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如夢和吉雅塞音舉着手中焰火朝洞府深處走去。
身後那些堆成小山的骷髏白骨,突然有一顆從骨堆頂端滾了下來,一隻伏地沉睡的伏地獸突然從白骨中展翅醒了過來。
那是一隻上古惡獸,以吃人爲生,名曰窮奇。
伏地在骨堆中的那隻窮奇,彷彿嗅到了人血的味道,它從那堆骷髏間震翅站了起來,只見那是一隻大小如牛、外形象虎、披有刺蝟的毛皮、長有翅膀,吼叫間如狗在吠叫,洞府中滿地的白骨,就是這窮奇吃掉的人的頭顱白骨。
可走在前面的如夢和吉雅塞音絲毫沒有發現身後的動靜。
不知走了多久,面對一直走不到盡頭的洞府,如夢和吉雅塞音快要絕望了。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爲何我們一直都在着黑漆漆的洞府中走不到盡頭去!”如夢抱怨道,“我的腳都快磨破水泡了!”
“我那知道啊,這地洞又不是我挖的!”吉雅塞音瞟了一眼如夢道。
“看來我們今日是要死在這裡了!都怪你這個色鬼,劫了我姐姐去,要不然……要不然我怎會一人闖入你們金沙大營去……”
“喂,如夢姑娘,你說話能不能好聽點,什麼色鬼,什麼叫我劫了你姐姐去,若不是我將她帶回金沙大營,恐怕她早就死在你們中林北方邊陲了!”
“你還有臉說,她受傷不也是被你的鐵錘打傷的?!”如夢停下腳步,靠身在地道牆壁上,揉着自己已經痠痛的腿說道。
“將軍交戰,哪又不傷人的事,我救了你姐姐,已經違背了金沙的國法,若是此事被布和和敖登知道了,他們定會那此事做文章,去金沙王那裡告狀,到時候我也難辭其咎!”
“那是你們金沙的事,與我何干,你不必於我說這些,我只問你一句,我姐姐如癡,你到底放還是不放?”
吉雅塞音靠牆站在如夢對面,頓了半晌後,果斷回道:“不放,她已經答應了做我的將軍夫人,我怎可在此刻撒了手!”
“無恥之徒!”如夢不屑地看了一眼吉雅塞音,將頭轉向洞府的前方。
就在如夢轉頭的一瞬間,她目光所及之處,居然閃動着點點金光,在那些螢火一樣的金光消失的時候,洞府的盡頭突然亮起一顆更大的金色光影來。
去夢指了指前方:“喂,你看那是什麼!”
吉雅塞音半閉着眼,無助地看着洞府的上方:“能有什麼,又不是洞府的出口,你激動什麼!”
如夢扯了扯吉雅塞音的胳膊道:“你看,那邊,那邊!發光的東西。”
吉雅塞音轉頭朝如夢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些大大小小的光點一閃一滅,此起彼伏,從那些光點閃動的面積來判斷,那裡應該比這洞府同道要寬上很多。
吉雅塞音看了看如夢,有些疑惑地說道:“莫不是什麼鬼魅魍魎死後化成的靈火?!”
“你……你亂說什麼,我可不怕什麼鬼啊魅的!我祭武神壇的弟子,最不怕的就是這些東西!”如夢雖如此說着,可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告訴了吉雅塞音,她的心臟已經開始快速跳躍了。
“害怕了?”吉雅塞音兩手叉在胸前,問如夢道。
“害怕你個大頭鬼!”說着,如夢一腳踩在吉雅塞音的腳趾上,推開他道,“走開,姑奶奶我天不怕地不怕,還怕你個鬼啊魅的。”
吉雅塞音撤回腳,疼得直咧嘴:“夠狠啊,你個女人,怎麼如此粗暴呢,就不能對男人好一點嗎?”
說着,吉雅塞音也跟了上去。
隨着兩人離那些閃光的東西越來越近,眼前的情況也越來越明晰起來,那並不是什麼零星半點的閃光的東西,而是一大灘,成千上萬顆、無數顆閃着金光耀的人睜不開眼的東西。
在快要接近那些東西的時候,如夢手中的閻羅貼突然熄滅了,眼前的金光直通洞府,她也不需要藉助手中的閻羅貼照明。
一道刺眼的光芒閃了過來,如夢忙伸起袖子,遮住眼睛,當她放下袖子的時候,吉雅塞音已經從她的身邊跑了過去。
“哇!全是金子,滿地的金銀珠寶!”吉雅塞音一手舉起那些閃着亮光的銀元寶器,臉上充滿了笑容,彷彿先前受的傷也不疼了一樣。
如夢不屑地看了一眼往懷中攔寶石玉器的吉雅塞音,將頭掃過一旁的那些白骨。
在其中一具白骨的腰間,插着一把短刀,短刀刀柄處是另一隻捏着刀的白骨,在那兩具白骨的脖子和骨架上,還掛着幾串寶石項鍊,很顯然,這些人是死於對這些財寶的爭奪之中。
如夢瞥了一眼吉雅塞音道:“你激動什麼?即使這裡有再多的寶物,那也得你有命將它們拿出去!”
