給我滾。”我擡起右手不耐煩地揮了揮,垂下後就再沒力氣擡起來。
上帝保佑我真的快把體力透支到極限了……模糊臉要還賴在天台不肯走,我就真的要眼睛一翻睡死過去等他們自己亂鬥了。
不過話說回來……
畢邪這個廢材呢!!死哪去了!!就算是路癡打個車也該到了!爲毛我們天台上的戰鬥都快結束了還沒出現!他出門化妝到底是要整多長時間!
這下模糊臉終於沒再嘰歪,只嘆了口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轉身就從天台上跳了下去。在他身後,大片黑暗像變魔術般地迅速消去,頭頂厚重的積雨雲也慢慢散開,籠罩在天台上的低氣壓漸漸恢復平靜,只有幾塊從馬甲浴巾上撕下來的布還在地上孤零零地散着,證明剛纔確實發生了一場少兒不宜的爭鬥。
叟枸鬆了口氣,擦了擦頭上的汗,開始很認真地總結他剛纔收集到的資料:“那傢伙的能力比想象中要強,雖然沒看出原型,但他爆發的瞬間靈力絕對超過4000,而且明顯沒盡全力,4000肯定不是極限。這傢伙如果是九尾狐手下的兵,那九尾狐的能力簡直不敢推斷。另外他剛纔召喚出的那堆東西……”
他邊說邊回過頭來,看着半躺在承影懷裡挺屍的我愣了愣:“墨淵你怎麼了?”
我張張嘴脣,還沒來得及說話,叟枸的目光又移到了我的肋下,看見承影仍然露在外面的半截手後震驚了:“你怎麼——!”
“嚷什麼。”承影非常平淡地打斷了叟枸的話,“也就是被我刺了一下,又沒刺中心臟,根本死不了,回去包紮一下就能恢復。”
叟枸仍在震驚無語,馬甲也跟着將疑惑的目光移到我肋下,然後尖叫一聲,一同跟着叟枸擺出世界名畫《吶喊》臉。
承影有點無語,鬆開攬着我的另一隻手按着頭,連着叫了幾聲“別讓別讓”那兩個囧貨才終於收住了口。接着承影終於想起我似乎到現在都沒發表意見,於是慢慢將手從我肋下抽出來,低下頭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臉色……怎麼還這麼白?”
我咬着牙吸了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拉下他的衣領,努力努力再努力,終於竭盡全力抖出一句:“……刺到肺了混蛋!”
然後兩眼一黑,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恍恍惚惚間我彷彿做了個夢,夢裡的時代是很久遠的上古時代,已經連八榮八恥都不記得的我自然無法考證自己到底夢到了哪個時代,只知道他們穿着有束腰的古裝,男士留着長髮,拿布條高高地纏了起來。而我就在一個狹窄的空間上下翻騰着,沒有清晰的意識,卻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我聽見外面有人在說話,像是在問什麼時候好,隨後是一個聲音淡淡地響應着,還沒好。
什麼還沒好?
我不知道,在這混沌一片的黑暗中也什麼都看不到,只是我周圍異常的熱,空氣裡的所有分子都像在燃燒,那種熱到讓我想翻滾的感覺非常難受,所以我忍無可忍地調動全身力氣,努力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伸出手——
明亮的光突然從上空照射過來。
突然出現的蔚藍色天空彷彿折射了所有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而大片瞬間騰飛起來的鳥更是讓我覺得心焦。
我下意識地收回手擋住陽光,卻在這時碰觸到誰伸向我的手。那手帶着冰涼的溫度,碰到我後似乎縮了縮,很快又再度伸手向前,緊緊地將我握住。
……是誰……?
我眼睛還不能睜開,腿也痠軟得站不起來,只知道那人的手在悶熱到讓我不斷翻滾的狹小空間中是唯一特殊的存在,所以拼了命地拉着他不肯鬆開,剎那間我感到那人微微顫了顫,然後是什麼液體順着我的手腕緩緩地流了下來。
再然後,我聽見那人的聲音,出乎意料地輕軟和年輕,是個年輕的女生,握着我的手相當開心地對旁邊的人說:“劍鑄好了!我能摸到了。”
劍……?
是……什麼意思……?
我慢慢睜開眼睛,透過不斷升騰的霧氣能隱約看見那人背對着我的聲音,她正很開心地和旁邊的人說着什麼,具體內容我聽不太清楚,等我順着流到胸前的液體看向手腕時,才發現是她拉着我的手正在流血。
和她偏涼的體溫不同,她的血是溫的,並不熱,卻給我一種輕柔舒服的感覺。在這個悶熱難耐的狹小空間中,從她手上傳來的冰涼感簡直像蠱毒似的讓我沉溺。
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裡被困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但我現在非常的焦躁,因爲我已經有了意志,能夠感受到外界的一切,之前並沒意識到的悶熱溫度現在於我而言是種絕對的難耐,所以我下意識地拉緊了她的手,想要藉着她的力氣從這個狹小的空間中出來。
然而,我看到更多鮮紅的液體順着我和她交握的掌心流下來,在四下不斷升騰的霧氣裡和我一起翻滾。
……原來她受傷了。
而她受傷的原因,竟是因爲我一直拉着她不放。
我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在氤氳的霧氣中擡頭去看她的臉。她仍然沒有回過頭,只是看着旁邊不斷地堅持着什麼,說着什麼,當更多鮮紅的液體順着手腕流到我胸前,又被悶熱的高溫蒸發後,我終於能聽到她和旁人的話,她說相信我,劍真的鑄好了,你看,我都能摸到劍刃流血了。
旁邊那人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然後打着哈欠一臉不情願地走過來往我這裡看了看。他並沒有看到我,他只看到了她正在流血的手,但他臉色卻飛快地變了變,然後看着她說:“你該放手了。”
“不然,你會傷得更重。”
是的,該放手了。
不然,我會傷得更重。
我模模糊糊地想着,慢慢鬆開她的手,閉上眼睛,再度沉沉地進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