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竇姨娘走出了地煞冷冢,地煞冢主又走進了紅紗帳內,抱着懷中黑貓,不停摸着它光滑的毛髮:“青龍、朱雀,你兩人速速趕去烈焰鳳凰山,火鳳鳳丹決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是,冢主!”
說罷,青龍、朱雀兩位聖姬起身朝冷冢冢外走去。
“冢主,還有什麼吩咐,需要我和玄武去做的……”
“嗯?”地煞冷冢伸手打斷了白虎的話,“你兩人留守冢中,如今我們的據點已經被毒門發現了,想必過不了多久,會有其他家族門派的人找上門來尋仇,傳書給秦樓楚館,務必要讓她們守好口風,切莫漏了有關總冢的消息!”
“是。”
白虎聖姬和玄武聖姬行禮退了出去。
此時的地煞冷冢中,只剩下地煞冷冢冢主一人了。
侍女紅袖在離開之前,已經爲他備好了洗澡水。
每天議事結束後,地煞冷冢冢主都有沐浴洗澡的習慣,這已是冢教中衆所周知的事了。
玫瑰花瓣安靜地伏在水中,整個室內昏暗的幽紅色燈光讓此刻的地煞冷冢有了幾份暗暗的暖意,又有些和這名字一樣的詭異氣息。
地煞冢主取下戴在臉上的那塊厚重的玄鐵面具,背身站在紅紗帳內,一頭散落的黑髮順着肩膀披下,地煞冢主解開腰間綁帶,薄紗衣衫絲滑如遊,從他的肩上滑落而下,一雙雪白如玉的腿腳緩步朝浴桶走去。
一起一落間,那兩隻嬌小可人的小腳彷彿讓人有了一種如癡如醉的感覺,誰又會把這樣一個蛻了衣衫的美麗女子和那個能號令整個隱市殺手的組織頭目聯繫在一起呢?
平襄城的夜色漸漸暗了下來,但生活在這見不得天的地府中,今夕是何年?外面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地煞冢主有時都不能確定。
她只記得每天有多少豪門世家僱傭她們,在她手中死了多少人,還有那個她日日心心念念,但又遙遙無期不知所蹤的八寶圖。
地煞冢主安靜地躺在玫瑰浴桶中,閉眼仰頭,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居然露出了一絲無奈的冷笑來。
十幾年的時光過去了,地煞冷冢的大門從沒有外人踏足過一步。
不曾想,今日既然被毒門夫人竇婉兒找到了這裡,而這一切的背後之人,居然是一個不知來歷的江湖傳言中的女子。
地煞冢主睜開了眼睛,隨着那桶不斷冷卻的熱水,她的整個人也彷彿輕鬆了起來。
……
尚府大宅中,各房又在吃酒划拳,打牌投壺,猜謎題詩。
這一夜,因爲尚府老爺尚凱榮從江南帶回了一名在渡船上賣唱的歌女,府中又彷彿熱鬧了起來。
但相比之前的幾位姨娘的婚宴,這一次只能算得上是一次象徵性的儀式罷了!
自從竇姨娘掌管了府中內務大權之後,其他姨娘都開始懼怕她,就連尚凱榮有時候也得讓着她三分,更何況竇婉兒是一個在修毒用毒之術上有着很高造詣的人,只憑這一點,作爲毒門世家的尚府,人人也得供着她。
所以,在這一場納妾儀式上,尚凱榮爲了不得罪竇姨娘,只能和歌女紅牡丹草草拜了天地之後,就入了洞房。
爲了給自家老爺爭點面子,尚府各房的姨娘、小姐、掌事、丫鬟們都聚在了幾處往日玩耍打牌的地方,開始了通宵守夜的生活。
可作爲女主人的竇姨娘,根本沒有將此事放在眼裡,因爲在她眼中,尚凱榮不過是自己進入毒門的一個墊腳石而已,甚至整個尚府,都是她在中林國立穩腳跟的籌碼。
她也從未愛過尚凱榮,就連她和尚凱榮的女兒——如今的雲南王妃尚若雲,也是她和自己的師兄牟融的骨肉。
在竇姨娘的心中,最主要的就是找到尚府的那本《毒經》和關乎八國命運的八寶圖,帶着它們回到自己的國家西域大宛國,爲自己的復國大計作出一份力量。
幾個月前,在一把大火中毀於一旦的尚府煉藥房,經過幾個月的搶修後,終於恢復如初。
白日裡被青龍聖姬的古琴所傷,加上找到師兄牟融的希望又一次落空,正在煉藥房用功療傷的竇姨娘,突然口中一股腥味涌來,一口鮮血猛地噴到地上。
竇姨娘捏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咬牙道:“擋我道者,都得死!”