吉雅塞音僵住臉上的笑容,思索着說道:“也是啊!”
吉雅塞音站起身,將手中那些財寶丟到腳下,點頭道:“如夢姑娘說的對,可問題是我們這麼出去呢?”
“那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找出口!”如夢掃視着洞府中那些奇異的壁畫,對身後的吉雅塞音說道。
吉雅塞音走了過來,問如夢道:“你在看什麼?”
“你看,這些洞府中的壁畫,上面畫的是不是你們金沙人?”
“嗯?”吉雅塞音走近那些壁畫,拖着下巴說道,“是有點像我們金沙族人,可從他們的裝束上看,這畫中的人物更像是北狄人!”
如夢走到一副壁畫前,看着那位頭戴狼皮,項戴狼骨的男子,輕聲念出那副壁畫右側的幾個字:“呼衍可汗?”
“呼衍可汗?北狄國的國主?”吉雅塞音走了過來,顏色有些吃驚地說道,“難道……難道這座寶藏是北狄呼衍可汗留下的?”
“哈哈哈,啊哈哈哈……”突然,洞府中傳來一陣渾厚有力的笑聲來,“年輕人,說的沒錯,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我北狄國的,你們誰人也別想從這裡拿出一顆珠子去!哈哈哈……”
“誰?你是誰……”
聽到洞府中突然傳來的聲音,如夢和吉雅塞音忙靠背警覺起來。
一個狼影從空中撲下,如夢嚇了一跳,忙閉眼將手中彎刀支與空中,那道狼影碰到如夢手中的彎刀時,化成了一抹紅色煙影,那些煙影落地後,又聚合成一個男子的身影來。
如夢和吉雅塞音吃驚地看着那名男子,又將目光轉向壁畫上那名北狄國王。
“你……你是北狄王?你是人是鬼?”吉雅塞音睜大眼睛問道。
“哼!”那名男子甩了甩自己的狼皮衣衫,直步走到那幾堆金山後面的寶座上,扶着椅子上把手上那顆夜明珠道,“既然知道我是北狄國王,爲何見了本王不下跪啊?”
吉雅塞音戳了戳如夢的胳膊,倒身跪在地上說道:“叩見呼衍可汗!”
呼衍見吉雅塞音跪了下來,便問對面的如夢道:“你爲何見了本王不下跪?”
如夢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吉雅塞音,又看了看坐在龍椅上的呼衍可汗,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見過呼衍可汗。”
呼衍可汗咧嘴一笑:“爲何不下跪?”
“回可汗的話,我並非漠北人,躬身行禮是我們中土待人的最高禮儀,下跪倒是不必了,我不會這些,還望可汗見諒。”
“哦,姑娘不是漠北人?那你是哪國人?華川?世歌堯?還是中林國?”
如夢思索半晌後說道:“都不是,我只是個孤兒,從小生活在漠北與中土交接處的沙漠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國人。”
“看來姑娘也是個苦命的啊!”呼衍可汗嘆了一口氣道。
“既如此,那就按你們的規矩行禮就是了。”呼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吉雅塞音道,“你也起來吧!”
“謝呼衍可汗。”
吉雅塞音站了起來,湊身道如夢身側小聲道:“你爲何不說實話?”
如夢瞥了一眼吉雅塞音,走近王位,問呼衍可汗道:“可汗,不知這滿地府的寶藏,到底是留給何人的?”
“姑娘這樣問,莫非是也想要這筆金銀珠寶?”
如夢拱手道:“呼衍可汗多慮了,我只是心中不解,爲何北狄滅國多年,他們的國人還要在這地下藏這麼多的金銀珠寶?”
聽如夢這麼一說,坐在王位上的呼衍可汗顏色頓時變得陰狠起來,他一個掠身閃現到如夢身邊,甩袖大聲說道:“誰說的!誰說我北狄滅國多年了?”
呼衍可汗仰頭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我是北狄的王,我是呼衍可汗,我在這裡靜靜等待着我的子民,我昨日聽見了,有士兵騎馬從沙漠走過的聲音,他們一定是去討伐我們的敵人中林國去了。”
呼衍可汗指了指地上那些堆成山的珠寶道:“你看,這些金銀財寶,都是留給我北狄將士的,等他們滅了中林、華川、世歌堯,我們就是整個九州大地的主人了!”
