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焰來得快,去得也快。它突然地來,突然地走,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除了地上一堆灰,別的就什麼都沒了。
於是只聽平地裡一聲驚雷,瞬間百轉千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屍體啊啊啊啊啊!”
其效果以震耳欲聾形容不足以振聾發聵形容略差,總得來說就是餘音繞樑三日不絕,在場衆人無不捂着耳朵抱頭蹲下,只我掙扎着在半死不活之際踹了女鬼一腳:“閉嘴!你叫毛!屍體燒了正好,難不成你還指望我們幫你扛去火葬場?”
“但我還沒見到爸爸媽媽,他們也不知道我已經死了……”她咬着袖子看着我,眼淚汪汪何其可憐。
我皺了下眉:“那也沒辦法啊,燒都燒了。你難道還想我幫你把那堆灰復原嗎?”而且就那屍體燃燒的情況,想復原還不如讓她轉世投胎來得快。且看那屍體燃燒的時機,再看那屍體燃燒的角度,以及那屍體燃燒後的殘留物,根本就是Someone故意不讓我們從女鬼屍體上查線索才一把火毀屍滅跡的啊。
叟枸湊過去看了看,眉毛一挑,似乎發現了什麼異常,然而等他伸手去拾灰時,關着門的倉庫裡又突地起了一陣風,把女鬼僅存的那點骨灰吹得乾乾淨淨。於是叟枸回頭看着我聳肩,表情十分無奈。我又回頭看着女鬼聳肩,表情更加無奈:“你懂的。”
女鬼果真懂,那張蒼白的臉頓時鬼容失色,風一般地衝過去在骨灰消失的地方飄了飄,盤旋了幾圈又風一樣地飛回來在我身邊飄啊飄:“道長姐姐……”
“想都別想!”我斬釘截鐵。
她充耳不聞,拉着我的手繼續搖:“我知道這話說出來你一定很爲難……”
“那你別說了。”
“但你和我一樣,也有家和爸爸媽媽。”她不管不顧自說自話,“如果換成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掉,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和明天的太陽,你會善罷甘休嗎?”
“我會努力不讓自己莫名其妙地死掉。”我兵來將擋。
她百折不撓:“萬一死掉呢?”
“那就死掉再說。”我水來土掩,擡頭望天。
女鬼撇撇嘴脣,表情越發委屈無辜楚楚可憐:“我做不到您那麼灑脫豁達,也不像您那麼高尚偉大。或許您能在發現自己死亡後第一時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頭是岸從此與紅塵無關,但我沒法這麼坦然地接受自己死亡。我還有很多事想做,還有很多事沒做,我想去普羅斯旺畫春天的熏衣草田,去香格里拉朝拜無人不知的聖者天堂……Barabarabara(太複雜了記不住)……我一個人在外面漂泊的這些年,一直沒有回家陪爸爸媽媽過過年,他們一定很寂寞,想起我時也會很心酸,不知道我在這個浮華的大城市過得好不好,生活累不累,有沒有捱餓,有沒有受凍,有沒有人關心我,心疼我……Rabarabaraba(太囉嗦了沒有聽)…我還有很多很多話沒和爸爸媽媽講,還有很多很多事沒告訴他,所以他們一定不知道,即使是這樣不成器的我,其實也一直愛着他們……”
我呆了,承影木了,馬甲驚了,叟枸囧了。除開旁邊那個不知道我們爲什麼突然集體石化的宮作員,我們四人都在用眼神驚恐地交流:“這妹子是文科生吧?”、“不我覺得應該是文學系。”、“文學系+1”、“文學系+2”、“文學系+愛的戰士虛淵玄不解釋”、“所以墨淵你準備怎麼處理她?”、“不知道!Q□Q……”
最後,當女鬼終於發表完她聲淚俱下感天動地的演講時,旁邊呆着的宮作員已經將困惑和求助的目光戰戰兢兢地從我身上轉移到叟枸身上,又從叟枸身上轉移到承影身上,又從承影身上轉移到馬甲身上,然後從馬甲身上轉移到我身上,然後弱弱地開口,弱弱地問:“大仙……這事兒怎麼處理啊?”
馬甲立刻用目光鎖定我,叟枸立刻擡頭看着我。我無助地將目光投向承影時,卻發現他很肯定地看着我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嗯,你一到這種大家都搞不定需要人冒頭出主意的時候就相信我了。
我撓着頭拼命想對策,最後還是沒想到能幾全其美的辦法,女鬼那身體是沒了,原地復活滿血滿魔根本就是Impossible,最多我善心大發給她做個義務超度,她這邊的事兒就算結了……別跟我提報仇,那事該我管麼?
不過這女鬼的事也實在有點詭異,雙重寄生也就算了,靈魂還被動過手腳,現在更連屍體都給燒了,連堆灰都不給留,要說毀屍滅跡,這也毀得太乾淨了!