聽見尋夜的護衛朝這邊走來,站在煉藥房門外的碧玉趕緊理了理因爲偷聽房中情況打歪的髮簪,拍了拍胸口,裝勢端起手中那碗燕窩朝尚若果房中走去。
像尚府這樣的毒門大家族,有着幾百號的丫鬟婆子,所以在煉藥房門口見到碧玉的時候,那些尋夜的護衛並未上前排查。
這是碧玉第一次跟蹤竇姨娘,去探聽她的動機,所以難免有幾分緊張,到了尚若果屋中時,不知是因爲害怕,還是其他原因,她隨手關上了門,卻不知房中已經坐着另一個女孩。
女孩扎着兩個小辮子,彆着一支鳳凰金釵,一臉天真絕美的笑容微微暈開,兩隻鑲嵌在嘴角邊的酒窩,如同聚着兩罈美酒一樣,讓見了她的任何男子,都有種想要上前去捏一捏她小臉蛋的衝動。
來人正是中林國先皇的妹妹,雲南王李晟、定北王李燁、御親王孤獨秀的姑姑永安公主李傾華。
幾步走來的碧玉,在快要走到尚若果牀榻邊的時候,才發現坐在牀邊的李傾華。
“碧……碧玉見過永安公主!”
碧玉連手中的燕窩都沒來得及放下,忙跪在地上向李傾華行了一個禮。
永安公主並未示意碧玉起身,只是看着她端着的那窩燕窩,笑着走到碧玉身邊:“這是你熬的?”
“是。”碧玉低頭回到,“永安公主,這幾日少爺的身子大好了,府中的醫師說了,少爺可以吃些燕窩、銀耳蓮子羹、山藥枸杞燉鵪鶉,諸如此類的營養餐……把前些日子因睡牀太久虛脫失去的元氣補回來。”
永安公主拿起碧玉拖着的盤中的勺子,舀了一勺燕窩喂到自己嘴中,巴巴嘴道:“這燕窩真好喝,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名叫碧玉。”
永安公主從碧玉手中接過燕窩,走到尚若果身邊道:“若果哥哥,你來嚐嚐這燕窩,我來餵你!”
尚若果翻起身,靠在牀上道:“琥珀,這麼大一窩我怎喝得了,你再去廚房拿兩個碗過來,你和傾華妹妹也一同吃一碗。”
碧玉起身回道:“是。”
“若果哥哥,你要多吃點,身體才能好的快些!”永安公主吹了吹舀在勺中的燕窩道,“等明日你好些了,我們就去郊外的馬場騎馬放風箏去!”
“也是,現在已經三月了!不知她們在哪裡過的怎麼樣?”
永安公主停下手中的勺子,一臉的醋意道:“若果哥哥,你說的’她們’是誰?你是不是去了趟江南,心裡有了別人?”
“傾華,你在想什麼呢?咳咳……”
尚若果咳嗽了兩聲道:“每次跟着出去經商,都是九死一生,我哪有什麼心思去和誰家的女子暗送秋波、投懷送抱去?!”
“哼!”永安公主將勺子和碗猛丟到桌子上道,“沒有時間,沒有心思!那尚老爺不也一樣帶回一個江南的歌女來了嗎?”
尚若果握着胸口道:“當時那名女子欲想跳江,若是我和爹爹不將她帶回來,她如今恐怕已經成了湘水中一隻孤魂野鬼了!”
“你尚府是世家毒門,在你們府中死去的丫鬟婆子們還少嗎?若是你們那麼好心,怎會將府中原配夫人逼得瘋魔,將那個什麼青樓來的姨娘活活逼死!在你們毒門中,若是丫鬟下人做錯了事,隨便就丟到萬毒窟去餵了大蛇蜘蛛蠍子,你們比那些毒物都要狠心,你分明是不愛我了!”
永安公主邊說邊哭鬧了起來。
“哎呀,好了!”尚若果起身穿了靴子坐到牀邊,摟着永安公主的胳膊說道,“我說的是我那苦命的六妹妹,今年新年,平襄城下了一場大雪,她因爲犯了錯,被竇姨娘打入後院的柴房,因爲天氣寒冷,我便偷偷送了一口袋炭火給她,結果……”
說道這裡,尚若果突然停了下來,嘴脣彷彿也顫動了幾下:“結果她被活活燒死在了後院的柴房中。”
“啊?”永安公主一臉的詫異,“你還有個六妹妹,我竟不知道?”