呼衍可汗又看了看站在如夢身後的吉雅塞音:“到時候,不管是漠北的丁靈、金沙,還是西域的大宛、小宛,曲勒,都得向我們北狄俯首稱臣,進獻禮品,哈哈哈,啊哈哈哈……”
說完這些,呼衍可汗又伸開雙手大笑了起來,笑着笑着,他突然跑到那些珠寶前,拼命抓起它們,眼神定定望着手中銀元翡翠,琥珀瑪瑙,金樽銀盞,又大哭起來。
吉雅塞音走到如夢身邊:“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北狄被中林滅國多年,可他們的可汗爲何還活在這世上,就連容貌也與當年一樣年輕,絲毫沒有變老?!”
如夢看着又哭又笑的呼衍可汗,頓了半晌後說道:“正真的呼衍可汗早就死了,此刻站在我們眼前的,只不過是他的一縷殘魄罷了!”
“殘魄?怪不得他的容貌還是幾十年前的模樣!”吉雅塞音有些吃驚地大聲說道。
當這話穿到呼衍可汗的耳中時,他突然起身,如同一頭憤怒的野狼一樣,大聲嘶吼道:“胡說,誰說我是殘魄之軀,我不是!我是北狄國的王,我是呼衍可汗……”
“我殺了你們!”呼衍可汗眼中佈滿血絲,朝如夢衝了過去,可如夢根本沒有躲閃的意思,也沒有出手反抗的意思。
看着呼衍可汗的手爪朝如夢爪來,站在如夢身後的吉雅塞音忙疾走道如夢眼前,舉起手中鐵錘,準備回擊呼衍可汗伸過來的爪力,可還沒等到吉雅塞音的鐵錘揮出,一股飄渺的黑紅色煙氣穿過他和如夢的身體,又在落地的一瞬間,那些煙氣又合攏了起來,聚合成呼衍可汗的身影。
吉雅塞音大吃一驚,看了看自己手中捏着的鐵錘,和自己被呼衍可汗穿透而過的身體,忙回過頭看向身後。
呼衍可汗也無法相信自己的元神真的已經破滅,如今的他真的只是一縷殘魄,碰到其他活着的人,都會化成一團煙霧。
“怎麼可能,我的身體,我的身體爲何會這樣?”呼衍可汗看着自己冒着黑煙的手中,不可置信地問道。
“呼衍可汗,你已經在這裡等了很多年了吧?可如今你的國家已經滅亡了,你也該放下了。”如夢轉身看着呼衍可汗那縷殘魄說道。
“國家滅了,我也該放下了……”呼衍可汗重了唸了一遍如夢剛纔說的那句話,癱坐在地上,眼睛癡癡望着從洞府上空透下來的一道小的如同碗口大小的光影道,“是啊,我在這裡等了多少年了,就連我自己也都忘記了!我苦苦等待遠征的戰士打了勝仗後,能將我從這地府中接回去……我做了所有北狄國百姓眼中的逃兵,一人躲在這地下,想在此苟且偷生等待戰爭的結束,沒想到,那日沙漠中起了風暴,將通往外面的通道堵死了,我不甘就此死去,便留着最後一抹殘魄,等待我的士兵和族人來救我……時間久了,我竟真的以爲自己還活在那個牛羊都壯,水草豐茂的國度裡……”
“哈哈哈,真是可笑!呵呵哈……”呼衍可汗苦笑着朝那個投來光點的方向走去。
“北狄國滅了,滅了……我也該放下了……放下了……”呼衍可汗垂下手中的袖子,身上那件狼皮衣衫也隨即蛻落在地上,他的身影越走越慢,他不停重複的那句話,最後,在如夢和吉雅塞音的目送下,化成了一股沙塵,消散在了那道從頭頂高處投來的光影裡。
如夢化出幾道閻羅貼,度法燃起那些黃色的符紙來。
符紙飄散在地府中,化成的黑色塵煙也隨着那些沙塵飄向高空中那隻小小的光洞去。
……
吉雅塞音看了看那隻小小的光洞,略帶感傷地說道:“我們該如何出去?”
“你問我?我去問鬼啊!”如夢說着,便坐在了地上。
就在她兩人又悶又熱,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突然,洞府通道的遠處傳來一陣如狗吠一樣的聲音來。
如夢不由捏緊手中彎刀,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兩隻如燈盞一樣的綠色眼睛朝這邊緩緩移動而來。
如夢伏起身,走到吉雅塞音身旁道:“見鬼,來的是隻大家好!快拿錘,要不然,我們今日就要變成地上那些白骨了……”