我踱着步子走到女鬼之前停放的地方蹲下,用手擦了擦地面,擡手再看,沒有任何骨灰殘留,靈力反應也很微弱,弱到完全沒有。這要是哪路妖怪神仙放的火,靈力方面的消耗就控制得太精確了,既不會多也不嫌少,剛好在把女鬼屍體燒焦後用完,這公里沒個三五年不可能練得出來,但OB女鬼到底是身上哪個點這麼吸引人,引得人接二連三在她身上不斷下咒?
之前她說自己去過南苑也很奇怪,那可是個富人區,沒錢沒權進不去,單看這女鬼外貌……果斷排除她被包養的可能性;再看着女鬼的氣質……再度排除她是富家女的可能性;接着看這女鬼談吐……好吧勉強認可她爲文藝小清新,問題的關鍵和關鍵的問題是……她要真是有錢人家子女,失蹤了這麼半天,區區泳池老闆壓得下來?
啊……話說回來……富貳岱那老爸看着也不像“區區”泳池老闆吧……看富貳岱那出手闊氣大方得,沒見過面的富叄岱這麼階級敵人着……沒準這游泳池只是人家旗下的支柱產業,主產業我等屁民根本就不知道……搞不好人家根本黑白兩道通吃,上搞得定領導下襬得平流氓,中間甚至連邪魔外道——比如九尾王八蛋之類都能插上一腳,要真是那樣,別說在女鬼魂魄上動手腳完雙重寄生,就是直接把女鬼屍體做成木乃伊給富叄岱收藏都有可能啊……
對了!富叄岱……我怎麼就忘了這貨!
我擡頭看着叟枸和宮作員:“沒辦法,只能兵分三路了。宮作員,麻煩你現在調一下的監控,裡面可能會有冒充你那傢伙的線索,叟枸你跟宮作員一起去看,把有異常的地方全部記錄下來。”然後轉頭,“承影想辦法和委託人聯繫下,看委託人對那裡還有沒有其他情報,我和馬甲現在去南苑蹲點,抓得到富叄岱就從富叄岱那裡問話。”
叟枸哦了一聲,跟着宮作員就往監控室走。承影站着沒動,蹙起眉有些擔憂地看着我:“你們兩個去南苑沒問題?”
“時間緊迫,只能這樣了。”我扣着下巴上的青春痘,表情比承影還焦慮:“委託人那邊我沒見過,不然你和馬甲去南苑等富叄岱也行,不過我正好也有事想問贊達拉,所以就我和馬甲去吧,委託人那邊你對着他多賣賣笑,應該能套出些話。”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承影打斷了我的話,看着我無比憂慮地慢慢道:“你忘記之前在南苑還有一杯極品鐵觀音沒付賬嗎?”
我虎軀一震,如遭雷擊,半晌才表情悲憤地回頭看着馬甲:“馬甲——”
“我帶着信用卡。”她十分機敏地掏包。
問題解決後我們就兵分三路火速行動承影走承影的陽光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了。馬甲一路風馳電掣直衝南苑,纔剛開到一半就接到叟枸短信:“監控錄像都被動過手腳。”
果然,連這裡也沒放過。
我冷笑一聲,抓起手機準備回叟枸短信,只可惜我回復速度沒叟枸這個自身就是BUG的傢伙快,拿着手機沒法寫字,屏幕上只看短信一條條往外冒:
“有那傢伙出現的地方錄像全部有問題。”
“只能看到那傢伙的背影和肩膀,正面全部看不到。”
“只要出現正面,錄像就會故障,全是黑點和雪花。”
“聲音也被處理過了,聽不到那傢伙說話。”
“不過我的聲音還是能聽到,沒有失真,非常好聽,隨便拿個CV大獎沒問題。”
……
我數次想打斷叟枸的話,每次都只來得及在手機屏幕上點個字母就被叟枸速度打斷,眼見叟枸噼啪哩啪啦說了一大堆,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在觸摸屏上畫了個大大的“×”!
叟枸那邊立刻滾出一堆迴應:
“啥意思?”
“關了監控錄像不管了?裡面還是有些內容能看的啊。”
“要不我給你剪個視頻?回來翻翻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我再度畫了個“×”。
然後大爆手速和叟枸搶輸入,以當年參加期末考試時在桌面上遮遮掩掩抄小抄又在監考老師精光一閃一邊說着“那位同學”一邊朝我走來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毀屍滅跡的速度在屏幕上拼出“閉嘴聽老子說話!”
叟枸總算是沉默了。我終於鬆了口氣,摸着屏幕慢慢地寫到:“我知道錄像會被動手腳。”
屏幕上立刻冒出一串感嘆號。
我右手往“閉嘴聽老子說話!”上一戳,叟枸又不吭氣了。我這才慢慢地繼續寫着剛纔沒寫完的話:“所以,我這不讓你跟過去看錄像了嗎?”
“以你的能力,修復錄像應該很容易吧?”
……雖然在監控錄像上動手腳是個很聰明的辦法。
但不管是哪路神仙,想隨便玩個花招就從我眼前逃掉,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