尚若果輕輕放開摟着永安公主的手,眼神中似有些許淚花閃過:“我母親韶華夫人生我時因難產而死;後來我父親又娶了前朝宰相之女秦霄鶴爲妾,也就是我二妹妹尚若蘭的母親,但不知怎的,後來她瘋魔了,如今還在後院的秋露居和隨嫁的老嬤嬤一起住着呢;我三妹妹尚若雲前幾日與雲南王結了親,如今她母親竇姨娘已經成了府中的第一內務夫人,她可能是我們姐妹幾人中命格最好的了!”
“我只是聽說你只有若蘭、若雲兩個個妹妹,加上你剛纔說的若輕,這也總共三個人啊,怎麼那死去的若輕就成了你的六妹妹了呢?”
尚若果嘆了一口氣道:“傾華妹妹有所不知,竇姨娘生了若雲妹妹之後,過了兩年又生了一個女兒,父親爲她取名尚若夢,後來她的人生果真應了她的名字,出生後十日,我那四妹妹就高燒不退嚥氣沒了;我父親原本還娶了一名北方丁靈國的女子,可後來……”
“後來怎麼了?”
“後來中林國與北方金沙國開戰,有人說六姨娘是北狄派往中林的繡衣使者,專門盜取中林國的秘密和關乎八國命運的八寶圖的。皇城以剿滅城中反賊爲由,將六姨娘圍困在漠北荒原中,父親爲了救下六姨娘,將平襄城的整個商館讓給了皇家。”
“那次的剿匪事件原來只是爲了一個你們尚府的姨娘?”
“也許是吧。”尚若果臉色有些蒼白無力,“那夜的漠北荒原,不知怎的,居然下起了大雨,在那場大雨中,六姨娘生下了一個男嬰,父親抱着滿身是胎血的五弟,親了一口他的額頭,對六姨娘說,給孩子起個名字吧,就叫尚若啼!”
看着臉色有些慘白的尚若果,永安公主扶着他的身子道:“若果哥哥,你先躺下,慢慢說。”
尚若果咳嗽了幾聲,躺了下來:“因爲父親答應了中林皇家,不再在中林國留着六姨娘,便可留她一條命,所以,父親只能狠心將六姨娘和我那五弟若啼丟在了漠北荒原,自己騎着馬回了平襄城。自從六姨娘走後,爹爹將自己關在屋中整整一個月,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沒想到你這位爹爹如今快七十了,今日又娶了個十七的女子做姨娘,這樣算來,你們尚府就有七個夫人姨娘了。聽你這麼一說,尚老爺還是個癡情種呢!”
“你們皇家的人也不是三妻四妾的嗎?”
“那還不是你們男人做的事,若是有一日我們女人做了皇帝,我也給他納個十個九個的駙馬來!”
永安公主笑着說道。
就連躺在牀上的尚若果也被李傾華的這話逗笑了,他連着咳了幾聲。
“哎呦,我的大少爺啊,你快將那燕窩喝了吧!”在門口站了許久的碧玉突然走了進來,“昨日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今日又不好好吃藥吃飯了。話說公主殿下來了,你該高興纔是啊!怎麼只吃了這麼一點呢?”
“碧玉,我不想吃了,你昨日採的百花露容我在喝一口,這咳嗽定是會止住的。”尚若果掙扎着坐了起來,“其他的燕窩你和傾華妹妹吃了吧,可別浪費了。”
“是啊!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碧玉走到桌前取出那日在林深見鹿處琥珀送給她的那瓶靈露來,送到永安公主手中道,“公主殿下,這是專門止咳的百花露,是我昨日起了一大早從院子裡的花朵上收集的!”
永安公主接過瓶子道:“這瓶子到是精緻!”
“唉?若果哥哥,你有沒有聽說過涅火紅蓮?”永安公主突然轉頭問尚若果道。
尚若果接過永安公主遞過來的靈露,不屑說道:“傳說涅火紅蓮可使死人復生,可使活人永保容顏,但那只是傳說而已,又有誰見過那東西呢?”
“你可真是睡糊塗了!這幾日啊,整個平襄城都傳遍了,涅火紅蓮重生主已經現世了,整個皇城的人都在找她呢,據說就連外域幾個國家的人也來了中林國!”
“一會爲了八寶圖,一會爲了火鳳靈丹,這會又爲了什麼涅火紅蓮,整個平襄城又要被這些污七八糟的事搞得不得安寧了!”
“你可不要不信這個邪,據說那個涅火紅蓮重生主來無影去無蹤的,一襲紅衣總喜歡在夜間出現,甚是詭異!江湖中人也因此爲她取了一個名字叫夜夢羅!”
“一襲紅衣?夜夢羅!”碧玉盛着燕窩的碗突然打翻在地上!
“碧玉,你怎麼了?是不是被我剛纔講的故事嚇着了?”永安公主盯着碧玉問道。
碧玉忙彎腰撿起地上那些摔碎的碗片:“沒……沒什麼,剛纔只是……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